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如此圣潔純凈[三首]

■ 余 風

世界如此圣潔純凈

雪山裸露的肌膚

是寒風中唯一的溫暖

我行走在高原，被荒涼刺骨的冷籠罩著

渴望荒野里的篝火

我不記得還有什么比這冷更冷

冰只是零度

冰川只是更厚的零度

沒有溫度可以衡量這里的冷

冷得如心里的空虛，或失神的眼睛

冷得如難以言表的恐懼之后

那種僵硬的表情

地面上還有活著的草

但已沒有知覺，牦牛本能地咀嚼這冰冷的草

如吻得太久的嘴唇

早已沒有知覺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還在呼吸

只感覺如裸體奔走

寒氣侵入身體如同進入一塊巖石

厚厚的衣服形同虛設

不知道是哪個季節

即使最冷的冬季也該有落葉

鳥鳴被凍住了

時間停留在南方的樹梢

黎明被凍住了

陽光到達對流層就被凍住了

空氣不再流動

只有雪和冰川發出潔白的嘶嘶的光

我不知道為何一個人在寒冷里行走

曾經緊握的手悄然離去

面對山脈疼痛的痙攣

冷是最好的歸宿

但我知道

寒冷里還有裸露的肌膚

熄火的篝火旁還有

最脆弱的呻吟

只要愛的火苗還在燃燒

血液就一定冒著熱氣

世界冷成了一張白紙

如此圣潔純凈 每個人心里都可以想象著美好

這個時候

只要有一根旗桿

就可以把靈魂高高舉起

紫外線親吻著每一張臉

并不是所有的吻

都愛情般甜蜜

雪域的紫外線

披著天使的羽毛

血液里流淌著藍天白云

帽額上鑲嵌著雪山冰川

在人們的仰望里，從黎明出發

穿過斑駁陸離的樹影

還有牦牛垂落的裙裾

穿過喇嘛廟神圣的袈裟和金黃的屋檐

與前世的祝福一道

到達高原的每一張臉龐

熾熱的舌頭饑渴多年

一寸一寸地席卷著

所有的草地，發出嘶嘶的聲音

每一張臉都撕去了多年的偽裝

每一張臉都套上了盔甲

每一張臉都荒無人煙

散發出傷口結痂后血色的咸味

所有的草地肌膚松弛

所有的河流粥樣硬化

從此遠離了愛情

把歸宿選在雪域

無數的死亡，在這里刻下烙印

把歸宿選在雪域，不僅僅是

為了讓肉身和靈魂不朽

很多人把西藏放在想象中

頂禮膜拜，可只有貼近它的肌膚

才能讀懂藏在巖畫里最古老的密碼

經幡獵獵，咒語在不同的祈愿中

更換著慈悲的姿勢。白塔沉默不語

高尚者身后也有饑餓的禿鷲虎視眈眈

生命只是輪回的一道工序

無論牦牛、藏羚羊，最常見的野狗，甚至草木

都無知無識，最閃亮的

便是最初那一道啼哭，短暫而繁華

人們用額頭敲擊著地球這個巨大的木魚

一下又一下，如同骨頭被歲月反芻的聲音

沒有人知道哪尊活佛又開始轉世

但葬禮一次又一次隆重舉行

停止啼哭的時候便是苦難的開端

你必須咬緊牙關，向大徹大悟跋涉

學會像牧人一樣微笑

一只手推石上山，另一只手擁抱愛情

這里值得你把生命放下

每一雙眼睛都像初戀般清澈

每一份付出和幸福，每一滴血和汗

都記錄著到達彼岸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