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笑風/內蒙古
蒼茫暮色從天際涌來,最后一抹亮色也已經看不見,但能夠感覺到它就在地平線那里緩慢隱沒了。
我跟地平線平行。當然可能不盡如此。有的時候可能略低,另一些時候可能略高。在現實和虛幻中,總有什么需要忽略不計。
遠去的往事和遠去的風景是糅合在一起的。但當他們和它們驟然分離,我雖不禁暗暗心驚,又仿佛無法與人言說。我們在一起合照的相片慢慢只剩下我一個人。我的頭顱反光,側著臉,微微含著笑意,仿佛知道身邊的空地,你曾經緊挨著我站在那兒。
發生在照片上的事沖淡了日常生活。先是同樣的一張,然后是連續不同的幾張?繼你一張一張離開畫面之后,我也相繼消失了。
有時候我覺得我也可能是在照片里就地躺下化入其中了,就像我現在。在床上躺下并盡可能深陷其中,與身邊的邊框努力保持平行。
總之,我們的合影已相應地成為純粹的風景圖片了。河水旁的淺灘,紅日邊的草原,等等。都沒有了你也沒有了我。
某種程度上講,寫作應該是一件“我把心掏出來給你看!”的事,如果真的能夠做到這一點,那無疑會是極其成功的寫作。想象一下,一顆鮮紅跳動的心擺在我們眼前,那是何其震撼!而事實上我們無法做到這樣。我們所說的寫作的真實,其實是不得已而求其次的真實。我們沒有辦法把我們的心掏出來擺在這兒,但是我們可以把其他的東西拿出來擺在這兒,它總是部分或者全部代表了我們的內心意愿。我們把這個東西往這一放,人們立刻就明白了。好的寫作就是這樣。物象的呈現當然有所選擇。有人拿來鮮花,有人拿來紅色的心形圖形、被箭矢穿透的心形擺件兒,人們一目了然,但事實上內心并不覺得感動。這時候有人拿來一顆土豆,把土豆放下,面向眾人又仿佛對著一個非常具體的人,她說這是我的心。人們一片愕然,接下來有片刻的安靜。有人一臉不屑,有人表示困惑,也有的好像明白了什么。這個人開始清洗土豆。那種富于質感的生澀的土豆表皮,我們每個人都曾經有過接觸。她用專門的刀削掉土豆的皮兒,她拿起另一把刀把土豆切開,切塊兒,切片兒,切絲兒。整個過程她滿臉淚水,當一切完畢,她猝然倒地死去,那顆樸實無華的土豆,真的是她的心。當然所有這一切仍然顯得微不足道,但可以肯定還是有人永遠記住了這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