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人世[組詩]

■ 吳 兵

各得其所

江河之水或左或右

大海不分左右

落葉分嗎？

葉脈之美出現在不同的方向

日暮時分

獨自高處小坐

與誰談，談虎色不變

沒有什么望眼欲穿

山川大地，各得其所

惋 惜

稱之為詩的分行文字

是不是可以像負重的駱駝遠行

沙漠

流經心臟的血

有時十分緩慢，有時急促

衰年。每一刻

都有瞬間梗阻的可能

不怕死

不怕與駱駝一樣的死

但我會為助力心血來潮的那根血管

感到惋惜

那根與人類之心相連的血管

一直那么柔軟

飛行詩人

放大鏡讓我

看清了分行的詩

一只

沒來得及看清的七星瓢蟲

飛走了

我在通信錄里記下了這位朋友:

鞘翅紅色

頭黑，復眼

詩人綱，抒情目，獨行科

喜不辭而別

安 詳

所謂的盡頭

是不想走了

水的一隅，坐下

鳥與行人都空

頭上的白云與身邊的青草

同樣散淡

日影之外只有風吹

幾粒鳥鳴仿佛糖果

撒落一地

卑 微

我曾想，大炮的炮口

是不是容得下十萬只螞蟻

是不是每個和平的黃昏

螞蟻們都把那兒當成家快樂地返回

不厭其煩相互擁擠

是不是使炮管也像人類的皮膚

有了溫熱

何以傲慢

何以硬如鋼鐵

直到永久地垂首自憐

直到沙土也用錦緞包裹

這一刻的羞恥感

值得慶幸——

我們卑微，身如螞蟻

筆記本

筆記本掉在地上

好多天了

撿起它時

已經布滿灰塵

因為想寫一首詩

我才撿起它的

我的手

經歷過無數灰塵

這一次不同

我要用簡短的詩

把想要拍打的

都拍打干凈

拉纖者

把自己的影子披在身上

把疤痕還給大地

河岸上

一無所想，向前

世上究竟有多少人

像這樣把身子鋪低再鋪低

而頭顱

時時想著昂起望向朝陽

身體接近匍匐

有多少人

向著大地

以這種方式掩面而泣

深 秋

還沒來得及深談

天就高了風就涼了

果實的光澤

落了一身

眼望雁群越飛越遠

犁

越過雪白的墻

城市裝飾著田野

田野懷抱著紅薯

紅薯吐出秧的柔情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

不速之客

雪移動。空著的降落傘

雪送給我幾萬米的不期而至

啟程在即

我要在另一個眼神中

找出一粒火星的純粹

那是在一塊冰中

熠熠生輝的一粒

在這個星球上

我們相遇毫不意外

或早或遲

都是與雪相知的不速之客

我以習以為常的散淡

拒絕驚詫

我們都是不速之客

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