□浙江省統計局課題組
近20年來,在“八八戰略”指引下,浙江高水平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向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進軍的新征程中,浙江接過重任,為全國實現共同富裕先行探路。勞動者報酬是初次分配收入的主要組成部分②根據2019年中國資金流量表,住戶部門勞動者報酬占初次分配收入的比重為85.0%,全社會勞動者報酬占初次分配收入的比重為52.3%。根據2021年浙江人民生活等相關統計數據公報,全體居民人均工資性收入占人均可支配收入的比重為57.0%。。黨的十七大、十八大、十九大和“十四五”規劃均提出要提高勞動報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該指標已成為實現共同富裕的重點關注指標之一。
1992年以來,浙江省“勞動者報酬占比”演變趨勢與全國類似,隨經濟發展呈U 型變動。經歷三個階段,從1992年(45.4%)至2003年(39.8%)的徐徐下降到2004年(40.3%)至2010年(39.3%)的震蕩調整,再到2011年(41.2%)至2020年(49.7%)以來的緩慢回升。
國內方面,全省“勞動者報酬占比”低于全國(2020年低2.4 個百分點),在31 個省(自治區、直轄市)中位列中下水平,與全國及各省的差距呈縮小態勢。長三角城市中,2020年全省“勞動者報酬占比”(49.7%)高于上海(47.5%)和江蘇(47.1%),低于安徽(52.6%)。國際方面,2018年全省“勞動者報酬占比”(49.2%)低于美國(53.2%)、日本(51.8%)等發達國家,高于韓國(45.7%)和大部分發展中國家④因各國對勞動者報酬和GDP 的統計范圍存在一定差異,浙江省“勞動者報酬占比”與其他國家的比較僅供參考。。
不同行業的“勞動者報酬占比”差異較大。最高的是農林牧漁業,達90%以上;其次是建筑業、住宿和餐飲業、其他服務業,在60%-80%區域;再次是工業、批發和零售業、交通運輸業,在40%-60%區域;最低的是金融業和房地產業,徘徊在10%-20%左右。2018-2020年,第一產業和第三產業的“勞動者報酬占比”逐年增加,第二產業呈逐年下降趨勢。
從2018-2020年數據分析,各市“勞動者報酬占比”基本在45%-55%的區間,經濟相對比較發達的杭州、寧波、紹興“勞動者報酬占比”位居全省后列,而經濟相對不夠發達的金華、麗水“勞動者報酬占比”位居全省前列。這主要與經濟結構有關,以杭州為例,2021年“勞動者報酬占比”相對最低的金融業、房地產業增加值占全省比重分別為35.5%和26.0%,占杭州GDP比重分別高于全省3.7 個和0.4 個百分點,而“勞動者報酬占比”最高的農林牧漁業占杭州GDP 比重低于全省1.2 個百分點。
“勞動者報酬占比”等于勞動者報酬除以GDP,反映當年新創造的價值在勞動者、政府和資本方之間的分配關系。在實際使用中,以下幾點需要正確把握和理解。
政府文件及報道中通常采用的“勞動報酬在初次分配收入中的比重”與“勞動者報酬占比”是兩個相近但不同的指標,主要區別:一是分析角度不同。“勞動報酬在初次分配收入中的比重”是從資金流量表角度分析,包含了國外部門的分配因素;“勞動者報酬占比”是從GDP 收入法⑤按照收入法,GDP 包括勞動者報酬、生產稅凈額、固定資產折舊和營業盈余。角度進行分析,以國內生產新創造價值為限。二是統計口徑不同。前者分母是初次分配收入,各機構部門的初次分配收入之和等于國民總收入⑥國民總收入等于國內生產總值加上來自國外的凈要素收入。簡言之,國民總收入包括其公民在國外收入,但不包括外國人在本國收入。;后者分母是國內生產總值,國內生產總值四項構成中的勞動報酬占比,反映的是國內生產總值中的初次分配收入構成。三是統計結果不同。2019年,中國“勞動報酬在初次分配收入中比重”“勞動者報酬占比”分別為52.3%和52.0%,與美國等發達國家的差距前者在6 個百分點以上,后者差距略小。總體來說,在經濟全球化的背景下,國際經濟合作日趨緊密,國家間相互投資規模不斷擴大,作為反映收入初次分配的指標,“勞動報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比“勞動者報酬占比”更加全面,國家層面多用前者分析初次分配收入情況,省級層面受資料來源限制,只能從“勞動者報酬占比”角度進行分析。
“勞動者報酬占比”是一個反映收入分配結構的指標,與勞動者報酬數據的高低沒有直接關系。如金融業,從業者高薪眾所周知,其“勞動者報酬占比”卻是所有行業中第二低的,僅次于房地產業。這2個行業都屬于資金密集型且進入門檻高,資本方在分配關系中占據主導地位。再如農林牧漁業,我國農林牧漁業的“勞動者報酬占比”是所有行業中最高的,也遠高于發達國家農林牧漁業的“勞動者報酬占比”,但我國農業從業人員的收入卻恰恰相反。這可以從發達國家的農林牧漁業高度機械化而我國還是以傳統耕作為主來理解。此外,浙江省“勞動者報酬占比”低于全國大部分省份,但浙江城鎮和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分別連續21年和37年榮膺全國各省區第一。
2020年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全省GDP 增速為近三十年來新低。在短期內保就業、工資剛性的背景下,全省“勞動者報酬占比”(49.7%)比上年提高了0.5 個百分點,全國、上海、江蘇、安徽“勞動者報酬占比”分別比上年提高0.1個、1.4 個、1.3 個和2.0 個百分點。受疫情影響最為嚴重的住宿和餐飲業,2020年“勞動者報酬占比”(80.1%)比上年大幅提高17.5 個百分點。這種特殊情況下的“勞動者報酬占比”提升不可盲目樂觀,是以犧牲資本方營業盈余為代價的短期行為。長期來看,企業利潤減少或虧損或將導致裁員,繼而引發一系列社會問題與矛盾。
發展是共同富裕的基礎,調整產業結構、開展技術創新、實施“機器換人”等措施都可能在短期內對全社會“勞動者報酬占比”帶來不利影響。如舟山于2019年上線浙石化項目推動經濟加速發展,因項目投資大且早期固定資產折舊多,導致其“勞動者報酬占比”在2019年快速回落。此外,從日本、韓國和中國臺灣地區走過的歷史過程來看,他們的“勞動者報酬占比”也隨著工業化、城市化以及經濟發展水平逐步提高。韓國和日本人均GDP 數倍于我國,但“勞動者報酬占比”仍和我國接近,說明勞動力成本優勢也是保持較強經濟活力的重要因素之一。但長期來看,做大經濟成果這一蛋糕,再加上更為公平合理的分配制度、日益提高的勞動者素質以及遠期勞動力要素的相對稀缺性,“勞動者報酬占比”很可能呈現震蕩上升而后保持穩定的態勢,更接近于實際要素貢獻率。
從歷史數據來看,經濟相對發達的省份“勞動者報酬占比”低于經濟相對落后省份,因此浙江“勞動者報酬占比”低于全國大部分省份符合基本規律。
浙江省的產業結構是“勞動者報酬占比”較低的第二產業、第三產業以及金融業、房地產業占優勢,而“勞動者報酬占比”最高的第一產業占劣勢。2021年,浙江一二三次產業增加值占GDP 比重在31 個省(自治區、直轄市)排位中分別位列第28、第8 和第7,金融業和房地產業增加值占比均居前10 位。
小微企業及個體戶的混合收入不易區分勞動者報酬和營業盈余,根據國家統計局現有統計制度,采用一定比例分劈勞動者報酬和營業盈余。但個體經營戶實際難以區分勞動者報酬與營業盈余,除了支付給雇員工資作為勞動者報酬外,業主報酬與利潤往往一并計入營業盈余。浙江省小微企業和個體戶眾多,2021年浙江注冊的市場主體達868.5 萬戶,其中民營企業占比為33.4%,個體戶占比為63.2%,民營經濟增加值占GDP 比重預計達67.0%。根據2020年人口抽樣調查長表,浙江省就業人員中約20%為個體經營戶,20%為自由職業者。浙江省“勞動者報酬占比”在31 個省(自治區、直轄市)中相對較低,營業盈余占比相對較高⑦2017年,浙江“勞動者報酬占比”居31 個省(自治區、直轄市)第24 位,營業盈余占比居第7 位。,這跟浙江省個體私營經濟相對發達有密切關系。
浙江已成為人才匯聚、創業發展、追求美好生活的最佳選擇地之一。根據“七人普”結果,近十年間全省常住人口(時點數,非年末數)比“六人普”總量增加1014 萬人,增長18.6%,增量居全國第2位,增幅居全國第3 位,流入人口四分之三是勞動力,受教育程度以初中為主,議價能力弱。此外,浙江規模以上企業近四分之三的從業人員集中在制造業、建筑業等工資水平低于全國的行業,導致其規模以上企業從業人員平均工資持續多年低于全國和東部地區水平。
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指出,完善按要素分配政策制度,健全各類生產要素由市場決定報酬的機制。在不考慮數據要素的情況下,根據新古典分配理論,在市場完全競爭和規模報酬不變的條件下,資本和勞動的價格由其邊際產出決定,初次分配中勞動和資本所得的比重取決于其邊際產出和在生產中投入的數量。根據柯布-道格拉斯生產函數估算與浙江勞動要素貢獻相等的“勞動者報酬占比”理論目標值,估算結果在60%左右,遠高于2020年浙江“勞動者報酬占比”49.7%。
主要有兩類因素導致實際“勞動者報酬占比”偏離勞動貢獻,第一類因素影響勞動的產出彈性和勞動對產出的貢獻,第二類因素是完全競爭性市場的假設很難滿足。在經濟發展的不同階段、不同產業結構和外部環境下,各類因素相互交織作用,產生了復雜的綜合影響(表1)。
一般情況下,初次分配按照各生產要素對國民收入貢獻大小進行分配,主要依靠市場機制形成。但目前仍存在不合理的制度性因素影響收入分配,如行業壟斷、市場制度不規范、尋租行為等,政府有必要進行適度干預,在發展經濟的同時更公平公正地將成果分享給人民。
1.引導勞動力要素合理暢通有序流動。深化戶籍制度改革,營造公平就業環境,保障城鄉勞動者享有平等就業權利。完善技術技能評價制度,以職業能力為核心制定職業標準,進一步打破戶籍、地域、身份、檔案、人事關系等制約,暢通非公有制經濟組織、社會組織、自由職業專業技術人員職稱申報渠道,加大人才引進力度。
2.推動土地要素市場化配置。建立健全城鄉統一的建設用地市場,全面推開農村土地征收制度改革,擴大國有土地有償使用范圍,建立公平合理的集體經營性建設用地土地增值收益分配制度。深化農村宅基地制度改革,完善城鄉建設用地增減掛鉤政策。

表1 實際“勞動者報酬占比”偏離勞動貢獻的原因分析
3.推進資本要素市場化配置。完善股票、債券市場基礎制度,完善投資者保護制度,推動完善具有中國特色的證券民事訴訟制度。
4.加快發展技術要素市場。深化科技成果使用權、處置權和收益權改革,開展賦予科研人員職務科技成果所有權或長期使用權試點。完善科技創新資源配置方式,培育發展技術轉移機構和技術經理人。
5.加快培育數據要素市場。強化高質量數據要素供給,支持市場主體依法合規開展數據采集,推進政府數據開放共享,推動數據分類分級管理,強化數據安全風險評估、監測預警和應用處理。創新數據要素開發利用機制,鼓勵市場力量挖掘商業數據價值,支持城市管理、公共資源交易等領域規范化數據開發利用場景。
1.促進教育公平。加大教育投入,合理配置教育資源,遏制教育產業化及資本化,減輕資本要素對勞動要素供給數據和質量的代際沖擊和衍生侵害。
2.面向弱勢群體建立免費培訓制度。建立面向農民工的免費提供職業教育和技能培訓的制度,加快建立勞動者終身職業技能培訓制度,改善勞動要素供給質量。
3.杜絕權力尋租。扎緊制度籠子,堅決杜絕利用權力進入壟斷企業或獲取超額收益的行為。
1.參考資本要素投資回報率的國際慣例,優化資本要素的稅源和征收結構,強化反壟斷法規制,地方政策在對資本利益適度保護的基礎上,適當限制部分企業利潤和政府稅收的過快增長。
2.加強壟斷企業、國有企業高管薪酬管理,通過有效措施引導各類企業提高工人工資待遇,逐步縮小各類勞動者之間的收入差距。
1.加強宏觀調控,合理確定工資標準。推進勞動力市場工資指導價位制度建設,完善最低工資動態調整保障制度。
2.完善工資集體協商制度和工資支付保障機制。通過法律、政策、行政、輿論的手段依法推動企業建立健全以工資集體談判為主要形式的法定工資決定機制,強化工會的地位與作用。加強工資發放監督,將惡意拖欠或克扣工資行為的企業列入不誠信企業名單,由市場對其淘汰或以行政手段限制其市場準入。
3.逐漸建立現代企業分配制度,實現勞資雙方利潤共享。重視并推廣增加勞動報酬的新形式,如華為的私營企業虛擬受限股權及其剩余分配模式、阿里的憑勞動貢獻獲得增量股權及其剩余分配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