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放的詩

◎洪放

霜降書

1

我沉湎于那些花，霜降之后

它們開始枯萎。而在此之前，它們曾被紅燭

照亮，或者成為影子的一部分

包含哲學與詩意。

除了花朵，我什么也不能熱愛。

酒正在飛，道路被綰結

從此荒涼。

從此成為一個活在生活里的

木魚，斷橋，水與

琉璃臺

2

好多年前，我經過大漠

霜降正在胡楊的根上游蕩

我寫起過一些名字

唱起過一些歌謠

后來，我將它們一一清除

途中的人，荒坡上的人

生澀語句中的人

棉花正好，潔白而溫暖

3

向南走，梔子溝開始斷流

夜來風吹，風水里說——

注定在這一天，你會聽見

碎陶與耳鳴

那個滿溝跑著的孩子

拿著耳朵，跨過棗樹

他被一顆棗子噎死

后來，他

出現在所有的白天與

夜氣里

辛荑令

1

過午猶如中年

靜守一樹花落，不經意間

阜陽路上空空蕩蕩

一種宿命的藥

辛荑，背影里有一整個春天與

一大把河山

2

細小。柔密。

完整而如同——

初夏的水洼

其實那是反照的影子

每個夜晚，向低處俯身

遵從萬物的法則

3

或許皆為虛幻。

所謂的辯證法，所謂的偶然性

所謂的詩與遇見

唯一的事實是：一樹花落

過午猶如中年。

猶如那些藥，已

不苦，不辛。淪落為

撫摸與安慰劑。

在路上的蝴蝶

那些蝴蝶在路上

這是下午的時光

我看著它們上下飛舞。

而它們根本看不見我

它們在尋找，愛和離開。

短暫的一生

比一滴水長不了多少。

我看著，它們飛過

樹，花朵和高處的流云。

最后它們成為所有事物的一部分

成全了，在這個下午

我懷揣的小小愛情

黃昏的靜

老街。所有的靜被石條吸納

然后呈現出

燈火的形狀，呈現出

窗花，低語，從門角斜出的

棗紅的拐杖

我想尋找另外的一些

它們是一百年前的門樓

閣樓上的繡花，被高高舉起的

酒旗。它們，往往成為

黃昏中，最深的靜

當然，我更想尋找那些

遺落在漸次升起的燈火中的

世俗的云煙，它們是

最美好最讓人憂傷的回首

是我停下腳步時，所

觸摸到的檐上的清涼

塔頂

一只鳥兒一定能飛過

而一顆心卻不能飛過

塔頂是塔的花朵

而它不可能回到

自身的芳香

塔頂面對的是

天空，而不是流水

天空是最高的虛無

塔在塔頂處消失

仿佛人們，在思想的

深處消失

而鳥兒能飛過！

它無視塔頂的存在

它飛過，塔頂只是高一些的

泥土，它必須飛過

而心，卻

習慣了逡巡，習慣了

流水，和低處的

靜默……

秋天過后

刀子收藏起來，秋天

在一枚菊花上打開

漆黑的石頭，火

滅了，而溫度還在

你所能看見的，總在

愿望之前到來

秋天因此成為感傷

對于一個人，因此

成為懷舊

也許想收藏一些

也許要在冬天來臨前

打掃庭院，可是

秋風已經老了

愛情已經遠了

流水使一首詩的吟詠

成為可能，而菊花在

早晨凋謝了，它帶走了

你所能聽見的

聲音

明月

松樹的光，照過

大路上的行人，明月

在這一刻，猶如故鄉

發上的松香

心間的流水

沒有人能走得更遠，我是最后的了

他們一定忘記了我！

仿佛忘記松樹上去年的蟲子，它啃噬，疼痛

明月使一切安靜

行人過后

大地空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