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書燕,宋鐵波,吳小節
(1.華南理工大學 工商管理學院,廣東 廣州 510641;2.廣東工業大學 管理學院,廣東 廣州 510520)
近年來,以互聯網、大數據、物聯網、云計算為代表的數字技術快速發展,推動現代社會邁入數字經濟時代。我國“十四五”規劃提出,“加快數字化發展,建設數字中國,充分發揮海量數據和豐富應用場景優勢,促進數字技術與實體經濟深度融合,賦能傳統產業轉型升級,催生新產業、新業態和新模式,壯大經濟發展新引擎”。全球新冠肺炎疫情倒逼各產業加快數字化轉型,以獲取新的競爭優勢。例如,阿里巴巴、亞馬遜等網絡零售平臺企業并不局限于傳統零售業,而是利用數字化資源進入與零售不相關的市場,以尋求新增長機會。這些企業的數字化轉型與商業模式創新從根本上改變了消費者行為和期望,打破了原有市場秩序,給傳統企業帶來壓力。當前,數字化轉型成為傳統產業高質量發展的重要途徑。一方面,中國政府通過推進核心產業數字化,加強數字基礎設施建設,為傳統產業數字化轉型提供政策支持和引導。另一方面,企業界和學術界以中國數字化轉型情境下豐富的商業實踐為對象,探索具有中國特色的傳統產業數字化轉型路徑,促進傳統產業轉型升級。由此可見,數字化轉型對國家、產業和經濟發展具有顯著影響,有必要對數字化轉型相關問題作進一步研究,建立指導數字化轉型的理論基礎,彌合理論與實踐之間的差距,從而作出有意義的改進。
目前,數字化轉型在學界受到廣泛關注。市場營銷研究主要關注數字廣告和社交媒體效應,包括歸因模型以及多渠道與全渠道影響,如Verhoef等[1]認為,在線渠道和新數字渠道的出現改變了零售商業模式;Kannan & Li[2]提出數字營銷研究框架,強調營銷過程與營銷策略中的觸點,指出數字技術已經并將持續產生重大影響。戰略管理研究主要關注數字化轉型概念與過程以及數字化轉型對組織創新、商業模式創新、組織變革、創新績效、價值創造和建立競爭優勢的影響,如Yoo等[3]指出,日益普及的數字技術已經深入到許多組織的產品、服務和運營核心,并從根本上改變產品和服務創新性質;Vial[4]通過文獻綜述,總結數字化轉型的概念。信息系統研究主要關注數字技術對技術發展和商業價值的影響,如Mithas等[5]探討競爭性行業環境如何塑造數字戰略態勢進而影響數字業務戰略。數字技術作為顛覆性創新的源泉,改變了消費者行為與預期、競爭格局和數據可用性[4]。通過梳理文獻發現,現有數字化轉型研究涉及多個學科領域,理論知識結構和研究邊界尚不清晰,部分學者從數字化轉型支撐起點[7]、階段[8-9]、演化[10]和內涵[4]等方面進行回顧,整體呈現出多樣化趨勢,但缺乏對該領域知識結構與熱點趨勢的系統性分析和討論,難以有效評價該領域主要進展和見解。因此,為有效探索數字化轉型研究的新興趨勢,迫切需要更系統、全面分析該領域發展現狀、熱點和趨勢。
文獻計量分析方法作為定量分析工具,可以確定研究趨勢、作者合作網絡、發表期刊和學科領域等,該方法通過收集和整理大量文獻,能夠克服傳統綜述方法的人為缺陷。文獻計量分析結果不僅有助于學者找到合適的合作伙伴和群體,而且能夠評估熱點趨勢和未來研究方向。CiteSpace作為文獻計量軟件,已經成為文獻研究中較為實用且公認的綜合性分析軟件,并得到各領域學者廣泛使用[11]。基于此,本文通過整合定量數據和定性分析方法,整理2006—2021年數字化轉型研究相關文獻,探討數字化轉型領域的知識結構和熱點趨勢。首先,對數字化轉型研究的基本情況進行梳理,包括高產國家、機構、作者及期刊的分布統計,以了解該領域整體概貌,為后續研究提供參考;其次,對數字化轉型領域的知識結構與熱點趨勢進行分析,以把握該領域研究的演化脈絡和熱點趨勢;最后,構建數字化轉型研究內容框架,對于推動企業數字化轉型實踐發展具有一定借鑒意義,也為中國數字化轉型理論研究提供參考依據。
目前,學界對于數字化轉型的概念定義尚未達成統一,學者們從多個視角出發,針對數字化轉型涉及的不同主體和層面,給出多樣化概念定義。例如,Van Veldhoven & Vanthienen(2021)從宏觀視角出發,認為數字化轉型是由于數字技術的廣泛使用帶來商業和社會的各種變化;王永貴和汪淋淋[12]從傳統企業角度出發,認為數字化轉型是指企業通過使用新的數字技術改進企業核心業務,以增強客戶體驗、簡化運營流程或創建新商業模式的變革過程;Verhoef等[8]從多學科角度出發,認為數字化轉型是指企業利用數字技術,開發一種新的數字商業模式,幫助企業創造更多價值;Vial[4]從過程視角出發,認為數字化轉型是指通過信息、計算、通信和連接技術組合,觸發實體屬性的重大變化,從而改進實體的過程;Gurbaxani & Dunkl[13]從創新角度出發,認為數字化轉型是指企業運用數字技術的創新過程, 通過重塑企業愿景、戰略、組織結構、流程、能力和文化,以適應高度變化的數字環境;Warner & W?ge[14]從戰略更新角度出發,認為數字化轉型是一個持續的戰略更新過程,利用數字技術進步更新或取代組織商業模式、協作方法和文化。
盡管不同學者對數字化轉型概念化的視角不同,但概念內容具有共同點:首先是數字化轉型基礎和手段。數字技術作為數字化轉型的基礎和手段,如何發揮數字技術的積極作用是企業成功實現數字化轉型的關鍵。其次是數字化轉型過程。對于不同類型與發展階段的企業,數字化轉型具體過程存在較大差異,但大多可看作企業利用數字技術對經營活動進行變革、改進業務流程、增強客戶體驗或創建新的商業模式。最后是數字化轉型目的。學者提出數字化轉型是為改進價值創造方式,從而提升企業效益。通過回顧已有文獻對數字化轉型的定義,本文從“基礎與手段—過程—目的”角度出發,將數字化轉型定義為:企業通過數字技術改進業務流程、增強客戶體驗或創建新的商業模式,以改進價值創造方式,提升企業效益。
本文數據來源于Web of Science核心數據庫,主要包括SCI-EXPANDED、SSCI、CPCI-S等,基本涵蓋有關數字化轉型研究論文的國際知名期刊。設定時間跨度為1985—2021年,檢索日期為2021年4月15日,檢索條件為:主題(Topic terms)=“digital transformation”OR“digitization”OR“digitalization”,Web of Science類別=“Management”OR“Business”,文獻類別=“Article”。共計得到939條記錄,根據檢索結果繪制數字化轉型研究年度發文數量和擬合指數曲線,如圖1所示。本文在考慮時間連續性的基礎上,對數據進行精煉,選取2006—2021年發表的935篇文獻作為可視化分析對象。

圖1 數字化轉型論文發表年份及數量
利用文獻計量分析方法,可以探究學術文獻中包含的潛在知識結構。CiteSpace作為具有文獻計量功能的Java應用程序,可以進行共被引分析、共現分析、突發檢測和聚類分析等,從而直觀地了解某個主題的知識結構[15]。其中,共被引分析是指當兩項研究同時出現在第三項研究的參考文獻列表中時,對兩項研究的共被引關系進行分析。共被引次數越多,兩項研究之間的相關性越強。共現分析主要是通過計算一組詞在文獻中共同出現的次數,衡量其親緣關系。突現分析可以檢測特定關鍵字使用量的減少或增加。聚類分析主要基于對象的相似性,將物理或抽象對象的集合分組到由相似對象組成的多個類中進行分析。為探究數字化轉型的知識結構和熱點趨勢,揭示該領域的演變路徑和發展趨勢,本研究使用CiteSpaceV軟件對數字化轉型文獻進行可視化分析,并將定量、定性分析方法與傳統文獻綜述相結合,進一步進行數據挖掘和內容分析。
3.1.1 高產國家分布統計
對樣本數據中高產國家發表文章數量和中心度進行分析,如圖2所示。從論文數量看,美國、德國和英國是發表論文最多的3個國家,中國居第9位。這說明美國數字化轉型研究起步較早,研究力度和投入相對較大,研究成果較為成熟。從中心度看,中心度大于0.1的節點是關鍵節點,關鍵節點通常被認為可能引發研究領域的變革。美國、德國、英國、意大利、法國、澳大利亞和中國位于關鍵節點上,說明這7個國家對該領域發展具有重要推動作用,可以引導有關學者發現該領域研究脈絡和前沿觀點,為未來感興趣的學者提供參考。

圖2 高產與高中心度國家分布統計
3.1.2 高產機構分布統計
對樣本數據中高產機構、中心度和地理位置進行分析,如表1所示。從發文量看,發文最多的是哥本哈根商學院、瓦薩大學和麻省理工學院。從中心度看,中心度最高的是圖爾庫大學、阿姆斯特丹自由大學和哥本哈根商學院。從地理位置看,發文量和中心度領先的國家基本位于歐洲,美國僅有麻省理工學院,中國僅有浙江大學。通過對比發文量和中心度排名前10位的機構,發現發文量位于前10且中心度超過0.1的機構僅有3個,分別為哥本哈根商學院、麻省理工學院和林雪平大學。這說明論文產量高的機構不一定與其它機構有非常密切的合作關系,各機構研究成果與自身科研水平具有很大關系。

表1 發文量與中心度前10機構
3.1.3 高產作者分布統計
發文量能夠體現作者在相關領域內的學術地位,通過數據分析探索數字化轉型領域高產作者及被引頻次,如表2所示。可以看出,發文量處于前3位的學者是Parida、Kauffman和Kraus。Gebauer、Kohtamaki、Wincent與Parida保持著緊密合作關系。此外,Nambisan等[16]的文章發表4年來被引頻次達260次,為數字化轉型研究奠定了堅實的理論基礎,得到領域內學者普遍認可;Hess等[17]的文章發表5年來被引頻次達145次;Dellarocas[18]的文章自發表以來,被引頻次達1 382次,表明該文章屬于數字化轉型領域的奠基性作品。

表2 高產作者發文量及被引頻次
3.1.4 高產期刊分布統計
通過分析高產期刊能夠反映該領域整體研究進展和水平。表3報告了數字化轉型研究的高產期刊、影響因子及發文量。可以發現,10種期刊發文總數占該領域論文總數的31.1%,表明數字化轉型領域論文發表期刊相對集中。根據布拉德福定律,計算出數字化轉型領域核心區數量為10,即排在前10位的期刊均處于核心區,10種高產期刊影響因子均大于2.0,說明數字化轉型研究質量較高,該領域已得到主流學術界的高度關注和認可。

表3 高產期刊、影響因子及發文量(前10位)
3.2.1 知識結構分析
借助CiteSpaceV,對數字化轉型學科知識結構進行聚類分析。文獻共被引網絡可以直觀反映該領域關鍵學者和學術期刊,從而更清晰了解該領域奠基性文獻和研究脈絡。
圖3為文獻共被引網絡和聚類結果。Newman[19]提出可以用Modularity Q 值測量網絡是否可被區分為獨立模塊,取值范圍為[0,1],其值越大,網絡結構越好。本文聚類Modularity Q值為0.746,表明文獻耦合的網絡聚類效果較好。在聚類圖譜中,使用對數似然算法(LLR)提取特征詞,再進行提煉,共得到10個不同聚類,聚類標簽名來自施引文獻摘要。每個聚類類別代表一個研究領域主題,主題包含的共被引文獻共同構成該領域知識結構,并反映領域內研究內容變化。本文根據各聚類標簽和研究內容進行適當篩選,對6個聚類進行重點分析。
表4進一步剖析了圖3中各聚類基本情況。陳悅等[20]提出,Silhouette值大于0.7 時,表明聚類結果具有高信度。本文6個聚類的Silhouette值均大于0.7。通過分析各聚類包含的引文,凝煉出各聚類主要研究內容。

表4 被引文獻、引用文獻網絡聚類情況及各聚類主要研究內容

圖3 文獻共被引網絡與聚類結果
(1)聚類#0:Digital Servitization。該聚類主要關注數字化服務與價值共創,探討制造商如何通過數字化轉型推動服務增長,從而實現價值共創。其中,Porter & Heppelmann[21]、Porter & Heppelmann[22]的文章是引用最多的兩篇文獻,主要探討智能互聯產品如何改變企業和競爭,隨著智能互聯產品的不斷發展,行業范圍和競爭邊界受到挑戰,企業如何轉向為客戶創造價值和競爭的軌道,打破原有定義產品的方式,這需要重新思考企業目標;Lusch & Nambisan[23]從廣泛視角對服務創新概念作出解釋,借鑒服務主導邏輯提出一個集成框架,包括服務生態系統、服務平臺和價值共創,對服務創新與信息技術領域研究和實踐具有重要意義;Coreynen等[24]通過4個制造業中小企業的多案例研究,探討企業如何利用數字化提高服務化水平、擴大服務化范圍,提出產業、商業和價值服務化3種途徑,并基于動態資源視角,討論每種途徑的障礙、動態資源配置和競爭優勢。此外,該聚類還探討了數字化、服務化和供應鏈相互依賴,從服務生態系統視角出發的數字化服務研究[25],以及數字技術在企業服務化轉型中的作用等。
(2)聚類#1:Digital Transformation。該聚類主要關注數字化轉型、戰略響應和組織變革,探討企業如何制定數字化戰略,以應對數字創新和數字技術不斷發展帶來的變化,進行組織變革。其中,Bharadwaj[26]認為,數字技術正從根本上改變業務戰略、業務流程、公司能力、產品和服務,需要重新考慮IT戰略與業務戰略之間的融合,并提出數字化業務戰略,從4個方面探討數字化業務戰略的重要性,包括數字化業務戰略的范圍、規模、速度以及價值創造與獲取方式;Matt等[6]探討數字化轉型戰略與其它業務戰略的關系,認為數字化轉型戰略跨越了其它業務戰略,并與其保持一致,主要涉及4個基本維度,包括技術使用、價值創造變化、結構變化和財務方面;Hess等[17]指出,數字化轉型與數字技術為公司業務模型、產品、流程和組織結構帶來的變化有關,并通過案例研究,提出11個戰略問題清單以及可能的答案,為管理人員制定數字化轉型戰略提供指導。此外,該聚類還探討了如何重塑數字世界中的創新管理研究、新的數字技術與創業研究[27]、數字化轉型的本質與過程研究以及傳統企業如何建立數字化轉型的動態能力[14]等。
聚類#2:Digital Manufacturing。該聚類主要關注數字技術和數字創新,探討數字化背景下企業如何利用數字技術進行組織創新。其中,Yoo等(2010)首次提出數字技術催生一種新型產品架構,即分層模塊化架構,這會激發企業未來組織創新方式的變化;隨后,Yoo等[3]指出,數字技術的普及正從根本上改變產品與服務創新性質,并探討數字技術平臺的重要性、分布式創新的出現以及組合創新對組織研究的影響;Svahn等[28]通過案例研究,探討老牌企業在競爭中如何擁抱數字創新,發現企業面臨的能力(現有與所需的)、關注點(產品與流程)、協作(內外部)和治理(控制與靈活性)是競爭中關注的焦點。此外,該聚類還探討了數字基礎設施的重要性,如Tilson等[29]認為,數字基礎設施本質上可以作為獨立的信息技術工件,構成所有傳統信息系統領域的關系結構;Henfridsson & Bygstad[30]通過案例研究確定數字基礎架構的3種生成機制,即采用、創新和擴展,這為管理者和信息技術人員決策提供了參考依據。
聚類#3:Industry Event。該聚類主要關注產業平臺和商業模式創新,探討產業平臺如何通過商業模式創新構建產業生態系統。其中,Zott等[31]通過文獻回顧,探討商業模式的最新發展現狀和未來研究趨勢,指出商業模式正成為一種新的分析單位,強調通過系統整體方法解釋企業如何開展業務以及公司活動在商業模式概念中的重要作用,并試圖解釋商業模式如何創造價值;Gawer & Cusumano[32]探討產業平臺與管理公司內外部創新的關系以及如何應對技術與市場不斷變化帶來的影響,認為產業平臺能為創新商業生態系統提供技術基礎,這為管理者的技術和業務決策提供了參考依據;Teece[33]指出,新的信息技術發展需要企業以客戶為中心,重新評估呈現給客戶的價值主張,并強調商業模式的重要性及其與業務戰略、創新管理及經濟理論的聯系。此外,該聚類還探討了創新生態系統中的價值創造、技術相互依存的結構如何影響公司績效以及商業模式創新的機遇與障礙等。
聚類#4:Organizational Routine。該聚類主要關注組織慣例和技術創新,探討信息技術出現對組織研究的影響。其中,Orlikowski & Scott[34]提出技術與組織工作不可分離,認為重新考慮傳統技術觀點,可能更有助于研究和理解現代組織實踐;Orlikowski[35]從3種不同視角探討技術對組織研究的作用,并分別指出3種視角的作用過程和缺陷,提出社會與技術是不可分割的,需要采用整合觀點探討技術、社會和組織管理研究之間的關系;Boland等[36]提出,在異構、分布式的社會技術系統中,技術變化可以激發技術、實踐、結構和策略創新的復雜模式,作為分布式系統功能核心的數字技術變化,可以在多個社區中產生技術、工作實踐和知識方面的多重創新。此外,該聚類還探討了如何通過數字化塑造敏捷性以及信息技術在組織研究中的作用等。
聚類#7:Service Innovation。該聚類主要關注大數據分析和服務創新,探討企業如何通過大數據分析進行組織創新,提升企業服務水平。McAfee & Brynjolfsson[37]指出,企業出于業務目的進行大數據分析,相比同行更具效率和盈利能力,但同時也面臨領導、人才管理、技術、決策和企業文化等方面的挑戰;Wamba等[38]基于資源基礎理論,提出大數據分析能力模型,探討其對企業績效的影響以及流程導向動態能力的中介作用;Chen等[39]認為,商業智能與分析能夠反映當代商業組織中要解決的數據問題,通過剖析商業智能與分析的特征和功能,可為管理者和研究人員提供決策參考依據;Majchrzak & Malhotra[40]認為,隨著產品或服務復雜性以及市場需求的不斷變化,企業越來越重視開放式創新,而信息系統可以優化開放式創新。
3.2.2 熱點趨勢分析
關鍵詞共詞分析主要是通過對高頻關鍵詞在同一篇文章中出現的頻次進行統計分析,生成共被引矩陣。通過共詞分析,可以展示該領域熱點。圖4為2006—2021年數字化轉型研究的關鍵詞共現圖譜,得到高頻關鍵詞130個。圖中節點和文字大小與關鍵詞出現頻次成正比。表5報告了數字化轉型領域突現關鍵詞,代表數字化轉型領域研究熱點和發展趨勢。

圖4 關鍵詞共現圖譜

表5 關鍵詞突現分析
首先,關鍵詞頻次超過50的包括創新、數字化升級、技術、數字化轉型、績效、管理、數字化轉換、戰略、信息技術、系統、大數據、商業模式、影響、工業4.0、模型、轉型、未來、組織、知識,這19個關鍵詞構成數字化轉型領域知識網絡的主要架構,代表該領域重點研究內容和熱點,大致可以概括為“信息技術、組織變革和績效”、“工業4.0和數字化轉型”和“商業模式創新”三大類。
其次,關鍵詞共現網絡中介中心性大于0.1的包括創新、互聯網、客戶、動態能力、技術、績效、管理、商業模式、工業4.0、競爭優勢、大數據,這11個關鍵詞基本涵蓋數字化轉型研究領域的前因、過程和結果,是該領域必須探討的問題。其中,工業4.0、大數據和互聯網屬于數字化轉型的前因要素,客戶、動態能力、管理、商業模式等構成數字化轉型的過程因素,績效和競爭優勢代表結果因素。
最后,通過關鍵詞突現分析,剖析數字化轉型研究熱點和發展趨勢。2006—2010年突現關鍵詞包括組織、技術、系統、互聯網、管理等,這些研究熱點持續長達10年之久。這一階段主要關注信息技術、系統和互聯網發展對組織管理的影響,以信息系統領域的研究成果為主。2011—2015年突現關鍵詞包括信息技術、創新、數字化升級、競爭、組織、技術、系統、互聯網、管理等,這一階段突現關鍵詞最多,說明有關研究逐漸得到各領域學者廣泛關注,研究成果不斷增多,研究內容和范圍不斷拓寬。在該階段,隨著信息技術水平不斷提升,數字技術發展趨勢漸好,行業競爭水平不斷提高,組織不僅可以借助數字技術改進業務流程、提升運營效率,而且可以利用數字技術進行創新,開發數字化產品,從而實現數字化升級。2016—2020年突現關鍵詞包括信息技術、消費和顧客。在該階段,隨著顧客消費需求的變化,組織價值創造邏輯發生轉變,從傳統產品主導邏輯轉變為顧客主導邏輯,更注重服務生態系統觀念,強調用戶體驗,主張通過數字化轉型實現價值共創,以組織戰略領域的研究成果為主。
綜上所述,數字化轉型研究熱點和趨勢主要集中在以下方面:一是信息技術、組織變革和績效。這一熱點主要探討隨著信息技術與數字技術的不斷發展和滲透,為應對變化,組織應該如何進行變革,戰略方案應該如何制定和實施,組織績效如何表現。二是工業4.0和數字化轉型。這一熱點主要探討工業4.0背景下傳統制造企業如何進行數字化轉型,如何將大數據、人工智能、工業互聯網和5G等技術深度應用于生產制造、供應、銷售、服務等環節,從而進入網絡化和智能化發展階段。三是商業模式創新。這一熱點主要探討數字經濟時代企業如何通過數字賦能改變價值創造方式,實現以客戶價值為中心的創新方式。
借助上述聚類分析結果,對高被引文獻進行梳理,從“前因—過程—結果”3個方面構建數字化轉型研究內容框架,如圖5所示。

圖5 內容框架
(1)前因:數字技術應用、外部環境動態變化和組織因素會影響數字化轉型進程。首先,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數字技術的出現,改變了原有產品形態、新產品生產方式和商業模式形態,打破原有市場經營邊界[8],從根本上改變組織運作方式,從而有效降低企業經營成本,提高經營效率,實現產品和服務創新,最終影響企業價值創造方式。其次,隨著顧客需求不斷變化,行業競爭格局也隨之改變,政府、客戶和供應商等多方利益相關者帶來的制度壓力會在一度程度上加快數字化轉型進程。例如,Hansen & Sia[41]基于對歐洲公司運用數字技術收集反饋信息的案例研究,發現公司通過與顧客實時互動,能更好地回應消費者需求;Wimelius等[42]指出,外部壓力會影響技術變革動機,這些外部制度壓力包括技術標準化、數字平臺生態系統、政府授權和管理時尚等。最后,組織文化及組織是否具有數字化轉型意識會影響數字化轉型過程。Saarikko等[43]指出,企業利用數字技術開發和實施新的商業模式,促使其重新評估現有能力、結構和文化,以確定哪些技術是相關的,以及如何在組織業務流程中實施,需要企業重點培養和梳理數字化轉型意識。
(2)過程。數字化轉型領域對企業戰略響應的研究主要集中于數字化業務戰略和數字化轉型戰略。數字化轉型過程中,數字技術的發展、數據資源的豐富越來越影響企業價值創造與獲取方式,進而為企業商業模式創新、產品創新、數字化服務創新和組織創新提供技術與資源支持。Bharadwaj等[26]提出數字化業務戰略,指出企業通過利用數字資源創造差別性價值,以制定和執行組織戰略。基于此,信息系統和戰略管理領域學者從多個角度探討企業數字化業務戰略制定與實施。如YoungKi & Mithas[44]探討企業在復雜數字環境中如何配置組織能力,以保持競爭優勢,其中由信息技術支持的信息分析能力是高績效的重要組成部分,領導力、戰略規劃、客戶焦點和流程管理等是實現高財務績效和高客戶績效的關鍵;Matt等[6]提出數字化轉型戰略,核心是通過關注新技術帶來產品、過程和組織方面的變革,注重的是一種藍圖,用于支持因數字技術集成產生的轉型和轉型后的企業管理,而數字化業務戰略注重的是一種未來狀態。基于此,各領域學者主要探討企業如何利用數字技術改變價值創造方式的轉型過程。如Chanias等[45]通過案例研究指出,數字化轉型戰略制定是一個高度動態的過程,在不斷學習與實踐之間迭代進行。此外,數字化轉型過程中也存在一些阻礙因素,如組織慣例、制度性障礙和組織成員抵制等會影響企業價值創造活動的開展。Vial[4]認為數字化轉型最大的障礙之一是組織慣例,當面臨破壞性創新時,組織曾經具有競爭優勢的能力帶來的核心剛性成為約束其利用數字技術進行創新的關鍵因素。
(3)結果。數字化轉型結果具有一定廣泛性,主要涉及組織層面、經濟層面和社會層面。其中,對組織層面的影響包括敏捷性組織結構、以客戶為中心的商業模式、虛擬業務流程、提高運營效率以及構建數字生態系統等。Smith & Beretta[46]通過縱向案例研究,探討組織成員如何響應旨在加快數字創新的雙元組織模式,提出分離和整合的混合組織模式。對經濟層面的影響包括提升組織績效、改進新的價值形式和提高產業績效等。例如,企業可以借助數字技術改進業務流程,加強與外部團體的協作,提升服務質量,降低成本,從而提高企業績效,并創造新的價值形式。對社會層面的影響包括安全和隱私等。
本文以Web of Science數據庫中數字化轉型文獻為研究對象,借助CiteSpaceV軟件,使用文獻計量和可視化方法分析數字化轉型研究的知識結構和熱點趨勢,得到以下結論:從地域分布看,數字化轉型研究高產國家為美國、德國、英國、意大利、法國、澳大利亞和中國7個國家,高產機構為哥本哈根商學院、瓦薩大學和麻省理工學院,高產作者為Parida、Kauffman和Kraus。無論是高產國家、機構還是作者,位居前列的均為歐美發達國家,說明歐美發達國家數字化轉型水平和程度較高,學術研究團體較多,合作關系緊密。從高產期刊看,影響因子均大于2.0,說明數字化轉型研究質量較高。從知識結構看,數字化轉型知識結構由六部分構成,即數字化服務與價值共創,數字化轉型、戰略響應和組織變革,數字技術和數字創新,產業平臺和商業模式創新,組織慣例和技術創新以及大數據分析和服務創新。從熱點趨勢看,主要包括信息技術、組織變革和績效,工業4.0和數字化轉型以及商業模式創新,研究趨勢已轉向以客戶為中心的商業模式創新和新的價值創造方式。從研究內容看,包括數字化轉型的前因(數字技術、環境因素和組織因素)、過程(企業戰略響應、企業價值創造方式和阻礙因素)和結果(組織層面、經濟層面和社會層面)。
近年來中國經濟已由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為應對資源匱乏、產業轉移、消費者需求個性化等的影響,社會各界對數字化轉型的關注度日益提高,國內外相關文獻數量和團隊呈現出井噴式增長。本文基于研究團隊長期以來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深入研究和探討,結合關鍵詞突現分析和高被引文獻內容分析,提出未來可能的研究方向。
(1)深化數字化轉型前因影響研究。已有研究提出,數字技術、環境因素和組織因素等是影響企業數字化轉型的關鍵前因變量。但對于不同國家、地區、行業的企業而言,各種前因變量如何影響企業數字化轉型?不同類型企業之間的數字化轉型路徑是否存在差異?不同前因變量之間是否存在兼容或者沖突關系?這些問題有待學者進一步研究和探討。此外,隨著新型數字技術的出現,數字基礎設施將呈現怎樣的變化?政府和市場在數字基礎設施建設過程中扮演怎樣的角色?企業如何利用數字基礎設施進行轉型?厘清各前因之間的作用機理,是政府、企業和學者需要關注的重點問題。
(2)拓展數字化轉型過程機制研究。已有研究從資源基礎理論、動態能力理論、價值創造理論、供應鏈管理理論、開放式創新理論和服務主導邏輯理論等多個視角探討數字化轉型的過程機制。數字化轉型以數字技術創新為主,實現以客戶價值為中心的價值共創。在這一過程中,不同行業面臨的挑戰不同,未來研究可以重點關注傳統產業的數字化轉型過程機制。例如,企業高層管理團隊和員工的數字化轉型意識,轉型過程中主導邏輯的轉變路徑,政府相關政策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機制,政府、產業和企業在數字化轉型過程中的角色扮演和互動機制,商業模式創新、服務創新、組織創新和平臺戰略的開發過程及其對現有理論的影響,組織慣例、動態能力和制度性障礙等因素對數字化轉型過程的作用機制等。
(3)探索數字化轉型結果研究。在數字經濟時代背景下,中國作為“世界工廠”,擁有體量龐大的傳統產業,這對中國高質量發展的實現提出了很高要求。數字化轉型在為社會進步和傳統產業發展帶來動力的同時,也帶來許多挑戰。未來研究可圍繞中國當前特殊制度、文化和市場環境,探討中國情境下的制度、市場、技術、組織結構、組織文化和組織價值觀等因素對數字化轉型的影響機制以及數字化轉型帶來的積極影響和消極影響。例如,商業模式創新、服務創新和組織創新等對組織績效具有何種影響?數字化轉型如何提升組織績效和運營效率?客戶如何參與到價值創造中來?數字化轉型對外部環境的影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