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和《杜十娘》的女性意識比較

⊙隆曉鋒［云南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昆明 650500］

《飄》是美國女作家瑪格麗特·米切爾所創作的一部著名長篇小說，被改編成電影，經久流傳，小說于1937年榮獲諾貝爾文學獎，被譽為世界上最經典的愛情小說之一，并被翻譯成多種文字，受到世界廣大讀者的喜愛。書中塑造了斯嘉麗這一著名的女性形象。從內戰前自私自利到內戰期間家道中落卻堅強勇敢，再到內戰后頑強拼搏，我們可以看到斯嘉麗如何從一名天真爛漫的普通少女成長為一個新時代的女性，閃耀著女性意識的光芒?！抖攀锱涟賹毾洹分械亩攀飳γ\也進行了勇敢抗爭，我們也可以看到作為封建社會的一名女性在當時“三從四德”的環境下女性意識的覺醒。但對比斯嘉麗和杜十娘大相徑庭的人生結局，我們還是有著無盡的感慨。斯嘉麗的女性意識是不斷覺醒不斷抗爭的，比起杜十娘萌芽階段的女性意識，斯嘉麗的女性意識更徹底，反叛也更強烈，最終斯嘉麗在命運的打擊下憑自己的雙手扼住了命運的喉嚨，活出了精彩人生，她成了女性不向命運低頭的強者。而杜十娘的女性意識終究還是在萌芽成長中，她反抗得不夠徹底、堅決，很多時候還對封建社會的男權抱有幻想，不能把幸福握在自己的手里，所以說她的抗爭是軟弱的、無力的，跟鴇母斗爭中雖取得了一時的勝利，但終不免被拋棄被侮辱，最后投江自盡的悲慘結局。

一、女性意識與《飄》及《杜十娘》

女性意識在社會層面、自然層面和文化層面有不同的體現。女性意識在社會層面表現為從社會階級結構看女性所受的壓迫及其覺醒；在自然層面表現為從女性生理特點研究女性自我；在文化層面則表現為以男性為參照，從女性角度探討以男性為中心的主流文化之外的女性所創造的“邊緣文化”，及其所包含的世界觀、感受方式和敘事方法。

在《飄》中，斯嘉麗可謂女性意識崛起的代表性人物。不同于她身邊的普通女性，她在男權社會中勇于反抗，在新舊時代交替的社會中大膽抗爭，面對生活的風雨、社會的劇變、戰爭的洗禮，她大膽進取，突破傳統，敢于蔑視舊規則、舊習俗，挑戰舊秩序，追求愛情、金錢與事業，尋求自我價值的實現。她做到了許多同時代男性都做不到的事，在家庭遭遇變故，家園被毀的艱難情況下，她毅然挑起了生活的重擔，不畏艱辛，敢于拋棄過去養尊處優的生活，身體力行，日復一日地如奴仆一樣地干活。在北方士兵暴力闖入家中意圖不軌的危險時刻，她果斷開槍將其擊斃，帶領家人和朋友守護了自己的家園。她大膽向男權社會發起挑戰，不受家庭、社會和世俗觀念的束縛，敢于主動追求自己的愛情，在少女時，她面對心愛的意中人艾希禮就主動表白，縱使冒著被拒絕羞辱的風險也在所不惜。斯嘉麗身上彰顯的女性意識不僅成為女性文學史上動人的一筆，更鼓舞了無數女性讀者沖破重重枷鎖，追求自我價值的實現。

《杜十娘怒沉百寶箱》中的杜十娘，美麗過人，聰明熱情，生活在明代后期，受到晚明人性解放的人文思潮的沖擊，初步有了女性意識的覺醒，想要在處處以男權為中心的封建社會中奮力抗爭，去追求屬于自己的愛情和幸福，預示著一種自我意識的覺醒。雖然她所托非人，結局悲慘，但終究展現了女性意識的初步萌芽和覺醒，體現了作為女性的先進分子對男權社會的反抗與掙扎，用自己的血淚激勵著后來的女性去努力打破男權社會的桎梏，有著推動社會進步的積極意義。對比斯嘉麗和杜十娘的女性意識及她們的不同命運，更能激發廣大女性讀者為了自己的幸福去頑強拼搏，敢于爭取，勇于斗爭。

二、斯嘉麗和杜十娘女性意識的異同

（一）斯嘉麗和杜十娘的相同點

1.斯嘉麗和杜十娘都美麗聰明、熱情善良，都敢于追求自己的愛情，都想把愛情握在自己的手里。

斯嘉麗一出場是這樣的：“她的臉上顯然融合了她母親（沿海一位法蘭西血統的貴族）和她的父親（愛爾蘭后裔）的特點，既標致嬌柔，又紅潤粗獷。這張臉實在迷人，非常引人注目，尖尖的下巴，方形的下顎，雙腿則呈淡綠色，一點茶褐色也沒有。”可見少女時期的斯嘉麗是青春靚麗的，美麗迷人是她的底色。當她還是一個十六歲的淳樸少女時，就強烈地愛上了艾希禮，她是一個敢愛敢恨的女性，她對艾希禮的愛是真摯的、熱烈的，她全身心地愛著對方。不同于同時代的女性，斯嘉麗身邊的女孩子即使對自己喜歡的男孩有極大的愛意，也只是被動地等待對方來發現，來表白，來追求，而不敢鼓起勇氣主動去表白，去追求自己的人生幸福。斯嘉麗作為有著強烈女性意識的女孩子，她跟那些羞澀、矜持的姑娘不一樣，她主動、大膽、熱忱，既然愛上了就要大膽去表白，不顧一切地去追求，哪怕失敗也要試一試，至少不給自己留下遺憾，這就是少女時期的斯嘉麗——美麗、聰明、熱情，敢想敢做，敢于追求自己的愛情，并且會為了得到理想中的愛情而付出努力。

杜十娘的美，小說是這樣描寫的：“渾身雅艷，遍體嬌香，兩彎眉畫遠山青，一對眼明秋水潤。臉如蓮萼，分明卓氏文君；唇似櫻桃，何減白家樊素?！笨梢娝_實美麗非凡，“曲中第一名姬”的名頭可不是虛的。她多才多藝，不光美麗而且聰明。這樣一個美麗聰明的少女卻由于生活所迫，不幸被賣入妓院，日日強顏歡笑于浪蕩王孫公子之間。即便如此，她也在尋找屬于自己的愛情，渴望從良，過上正常人的幸福生活。作為一個風塵女子，杜十娘敢于沖破封建禮教的束縛，努力去爭取自己的幸福，當她碰到富家公子李甲時，認為自己的愛情已經降臨，下決心想把幸福握在自己的手里。她跟鴇母斗智斗勇，抓住鴇母的一時氣話，達成口頭契約，使鴇母無法反悔。并且，她明明有萬金在身，卻讓李甲去湊出為她贖身的銀兩，就是為了讓他知道幸福的來之不易。當李甲“囊篋空虛”時，她不僅沒有對李甲冷眼相待，還溫柔有加。

2.斯嘉麗和杜十娘都有著強烈的自尊和反抗精神。

斯嘉麗對愛情大膽、執著、熱烈，主動去追求，但她不是毫無原則、毫無自尊地為愛情放棄自己的人生底線。當斯嘉麗不顧少女的矜持主動向艾希禮表白時，卻遭到了艾希禮的拒絕，這對斯嘉麗來說，是一個嚴重的打擊。她感覺到她的自尊心受到了莫大的傷害，于是，她當場扇了艾希禮耳光！可見，少女時的斯嘉麗的自尊心是極其強烈的，由愛生恨，扇耳光其實也是對她愛情就要溜走的一種反抗。后來，當斯嘉麗得知艾希禮要跟梅蘭妮結婚時，她想方設法阻止他們去結合，這也體現了她對命運的反抗，她還是想抓住自己的愛情，甚至不顧自己穿露肩禮服的形象去對艾希禮說想要跟他私奔。在內戰爆發和戰后的歲月中，斯嘉麗也沒有對生活對命運屈服，并且拋棄了世俗觀念，買下了鋸木廠親自經營，活出了自己的精彩人生。

杜十娘骨子里是自尊的，她美貌青春，作為“曲中第一名妓”，多少王孫公子愿為她一擲千金。然而，她骨子里對這些浪蕩王孫公子心生厭惡，賣藝不賣身，雖為風塵女子，卻有著自己的自尊，有著自己的人生底線，她要找一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她費盡心機助李甲為她贖身，跟鴇母斗智斗勇，最終贖身成功，足見她的反抗精神。并且，尤為讓人動容的是，在得知李甲為了千金把她賣給孫富時，她不哭也不鬧，而是精心打扮，然后當著李甲與孫富及滿船人的面把百寶箱打開，在把寶物一樣一樣拋入江中后，她也投江自盡，可見她的自尊和反抗，也足以見出她的剛烈！她以死來反抗壓迫她的惡勢力，也以死來控訴那個吃人的黑暗封建社會，表達了對孫富、李甲之流的鄙視、輕蔑和嘲弄，捍衛了自己的人格和尊嚴。

(二）斯嘉麗和杜十娘的不同點

1.斯嘉麗追求平等的愛情，杜十娘愛情卑微。

斯嘉麗是驕傲的，她一開始追求的就是平等的愛情。她希望自己的付出、自己的愛情是能有回報的，如果得不到同等的回報，她寧可放手也絕不接受屈辱的結局，所以她向艾希禮求愛失敗，憤怒之下毅然嫁給了梅蘭妮的弟弟，而絕不會繼續卑微地討好艾希禮，雖然此時她心中對艾希禮還是有著強烈的感情。后來在與白瑞德的婚姻中她也一直是保持著自己的獨立平等，所以她的女性意識是徹底的，她能夠掌握自己的命運。與斯嘉麗相比，杜十娘的愛情是卑微的。雖然杜十娘相比同時代的女性，在沖破封建禮教的束縛、追求自己的人生幸福方面有了很大的進步，但她骨子里還殘余著封建思想，“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觀念在她身上根深蒂固。她追求愛情的自由，但不追求愛情的平等，她把自己的前途寄托在經濟和人格都不獨立的李甲身上，這種愛情本身就是不牢固的、卑微的。當李甲聽信孫富的花言巧語把她出賣時，她的精神世界崩塌了，希望也破滅了，只能以死明志，落得一個凄慘的結局，她從沒有真正掌握過自己的命運。

2.斯嘉麗和杜十娘人生結局不同。

斯嘉麗經歷了三段婚姻，經歷過戰前的叛逆與天真、戰中的獨立與堅強和戰后的倔強與成熟，她挺過來了，并且扛起了生活和家庭的重擔，以她堅強的毅力和非凡的勇氣對抗保守勢力的威脅和壓迫，她不在乎他人的看法，積極樂觀地面對生活。雖然最后白瑞德離開了她，但我們相信，斯嘉麗在困難中展現出的堅強與勇敢暗示著，無論結果如何，相信時代造就的斯嘉麗都會好好地、驕傲地活著，她能夠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

杜十娘的女性意識是有限的，她的抗爭也是徒勞的，她從一開始就把自己的命運寄托在性格軟弱，沒有自立能力且封建意識濃厚的李甲身上，而不是把命運握在自己的手中，這就注定了她的悲慘結局。在強大的封建意識與黑暗勢力面前，她是那么的孤立無助，縱有萬金之資，也只有投江自盡。她的結局也啟示后來女性，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做新時代的女性，堅決不做男人的附庸。

三、結語

斯嘉麗與杜十娘，都美麗動人、聰慧善良，都主動追求自己的愛情，結局卻大不相同。斯嘉麗經歷了愛情的幻滅，戰爭導致她的農場被毀，家道中落，她卻依然活出了精彩的人生。而杜十娘遭受愛情的背叛后，卻投江自盡。造成這種結局的原因，除了她們自身的性格，歸根結底是由她們各自所處的社會環境影響下的思想觀念的差異造成。斯嘉麗處于美國資本主義上升時期，以南北戰爭為時代背景，北方資本主義工業經濟和南方奴隸主種植園經濟的矛盾不可調和，新舊思想的碰撞十分劇烈，社會也經歷著急劇的變化，這一切無時無刻不在撞擊著人們的心靈，引起人們思想觀念的劇烈震蕩，也造就了女性意識徹底的新女性形象。在人類社會步入21 世紀的今天，斯嘉麗這種不向困難低頭的人生態度，獨立的個性，敢于反抗傳統、追求人格自由的精神，激發了一代又一代女性為自己的幸福頑強拼搏。與之相對比的杜十娘因時代的原因，女性意識不夠徹底，她把自己的人生幸福寄托在男性身上的封建落后觀念導致了人生悲劇，對后來的廣大女性，仍然是一種極大的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