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記次女高音歌唱家貝爾甘扎

史君良

家庭對女性的事業多少有所影響。如西班牙次女高音特雷莎·貝爾甘扎（TeresaBerganza），早年歌唱事業一帆風順，名聲在外，中年卻家變，離婚、失聲，甚至企圖自殺。幸好她二婚后，重整旗鼓，繼續活躍于樂壇。

1935年3月16日，貝爾甘扎出生于馬德里，她自幼喜愛音樂，經常隨父親上街看街頭樂隊表演西班牙民間音樂薩蘇埃拉（Zarzuelas，一種音樂與對話混合的歌劇形式），興奮不已。在嚴父的引導下，貝爾甘扎6歲開始學鋼琴，15歲考進馬德里皇家音樂學院學習聲樂、鋼琴、管風琴、和聲、作曲和指揮，但凡與音樂有關的科目她都想學。聲樂教授阿拉貢（L.R.Aragon）對她十分欣賞，認為是可塑之才。

1954年，在音樂學院歌唱比賽中，貝爾甘扎榮獲一等獎，成為優等生。翌年，她在馬德里舉行首次獨唱會，演唱了舒曼的聲樂套曲《婦女的愛情與生活》，初出茅廬，廣受歡迎。1957年，貝爾甘扎獲得卡絲泰羅國際聲樂比賽第一名，即被邀請參與法國埃克斯-普羅旺斯音樂節的演出，在莫扎特《女人心》中飾唱多拉貝拉一角，正式開始了她的歌劇舞臺生涯。

同年，貝爾甘扎應邀參與英國格林德伯恩歌劇節的演出，飾唱凱魯比諾（莫扎特《費加羅的婚禮》），好評如潮，大受歡迎。從此，凱魯比諾成為貝爾甘扎的標志性角色之一，她也成為歷史上最杰出的“凱魯比諾”之一。

1958年，達拉斯歌劇院，貝爾甘扎與卡拉斯共同演出凱魯比尼《美狄亞》（飾唱女仆奈莉斯），成為她美好的回憶。1959年，貝爾甘扎以凱魯比諾一角首次登上英國皇家歌劇院，次年又在英國皇家歌劇院出演了羅西娜（羅西尼《塞維利亞理發師》），將羅西娜也塑造為自己標志性角色之一。

1967年，貝爾甘扎首次在美國大都會歌劇院亮相，飾唱凱魯比諾。這場演出陣容鼎盛，男低音切薩雷·謝皮（C.Siepi）飾唱費加羅，女高音弗萊妮（M.Freni）飾唱蘇珊娜，男高音克勞斯（A.Kraus）與女高音洛倫加爾（P.Lorenger）分飾阿爾瑪維瓦伯爵夫婦，羅森斯托克（J.Rosenstoek）指揮，取得了巨大成功。

使貝爾甘扎名揚世界的是比才的《卡門》。1977年，愛丁堡音樂節特邀貝爾甘扎飾唱卡門，她喜出望外，積極鉆研劇本、總譜、唱段、排練，卻遭受到專制、保守、固執的家庭及丈夫拉維拉的極力反對，“卡門是一個淫蕩的女人”——他如此指責她。然而堅強的貝爾甘扎頂住壓力，終于成功地飾唱了卡門，引起轟動，震撼樂壇。

多年來，貝爾甘扎帶著丈夫、孩子和父母四處奔波，她想做個賢妻良母，也想有個安寧的家，但為了事業，她犧牲了很多，也舍棄了很多。1957年至1977年，貝爾甘扎與作曲家、鋼琴家費利克斯·拉維拉（FelixLavilli）結婚，育有三個孩子，離婚后是她最黯淡的時期，在劇院里她受到歡迎，回到家中卻孤獨哭泣，無比失落。整整8年，她是在強顏歡笑的日子里度過的。更可怕的是在1980年代初期，她因精神崩潰、荷爾蒙失調而導致失聲，高音唱不上去，音色也變了。幸好1986年與佩珀·里法再婚之后，她重整旗鼓，重返舞臺。

1994年2月28日，貝爾甘扎在香港舉行了一場獨唱會。當時她已是近60歲了，聲音狀態尚好，歌藝不遜當年。獨唱會的曲目安排很有特色，上半場是西班牙歌曲，下半場是歌劇詠嘆調，全是她擅長的作品。

她唱起祖國之作非常地道、精致，演繹的托爾德拉（E.Toldra）的《媽，我看見醉人的眼睛》《圣胡安日的清晨》，古里埃（J.Guriai）的《我不要你的榛果》《揮圍巾召喚他》，哈爾夫特（E.Halffter）的《海濱的女孩》，圖里納的（J.Turina）《法魯卡》等歌曲，韻律、語氣、韻味極為講究。從聲樂角度來說，她用聲不多，音色并不濃厚，也不明亮，沒有一般次女高音那種雄健的力量，但是她唱法卓越，在聲音運轉的靈活性上極好，演唱富于歌唱性。

雖說她的音色較難區別，不過她的音域卻很寬闊，如亨德爾《凱撒大帝》中的克莉奧帕特拉詠嘆調“我為命運而哭”（女高音），她也能唱得上，可謂是上下貫通、游刃有余，走句靈活、抒情見長。賈妮娜詠嘆調“好的妻子都是一樣”（海頓《賈妮娜與伯納多》）她唱來也方正均勻，從容連貫，音量中等，少用胸聲，保持著古典時期歌劇的演唱風貌。

很難用文字來評說她唱出的奧菲歐詠嘆調“我失去了優麗狄茜”（格魯克《奧菲歐與優麗狄茜》），太美了！音樂的推進熱情極了，那種真切、樸素的唱腔含有內在的豐富表現力，在憂郁的音調中帶有一種沮喪的情懷，真是一聲一情，一字一淚。

貝爾甘扎極富語言才能，精通多種語言。在迷娘詠嘆調“你可知道那地方”（托馬《迷娘》）中，她的法語發音用得適度、精致、傳神，聲音控制出色，精細而又不流于嬌弱，熱情而又不流于放縱，歌聲帶有懷念、向往之情。

《卡門》中的《哈巴涅拉》是她的保留曲目，我原以為會安排在返場環節中唱出，殊不知將該曲列為了獨唱會的壓軸曲目，掀起了獨唱會的高潮。這首歌曲中，她的音樂處理頗有獨到之處，用聲用情有節有制、不放不野，旋律線條也不硬，歌聲充滿著人情味，加上她舞蹈性的動作完全融合在音樂之中，極為迷人，展現出一個有涵養的卡門。

在觀眾強烈的要求下，返場環節她熱情“安可”了羅西尼的《再見吧，羅西尼》《西班牙小調》及吉列茲（Ginerez）的薩蘇埃拉小曲《塔蘭圖拉》（LaTarantula），成功地結束了她在港的演出。

自1972年以來，貝爾甘扎錄有不少唱片，具有代表性的有比才《卡門》、《法語作品專輯》、普契尼《蝴蝶夫人》、羅西尼《塞維利亞理發師》、斯特拉文斯基《普西芬尼》（以上為DG出品）、《貝爾甘扎專輯》、法雅《愛情魔法師》、莫扎特《女人心》《莫扎特詠嘆調集》、羅西尼《意大利女郎在阿爾及爾》（以上為DECCA出品）等。

貝爾甘扎參演的影片，如1972年羅西尼《塞維利亞理發師》、1979年莫扎特《唐·喬瓦尼》、1980年馬斯內《維特》、比才《卡門》、2003年《有一個好的旅程，真棒》、2003年《夢幻格林》、2004《罪孽的代價》等。她還榮獲過多項獎項，如阿斯圖里亞斯王子獎、國家音樂高級獎、國際歌劇獎等。2013年至2017年期間，貝爾甘扎曾在法國維爾克羅茲音樂學院任教。

2008年，貝爾甘扎正式退出歌劇舞臺，在世界各地舉辦大師班，栽培了不少新人，如女高音瑪麗亞·巴約（MariaBayo）、男中音喬格·夏明（JogeChamine）、次女高艾莉西亞·納菲（AliciaNafe）等。

2022年5月13日，貝爾甘扎在馬德里逝世，享年87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