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蒙古大學圖書館藏《水滸傳》蒙譯本版本述略*

⊙ 齊 季

(內蒙古師范大學蒙古學學院,內蒙古 呼和浩特 010022)

《水滸傳》是中國古代四大奇書之一,目前已被譯成多種文字?就蒙譯本而言,至少有5種蒙譯本流傳于世①?這些譯本分別藏于蒙古國國家圖書館?民族出版社資料室?內蒙古自治區圖書館?內蒙古社會科學院圖書館?內蒙古師范大學圖書館?內蒙古大學圖書館?赤峰市民族事務委員會古籍辦公室?遼寧省喀喇沁左翼蒙古族自治縣檔案館等地?從版本形態來看,以抄本居多,但也不乏石印本?從翻譯途徑來看,既有直譯自漢文原文的譯作,也有轉譯自滿譯本的譯作?由此足見《水滸傳》蒙譯本版本的多樣性?內蒙古大學圖書館藏本作為《水滸傳》蒙譯本版本之一,其相關研究必將對《水滸傳》蒙譯本系統梳理大有裨益?茲勾稽相關文獻,專就內蒙古大學圖書館所藏《水滸傳》蒙譯本(為論述方便,以下簡稱“內大藏本"②)之版本情況及底本問題略做探考?不當之處,懇望方家指正?

一?內大藏本版本概況

內大藏本今存12冊,索書號為44.52/2:1-12?冊頁式線裝抄本,綿紙,書高26cm,寬23.5cm?白色布質封皮,因年代久遠,已泛舊?封面上端有滿蒙古文混寫書名“sUi hū jUwan-u bicig",即“水滸傳"之義?書名之下端標冊次“-duGar/dUger debter",即“第×××冊"之義?內封正面由左至右順次署書名?冊次?回數和該冊所含回目?其中第一?二?三?四?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冊之內封正面左下端鈐正方形朱文藏印一枚,印文以兩種文字寫成,上端以基里爾文書寫,印文作“?В?Р МОНГОЛЫН ИХ СУРГУУЛИЙН НОМЫН САНГИЙН ХАДГАЛАЛТ",下端以漢文書寫,印文作“內蒙古大學圖藏書"?內文無葉碼?版框?界欄,毛筆中楷?正文每半葉15行,每行6至11字不等?每冊回數不等,多者1冊8回,如第二冊;少者1冊3回,如第六冊?每冊均有冊前回目列表?書前無序文,書末無跋文?人名?地名?官號等漢語音譯詞均用滿文書寫?

細閱內大藏本,其內容饒有一番獨特之處,頗有相鄰兩回或相隔數回內容互串情況,蓋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其一,前一回之后半部分內容移置于后一回之開頭?譬如漢文原著第十四回“赤發鬼醉臥靈官殿,晁天王認義東溪村"之后半部分內容,乃敘述“晁蓋救劉唐于靈官殿"“劉唐追雷橫索要金銀"“吳用勸阻劉唐與雷橫"“晁蓋等人商議劫取生辰綱"等一系列事件的文字?具體來說,從該回之“雷橫道:卻得再來拜望,不須保正吩咐,請保正免送?晁蓋道:卻罷,也送到莊門口?"③-⑨直至該回結束?這一大段文字的譯文全部被移置于第十五回“吳學究說三阮撞籌,公孫勝應七星聚義"開頭,并足足占有17葉的篇幅?

其二,后一回之開頭部分內容移置于前一回之末尾?譬如漢文原著第三十三回“宋江夜看小鰲山,花榮大鬧清風寨"之前半部分內容,即從“只說宋公明獨自一個,背著些包裹,迤邐來到青風鎮上,便借問花知寨住處?"③-⑨至“便請宋江去后堂里坐,喚出渾家崔氏,來拜伯伯?拜罷,花榮又叫妹子出來拜了哥哥?便請宋江更換衣裳鞋襪,香湯沐浴,在后堂安排筵席洗塵?"③-⑨一段文字,約占整回內容之十分之一,這段文字在內大藏本中則被移置于第三十二回“武行者醉打孔亮,錦毛虎義釋宋江"結尾?

其三,個別回之內容組成殊為復雜?譬如內大藏本第十六回內容便較為混亂,其不單是漢文原著第十六回內容之譯文,也并非上述兩種相鄰兩回首尾內容互串情況,而是大抵囊括了第十六回“楊志押送金銀擔,吳用智取生辰綱"?第十七回“花和尚單打二龍山,青面獸雙奪寶珠寺"?第二十七回“母夜叉孟州道賣人肉,武都頭十字坡遇張青"三回內容?首先,從開頭到“odqu Gajar Ugei tulada darui nigen UkUkU qajar-i erijU UkUkUi-dUr kUrkU-Ugei kem eged."(因無處可去?不如尋個死處?⑩)對應漢文原著第十六回內容?其次,從“darui debel-i SiGuju hUwang-ni-gang-aca doroGsi qaraisuGai kem eged"(便卷起衣服從黃泥岡向下躍?)到“du-gUwan olan kOm Un-i abcu jyi-jeu-yin qariyatu tUsim el-dUr m edegUlUr-e ecibe."(都管帶領眾人來濟州府該管官吏首告?)對應漢文原著第十七回內容?最后,從“tegUnce lU-jyi-San, lin-hiung-yi c'yang-jeu-dUr daGan kUrcU eciged, qoisi eken dung-ging-dur kUrcU ireged."(魯智深跟隨林沖至滄州,又返回到東京?)到該冊結尾,加之第十七回開頭到“aqulan-dur Garcu, qurban boqom ta-yi qagaju, UkUn saqiju Garqu-Ugei bolqui-dur, lU-jyi-Sen nigen jerge uduriddun, eldeb jUil-iyer qariyaqui-dur oGto Garcu irekU-Ugei, lU-jyi-Sen Ujitele UdeSi bolju dotoraban sanarun, bi ene siqui-yin dotor-a qonoju m arGata jici baildun abusuGai kem eged siqui-dur oroba."(來到山上,三座關門閉著,萬般喊罵也不出來?魯智深看看已日落,心想,我在這林子里歇一夜,明日再來戰,便進入林子里?)則是融合了第十七回“魯智深單打二龍山"和第二十七回“母夜叉孟州道賣人肉"兩部分內容,較為雜亂?

值得注意的是,內大藏本還有1條夾批和2條回末批語?其中,夾批位于第二回“王教頭私走延安府,九紋龍大鬧史家村",具體出現在王四從少華山返回史家莊時因酒醉而于途中睡覺的位置,其作“ene yaqun kem ebesU, nigen jaqun naim an odon ucaralduqu caG toqiyalduGsan tula, eim U UjUgUr Garcu delgeregUlUm Ui."漢語意為“這是為何?只因108星合當相遇,故出此事端"?第一條回末批語位于第二十五回“王婆計啜西門慶,淫婦藥鳩武大郎",其作“Onggeregsen kereg-i UjikU aq-a-nar-ta, Uges joGoG betkei bidegUlig kem en bodo; UkUgsen sUnesU UlU sarniqu-yi, U-el-lang-un aqur tOrOkU-yi Uji",漢語意為“諸兄若回看往事,便不嫌言語粗俗;冤魂暫且未散矣,且看武二郎動怒"?第二條回末批語位于第五十一回“插翅虎枷打白秀英,美髯公誤失小衙內",作“tUm en Uljei sain bayar",即“萬福好運"之義?

二?內大藏本底本來源

從內大藏本回目編排來看,其與《水滸傳》漢文版本之70回本迥然不同,故自然不必將70回本考慮在底本考察范圍內?不僅如此,120回本之郁本③作為其底本的可能性亦微乎其微,從以下幾個例證可以窺知一二?譬如第十八回,郁本作“押司穩便"③,天本?容本?鐘本?芥本?李藏本?三大寇本對應內容作“押司便來"④-⑨,內大藏本對應內容之譯文則作“yasi darui irem Ui",意即“押司便來"?第三十三回,郁本作“同飲的人"③,天本?容本?鐘本?芥本?李藏本?三大寇本對應內容作“同去的人"④-⑨,內大藏本對應內容之譯文則作“daGaju ecigsen kOm Un",意即“同去的人"?第四十五回,郁本作“有件事不瞞你"③,天本?容本?鐘本?芥本?三大寇本對應內容作“我不瞞你"④-⑦⑨,內大藏本對應內容之譯文則作“bi cim aca daruqu-Ugei",意即“我不瞞你"?第四十二回郁本作“便從神柜底下鉆將出來"③,芥本?李藏本對應內容作“便從神椅底下鉆將出來"⑦⑧,天本?容本?鐘本?三大寇本對應內容作“便從椅子底下鉆將出來"④-⑥⑨,內大藏本對應內容之譯文則作“saqurin-u door-a-aca terigUn Gargaju"?關于“saquri"的釋義,《蒙漢詞典》中解釋作“名詞:基礎;基座?底座?底盤?臺架?底托;遺跡?舊址?廢墟;基地;量詞:株?棵;群"[1]等?“saquri"可以理解為“基座"的引申義,則與“椅子"最為接近?凡此種種,足以證明內大藏本之底本并非《水滸傳》漢文版本之郁本?故在下文的比勘中,主要詳細考察內大藏本與100回本系統中諸漢文版本間的關系?這里采用的100回本,主要是筆者目前所掌握的天本④?容本⑤?鐘本⑥?芥本⑦?李藏本⑧?三大寇本⑨等6種漢文版本?

首先,通過系列比勘發現,較之天本?容本?鐘本,內大藏本與李藏本?芥本?三大寇本間的關系較為接近?具體例證如表一所示:

表1 《水滸傳》6種漢文版本與內大藏本之間文字關系對照表

續表

續表

以上表格中所舉例文,皆是內大藏本同于芥本?李藏本?三大寇本(B組)而異于天本?容本?鐘本(A組)的情況?囿于篇幅所限,茲從中選取5例進行詳細分析?例1中,A組和B組間是“祖老"與“老祖"之差,內大藏本對應文字之譯文作“loozeu",即“老祖"之義?故在該例中,內大藏本同于B組而異于A組?例5中,A組和B組有“樓上"和“公子"之別,內大藏本對應文字之譯文作“gung-un kObegUn",即“公子"之義?故于此例中,內大藏本同于B組而異于A組?例7中,A組和B組間是“攛掇"和“相幫"之異,內大藏本對應文字之譯文作“tusalasuGai",即“幫助"之義?故例中,內大藏本同于B組是顯而易見的?例9中,A組和B組有“三個人"和“兩個公人和武松"之分,內大藏本對應文字之譯文作“qoyar ya-i, usung-luG-a",即“兩個衙役和武松"之義,很明顯,其與B組更為接近?例15中,較之A組,B組多出了“相見"兩字,而內大藏本之對應位置卻有“相見"兩字的譯文,其作“ucaraqulsuGai"?故內大藏本同于B組,而異于A組?

上表所列27例說明內大藏本同于芥本?李藏本?三大寇本?除此之外,還有三處情節的設置亦可進一步證明其與芥本?李藏本?三大寇本更為接近的事實?這三處情節分別為“宋江娶閻婆惜之事"“宋江提及黃安之事"“宋江主張一丈青扈三娘與王矮虎結為夫婦之事"?下面對其進行逐一辨析?

1.宋江娶閻婆惜之事

該情節的來龍去脈為:王婆引閻婆來求助宋江,后來閻婆去宋江處道謝,見宋江沒有家眷,便把閻婆惜給宋江做外室?宋江帶張文遠至閻婆惜處喝酒,閻婆惜與張文遠二人便勾搭成奸?一天,宋江被閻婆拉到閻婆惜處,閻婆惜發現宋江身上有晁蓋的信,聲稱要告發宋江與梁山泊賊人勾結,不得已之下,宋江殺了閻婆惜?對于這一情節,天本?容本?鐘本將其安排在了第二十回?芥本?李藏本?三大寇本則將其安排在了第二十一回?內大藏本亦將此情節安排在了第二十一回?顯而易見,內大藏本對于該情節的設置同于芥本?李藏本?三大寇本而異于天本?容本?鐘本?

2.宋江提及黃安之事

天本?容本?鐘本與芥本?李藏本?三大寇本之間亦有一處情節之分?即較之天本?容本?鐘本,芥本?李藏本?三大寇本中多出了這樣一段文字,茲將其列示如下:

“宋江又題起拒敵官軍一事,說道:“那時小可初聞這個消息,好不驚恐;不期今日輪到宋江身上!"吳用道:“兄長當初若依了兄弟之言,只住山上快活,不到江州,不省了多少事?這都是天數注定如此!"宋江道:“黃安那廝,如今在那里?"晁蓋道:“那廝住不夠兩三個月,便病死了?"宋江嗟嘆不已?當日飲酒,各各盡歡?"⑦-⑨

而內大藏本之對應位置亦有這段內容的譯文,其作:

Sung-geyang basa tUsim el cerig-dUr tusalan nigen kereg-yi sanaGaljin OgUlerUn, bi uG-tur ene m etU m edege-yi sonosqui-dur adabasi ayuju bOlOge, sanaGsan-Ugei ene edUr sung-geyang-un bey-e-dUr kUrcU irebe. uyung OgUlerUn, kedUinei m inU Uge-yi abcu aqulan-dur baiGsan bolbasu ene Uile qam iGaca Garqu bOlOge, teim U bolbacu cOm tegri-yin toGtaGaGsan jUi kem ebe. sung-geyang basa asaqurun hūwang-an qam iG-a bui, coo-Gai OgUlerUn, qurban sarain urida ebeddUn Ugei bolba, sung-geyang sonoscu yekele jobaniba.

可以說,內大藏本中不僅有這段文字的譯文,且與芥本?李藏本?三大寇本中的內容幾乎完全對應?所以,我們有充分的理由認為,在該處情節比照中,內大藏本同于芥本?李藏本?三大寇本而異于天本?容本?鐘本?

3.宋江主張一丈青扈三娘與王矮虎結為夫婦之事

《水滸傳》諸漢文版本中對這一情節的描述文字作:

我父親有個女兒,招你為婿?宋江自去請出宋太公來,引著一丈青扈三娘到筵前?宋江親自與他陪話,說道:“我這兄弟王英,雖有武藝,不及賢妹?是我當初曾許下他一頭親事,一向未曾成得?今日賢妹認義我父親了?眾頭領都是媒人,今朝是個良辰吉日,賢妹與王英結為夫婦?"一丈青見宋江義氣深重,推不得?兩口兒只得拜謝了?④-⑨

內大藏本對應文字作:

m inU ecige-dUr nigen saiqan Ukin bui, cim ai kUrgen bolGasuGai kem eged. sung-geyang bey-e-ber odju ecige-yi jalan GarGaju i-jang-cing ho-zan-niyang-yi kUndUlen qorim -un em Un-e aciraju. sung-geyang OgUlerUn, m inU ene degUU wang-ing-dur kedUi cerig-Un erdem bui bolbacu m ergen Ukin degUU-dUr kUrkU-Ugei. kedUini tegUn-dUr em -e olju OgsUgei kem en am a aldaba, ene edUr kUrtele olju OggUge-edUi, m ergen Ukin degUU cim ai m inU ecige nigen kedUn edUr tejigegsen tula darui m inU Ukin degUU adali. olan teu-ling jaqulci bolju ene edUr sain edUr tulada m ergen Ukin degUU-yi wang-ing-dur em -e bolGasuGai. hū-zan-niyang, sung-geyang-un sanaG-a gUn-e kUndU jirum tai-yi m edeged m arqubasu bolqu-Ugei tula qoyaqula tegri Gajar-dur m OrgObe.

《水滸傳》6種漢文版本和內大藏本對這一情節的描寫是相對應的,而差異便在于對其位置的安排?天本?容本?鐘本將這段文字設置在了第五十一回,而芥本?三大寇本將其設置在了第五十回?內大藏本譯文亦將這段文字安排在了第五十回?很明顯,內大藏本同于芥本?三大寇本而異于天本?容本?鐘本?

通過對表1和上舉三個情節設置的分析,我們有充分的理由認為,內大藏本與芥本?李藏本?三大寇本相同,而與天本?容本?鐘本則明顯有異?除此之外,不僅內大藏本與天本?容本?鐘本明顯有異之推測得以證實,還能進一步發現內大藏本與芥本?李藏本?三大寇本之間的關系頗為密切?基于此,筆者初步認為,天本?容本?鐘本近乎沒有成為內大藏本底本的可能性?故在下文中姑且不妨擱置天本?容本?鐘本,不把它們列入底本考察范圍內,繼續對內大藏本與芥本?李藏本?三大寇本之間的關系進行考索?這里需要說明的是,經比對芥本?李藏本?三大寇本的數回對應內容,發現芥本與李藏本的文字大致相同,而三大寇本的文字內容則時而同于芥本?李藏本,時而又異于芥本?李藏本?因此將芥本和李藏本兩者列為一組,三大寇本單獨列為一組進行比較?表2所示24個例文可以說明問題?

表2 《水滸傳》3種漢文版本與內大藏本之間文字對照表

續表

如表2列示,通過比勘內大藏本?芥本?李藏本?三大寇本之間的對應文字,發現內大藏本既有同于李藏本?芥本而異于三大寇本之情形,如5?6?7?8?10?13?15?16?19?20?21?23?24等13例,也有同于三大寇本而異于芥本?李藏本之情形,如1?2?3?4?9?11?12?14?17?18?22等11例?下面從上述兩種情形中各選取3例加以說明?

首先是內大藏本同于芥本?李藏本而異于三大寇本的情況?例6描寫酒店的數量中,C組作“幾處",D本作“十個",內大藏本中對應文字的數量作“kedU kedUn",即“幾個"之義,其與C組相同?例13中的眾好漢指晁蓋?吳用?公孫勝?林沖?劉唐?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杜遷?宋萬?朱貴?白勝?花榮?秦明?黃信?燕順?王英?鄭天壽?呂方?郭勝?石勇等21人,C組直接以“眾"代替了這21人,而D本則作“二十一個",內大藏本中對應譯文作“olan",即“眾?多"之義,故內大藏本與C組相同?例15中的文字是描寫宋江與晁蓋之間的言語,C組作“各處緊守"的位置,D本作“幾時得來",內大藏本中對應文字作“Gajar Gajar-i batulan saqim ui",即“各處緊守"之義,故內大藏本與C組相同?

其次是內大藏本與三大寇本相同而異于芥本?李藏本的情況?例2中,C組與D本分別作“路數"與“緣由",內大藏本對應文字之譯文作“siltaG",即“緣由"之義,故內大藏本與D本相同?例9中,C組和D本之間是“極是上策"和“正和我意"之分,內大藏本對應文字之譯文作“tOb kem en m inU sanaG-a-dur neilejUkUi",即“正合我意"之義,故內大藏本與D本相同?例17中,宋江想起黃文炳費盡心機對其進行謀害時所說的言語,C組作“搜根剔齒,幾番唆毒",D本作“無中生有",內大藏本對應譯文作“oron Ugei joqiyan",其義與“無中生有"大抵類似,故內大藏本與三大寇本對應相同?就對內大藏本與芥本?李藏本?三大寇本進行比對而出現的兩種情形而論,其與芥本?李藏本相同的比例和三大寇本不相上下?

合此數端,筆者初步推測內大藏本之底本或許并非某一單一版本,而是參互比對三種版本譯成,即芥本?李藏本與三大寇本?當然,上述考證還只是筆者基于目前掌握的資料所做出的初步推測,尚需搜集更多的《水滸傳》漢文版本加以論證內大藏本的明確底本來源?

三?內大藏本對漢文原著芥本?李藏本和三大寇本的改動情況

內大藏本作為一部跨語言?跨文化的譯作,其譯者在兩種不同文化的轉換過程中不可避免地會受到文化背景?讀者群體等因素的影響,從而在原著設定的界限里進行適當的發揮創造?因為文學翻譯并非是對原作的復制,而是一種創造性的再現,是運用目的語(譯入語)對原作的“再創造"[2]?校讀內大藏本與漢文原文,發現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對原文進行了一些改動?筆者將其特點歸納為以下三點?

其一,刪減故事情節?漢文原著第六回“九紋龍剪徑赤松林,魯智深火燒瓦罐寺"中,描寫魯智深初到大相國寺,智清長老與眾職事僧人商議收留魯智深的過程和魯智深在大相國寺供職后,幾個破落戶欲捉弄智深卻反被智深制服的過程,約占該回內容的三分之一,也是推動故事情節發展的重要組成部分?然而,內大藏本卻將這些情節僅以寥寥數語帶過,其漢語意為“次日,智清長老與眾弟子商議,鑒于魯智深初到此地,先令他管理菜園,任菜頭一職,次年可升作塔頭,于是便將菜園交由魯智深管理?魯智深領職,正在查看菜園之際,見幾個小和尚在種菜澆水,忙忙碌碌,無半點空閑時間,魯智深看罷大喜?幾日后,魯智深給了幾個小和尚銀子,讓他們買來酒肉,幾個在樹蔭底下喝酒?"筆者認為,對這些內容舍棄未譯,并非出于翻譯的困難?因為,內大藏本不乏翻譯得準確而又幽默的譯例,譬如其將漢文原著第一回“張天師祈禳瘟疫,洪太尉誤走妖魔"中的“慚愧,驚殺下官!看身上時,寒栗子比骨饳兒大小?"⑦-⑨內大藏本中其漢語意為“恐怖至極,恐怖至極,自打出娘胎起,未曾受過如此苦難,身上的皮肉類似于雞皮一般了?"所以,這應是譯者有意而為之?譯者作為翻譯活動的主體,是意志體,譯文中自然會融入譯者的意志性?[3]考慮到譯者本人及讀者所處的文化背景,可能對漢文原著中詳細描寫眾僧商議收留智深之事并向他耐心解釋等內容不甚中意,故化繁為簡,以迎合蒙古族讀者的閱讀趣味?

其二,改寫故事情節?漢文原著第五回“小霸王醉入銷金帳,花和尚大鬧桃花村"中,魯智深與李忠因周通強娶劉小姐之事在劉太公莊上再次遇到?因兩人是舊相識,所以魯智深便說服周通解除婚約,后李忠邀請魯智深去桃花山做客?魯智深見二人并非慷慨之人,便不愿久留,于是拿走金銀酒器,不辭而別?而內大藏本中,這一情節卻被改成魯智深在劉家莊遇到李忠后,并未跟隨其前往桃花山,而是直接去了東京?其漢語意為“李忠?周通二人道,怎敢違背哥哥的言語,二人共同把盞敬魯智深?魯智深道,既然兄弟看我的臉面甚好,現如今我便前往東京安身?李忠?周通便喚人從山上帶來三十兩白銀,權當作給魯智深的盤纏?魯智深先是不收,奈何二人苦勸,無奈之下權且收下?四人飲酒至天亮,李忠?周通向魯智深施禮告別,回到山寨?魯智深又對太公道,如今你的莊院得以清凈,我即刻動身前往東京?劉太公苦勸魯智深多住些時日,智深不肯?便喚女兒前來拜見智深,又將來五十兩銀子和一匹綢緞,對魯智深道,恩師休嫌輕微,只當做盤纏?魯智深僅拿了幾兩銀子,帶了包裹離了劉太公?劉太公出門送了幾里路方才返回家去?"筆者認為,譯者進行此番改寫可能出于以下原因:魯智深隨李忠?周通來到桃花山,和二人相處幾日后,“見李忠?周通不是個慷慨之人,作事慳吝",所以魯智深不喜?故其在離開時,“拿了桌上金銀酒器"“卷了若干器皿,都拿了去"?而蒙古族向來對偷盜行為有嚴格的處罰,如“偷人家的東西要按數加倍奉還"“對于小偷小摸和說謊的人,要打嘴巴并帶木枷?"[4]所以,譯者選擇改寫這一情節,刪掉偷竊這一影響魯智深形象的因素,使其善良豁達?重情重義?見義勇為的性格特征更加明顯而純粹?

其三,將第三人稱敘述方式改寫成對話形式?譬如漢文原著第五十回“吳學究雙掌連環計,宋公明三打祝家莊"中,孫立帶領解珍?解寶?鄒淵?鄒潤?孫新?顧大嫂等人在祝家莊解救時遷?楊林?黃信?王矮虎?秦明?鄧飛?石秀等7人時,有描述顧大嫂的文字,作“顧大嫂掣出兩把刀,直奔入房里,把應有婦人一刀一個,盡都殺了?"⑦⑨而內大藏本則將這段文字轉換成了對話形式,其譯文大意作“顧大嫂掣出兩把刀道,你們先去,把房里的婦人和孩子盡都殺了?"結合前后語境推知,顧大嫂說話的對象“你們"應指被解救的7人?又如第二回“王教頭私走延安府,九紋龍大鬧史家村"中,高俅在柳世權處得知哲宗天子大赦天下后,便有了回東京的念頭,漢文原文對這一內容的描寫為“后來哲宗天子因拜南郊,感得風調雨順,放寬恩大赦天下,那高俅在臨淮州,因得了赦宥罪犯,思量要回東京?這柳世權卻和東京城里金梁橋下開生藥鋪的董將士是親戚,寫了一封書札,收拾些人事盤纏,赍發高俅回東京,投奔董將士家過活?"⑦-⑨而內大藏本則將這段文字轉換成了二人之間的對話,其對應譯文作“高俅對柳世權道,如今聽聞天子大赦天下罪犯,因此,我思量要回東京?不知官人意下如何?柳世權道,若是如此,我有一親戚,在東京金梁橋下開生藥鋪,如今我與你寫一封信,薦你到那里?于是收拾盤纏赍發高俅?"仔細觀察改寫成對話形式的文字,發現其更貼近于日常生活,淺顯易懂?譯者之所以如此翻譯,是因為譯作面對的讀者群體多是普通民眾,其對漢文的理解程度自然不及知識分子?故譯者采用易于理解的對話方式進行翻譯,既能傳達出漢文原著所蘊含的信息,也有助于讀者理解原文,這無疑是一種明智之舉?

四?結語

通過對內大藏本進行細致的考察,發現其版本呈現出前一回之后半部分內容移置于后一回之開頭?后一回之開頭部分內容移置于前一回之末尾?個別回之內容組成殊為復雜等特點?并且,根據現有文獻資料,筆者初步認為內大藏本乃參互使用100回本之芥子園刊本?李玄伯藏本和三大寇本譯成的作品?此外,譯者出于對讀者的閱讀習慣及其自身所處文化背景的考慮,對原文進行了適當的取舍,使其成為一部頗具特色的蒙古文珍貴文獻資料?雖然,內大藏本在文學性上無法與《水滸傳》漢文原著相媲美,然而這樣一部經取舍與刪改的譯作,不僅使漢族經典名著《水滸傳》更容易被蒙古族讀者所理解和接受,也更有助于其在蒙古族民眾中的傳播?

注 釋:

①近五年,筆者致力于《水滸傳》蒙譯本的搜集與整理工作,對其數量與種類有了較為清晰的把握?

②蒙古文抄本.sUi hū jUwan-u bicig,佚名,譯.呼和浩特:內蒙古大學圖書館,索書號44.52/2:1-12.文中所有蒙古文例句均引自該抄本?

③全書共120回,存120回?美國加利福尼亞大學伯克利分校藏,據明末郁郁堂刻本清印?

④萬歷十七年(1589)新安刊刻的帶有天都外臣序《忠義水滸傳》,所謂天都外臣即汪道昆之托名,原本已佚?今存康熙五年(1666)石渠閣補修本,存100卷100回?板框高19.5厘米,寬13厘米?正文每半葉12行,行24字?藏于中國國家圖書館?

⑤全書共100卷100回,存100卷100回?板框高21厘米,寬14.5厘米?正文每半葉11行,行22字?版心有“容與堂藏板"五字?藏于中國國家圖書館?

⑥書共100卷100回,存100卷100回?扉頁題有“鐘伯敬先生批評水滸忠義傳"?正文每半葉12行,行26字?藏于巴黎國家圖書館?

⑦全書共100回,存100回?正文每半葉10行,行22字?版心下刻“芥子園藏板"五字?藏于中國國家圖書館?

⑧全書共100回,存44回,即第1-44回?正文每半葉10行,行22字?原為李玄伯所藏?現藏于中國國家圖書館?

⑨全書共100回,存66回內容,即第1-20回?第26-71回?正文每半葉10行,行22字?因第七十二回中賊寇名單作“山東宋江?薊北遼國?江南方臘",有異于其他版本中的“山東宋江?淮西王慶?河北田虎?江南方臘",故名“三大寇本"?藏于中國國家圖書館?

⑩文中漢譯部分均為作者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