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吳山明先生采風的日子

□張谷良

采風，是繪畫學習中不可或缺的一環，古往今來的繪畫大家都會通過采風來提高自己的藝術境界。我的恩師吳山明先生一秉傳統，極其重視采風，他經常背著畫夾，走過山山水水，用畫筆記錄風土人情。

1987年正值清明時節，吳老師來電告訴我，明天準備帶他的墨西哥留學生弗朗西斯科來海寧，讓他看看中國鄉村的春天風光，體會一番踏青賞春的感覺。第二大清早，我便請朋友開車去杭州把他們倆接來，先到鹽官吃個便飯，然后到附近參觀游覽陳閣老宅、海神廟、王國維故居幾個景點，隨后便漫步鄉間。田野里，綠油油的麥苗隨風翻著波浪，金黃色的油菜花十分耀眼，粉紅色的花草田相雜其間形成一片花海，蜜蜂上下飛舞忙著采蜜，我們盡情享受著這江南鄉村美景。

我們回到硤石家中時，天色已黑，妻子安文已做好飯菜招待老師和弗朗西斯科。席間，吳老師告訴我一個讓人既期盼又興奮的消息：“明年暑期準備去云南采風，如果你想去，可一同前往。”這令我喜出望外。云南是少數民族聚居地，是我向往已久的地方，同時跟吳老師一起去，也是又一次很好的學習機會。

《泛游三江五湖》吳山明

1988年8月，吳老師帶著我和弗朗西斯科去了云南采風。當時，以他副教授的身份可以買臥鋪票，而我倆則只能買硬座票。白天，我們就去他的臥鋪車廂里喝茶、吃飯、聊天，十分開心。晚上，我們只得很不情愿地被列車員趕回座位。我們就這樣在火車上過了兩夜，到第三天下午才到達昆明。吳老師的同學把我們從車站接到旅館，一宿過后，我們便急切地乘長途汽車趕往邊陲瑞麗。那時候，昆明到瑞麗的長途汽車途中要過三個夜晚。窄窄的盤山公路蜿蜒盤旋、崎嶇不平，一邊總是顯現深溝險壑，坐在車中顛簸跌蕩，常常感覺驚心動魄不敢張望，深恐跌落深淵。第二天又逢雨霧彌漫，松風蕭蕭，盡管窗外美景如畫，而我卻深陷膽戰心驚之中，無心賞景。第四天下午，我們終于到達瑞麗。漫步在街上，看到少數民族豐富多彩的服飾，我拿起相機不停地去記錄。吳老師則掏出速寫本時常畫著。這時候我才懂得他為什么不辭辛苦、不畏艱險地再次到這里采風，就是為了讓我們體味這南國風情。

10年前，吳老師曾帶學生來過這里。這次，他仍想尋找原來的那戶房東，幾經周折后終于找到。我去買來些啤酒，中午就在房東家喝酒、聊天吃飯。房東家是典型的傣家二層吊腳樓，木竹結構，樓下放著農具，樓上是客廳與臥室。主人見到吳老師分外親切，語言交流雖不暢通，卻情意熱烈。

我們在瑞麗逗留幾天之后返回昆明，再從昆明轉車到西雙版納。這里是南國的一顆璀璨明珠，一片綠色王國，山美水美樹美人美，是被畫家視為仙境的地方。其中，橄欖壩尤為出色，有“沒去橄欖壩等于沒到西雙版納”之說。我們坐輪船沿瀾滄江直上至橄欖壩，果如傳言所說，這里到處布滿美麗的傣族寨子和緬寺佛塔，除了色彩斑斕的傣家女外，景頗族、哈尼族等民族，男女皆常以黑、白兩色衣服為主調，再配以大紅大綠大藍點綴，另有手飾、掛件相搭配，頗具水墨意味。在逗留的過程中，我邊拍照邊速寫，收獲滿滿。速寫過程中，吳老師不時對我進行指導，受益匪淺。

吳老師帶我采風的地方，印象特深的還有甘南。2011年秋，師母來電說：“與吳老師一起去蘭州到甘南采風好嗎？”我欣然答應。數天后，我們一起從杭州機場出發，隨行的還有浙江電視臺相關欄目組的兩位攝影師專題攝制此行一切。在蘭州小住一天后，我們趁著天氣晴朗趕往了甘南夏河縣。到夏河的第二天一早，我們驅車前往桑科草原。這里牦牛、羊群黑白相間，同放牧的藏民一道，形成了美麗的草原風情畫面。我們使勁地“咔嚓咔嚓”，努力把美景盡收眼底。吳老師拍完照片，走進帳篷席地而坐動筆畫起藏民來。他一邊畫一邊聊，通過對他們神態的捕捉，從心底進一步讀懂他們。所謂“以形寫神”，“神”才是中國畫高境界的追求。當天，吳老師畫了5幅水墨人物。我倍加珍惜這難得的學習機會，坐在旁邊認真地看他作畫，心中還不時揣摩著他的筆法。吳老師到藏區采風多次，多以青藏、川藏、阿壩、甘南為多，單是其好友李葆竹就曾6次接待他，可見吳老師對藏地風情的喜愛。

縱觀吳老師的作品，西藏、云南的少數民族和江南水鄉人物構成了其繪畫的三大體系。他的宿墨畫法，也是其在藏區寫生時對干盤里宿墨調水后畫出的偶然效果，然后慢慢研究摸索出來的。吳老師常對我說，他喜歡畫平凡人、平凡事，當然他也一直身體力行地奔忙在這些平凡的人和事上，并在對這些平凡人、平凡事的繪畫中形成了“吳家樣”的獨特面貌。

通過多次跟隨吳老師采風，讓我看到了如何貼近生活，從生活的源頭去體會和發展傳統筆墨功夫，創作出體現平凡人的作品。他的諄諄教導，我永遠銘記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