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禾 刀(書評人)

[法] 瑪麗亞娜·肖普克洛德·肖普 著張文英 譯商務印書館出版:2022年6月定價:85.00元
一切如同命中早已注定。
因為1844 年9 月的一次心血來潮,小仲馬偶然結識了瑪麗·杜普萊西——一位“以美貌、有品位和搞得情人傾家蕩產的傳聞而聲名鵲起”的交際花。也正因為與瑪麗的相識、相知到相愛,到最后不得不分道揚鑣,小仲馬后來才有了那部令自己聲名鵲起、直到今天仍為人們稱道的《茶花女》。
作為資深傳記研究者,本書作者瑪麗亞娜并不想單單借助大小仲馬父子那無盡的花邊新聞以博取眼球。本書從三個主要方面勾勒了小仲馬的一生,首先當然是他那卓越的文學成就,其次是他個人的豐富情感,最后是他作為大仲馬兒子的特殊角色。正是這樣的三重關系,才使得小仲馬的文學成長之路顯得更加立體和豐滿。
因為小仲馬的文學成就簡單地剝離大仲馬的影響力,不太可能符合歷史實際。小仲馬的文學成就顯然有賴父親的環境熏陶,至少父親的朋友圈使他獲益匪淺,以致小仲馬自己的朋友圈同樣聲名顯赫,如喬治·桑、雨果、龔古爾等。本書作者也指出,大仲馬曾多次向雨果等友人和媒體推薦自己的兒子,小仲馬也經常幫助父親處理戲劇和文學方面的事務。小仲馬無時無刻不想走出父親的陰影,但毫無疑問他受父親影響很深,這種深的程度可以用“入髓”二字加以形容。小仲馬確實從未設想過借助父親的影響力拓展自己的文學空間,甚至頻繁變換筆名,就是想撇開與父親的文學血親關系。不過,這并不表明他沒有受到父親文學和戲劇成就的耳濡目染。

《茶花女》電影劇照
小仲馬被冠之以現實主義作家,是因為他的許多作品源自個人的親身經歷。他對瑪麗這樣的失足女性抱之以同情,以辛辣的筆觸描繪了所謂的上流社會,甚至寫到了自己的風流父親……生活就是他的創作源泉。
《茶花女》讓小仲馬在文學創作上嘗到了現實主義寫作的“甜頭”。在《茶花女》中,小仲馬對瑪麗充滿了憐憫,這本書也是他為瑪麗寫的一部道德辯護詞。正是借助這部書,小仲馬喚醒了自己對瑪麗的記憶,同時也喚醒了自己隱藏在心底的那份源自身份的自卑。小仲馬能夠降臨世上,是因為多情父親眾多尋花問柳中的一次。母親身份的卑微,加之父親一開始并未承認接納,使得小仲馬的童年一度飽受周遭的凄風冷雨,這一點與《茶花女》中瑪格麗特看似光鮮實則卑微的身份并無太大差別。后來小仲馬對被雨果稱為“偉大的女性”、高產作家的喬治·桑以母親相稱,不知其中是否有對生母女裁縫身份卑微不自信的因素。事實也表明,小仲馬后來與喬治·桑的聯系頻率,遠遠超過其與生母之間的交流。略感遺憾的是,本書作者對這一情節并未深入打撈。
《茶花女》確實為小仲馬奠定了較高的起步臺階,但他的文學之路并非一帆風順。許多人對小仲馬的作品信手拈來,但很少有人關注他的不成功乃至失敗。《茶花女》在搬上舞臺前曾三度審查而不過。在此后的文學道路上,他曾兩度遭遇四年沒有任何作品的枯竭期。并非他不想創作,實在是沒有了創作的激情。他精心打造的《女性之友》搬上舞臺后,雖然被喬治·桑賣力地褒獎為“充滿了小仲馬的小智慧”,但這依然沒能阻擋該部戲劇失敗的命運。好在這樣的失敗并沒有阻擋小仲馬后來的創作腳步。因為他始終有種打不垮的創作意志,更因為他的文學成就,使得他終以22 票當選為法蘭西學院院士,而大仲馬畢生與此無緣。
大仲馬的文學成就毋庸置疑,文人的多情往往會被美化為“風流才子”而成為飯后談資,但如果放在今天,大仲馬極有可能輕松地為自己贏得一頂“桂冠”,即“渣男”。值得一提的是,小仲馬受父親的影響幾乎遍及各個方面。相較于父親掙得多用得更多,個人財政經常性捉襟見肘的窘況,成名后的小仲馬在這方面似乎并未感受到太大壓力。很難說,這不是得益于此前他頻繁幫助父親處理煩瑣經濟而鍛煉的結果。
小仲馬確實對自己的身世多有不滿,對父親的多情心懷恨意,但他在感情這方面繼承了父親的某些衣缽,同樣有著出格的表現,無論是在婚前,還是在他的晚年,他的身邊并不缺少超越純真友誼的異性朋友。小仲馬一方面對自己的身世懷有隱痛,但另一方面對于父親還是表現得極為尊重,即便在最困難的時期,他對父親哪怕顯得苛刻的要求也會盡力滿足,這大抵是本書作者冠之以“反俄狄浦斯者”的原因之一。
沒有一個成功是偶然的。我們也許可以這樣說,小仲馬的成功雖然離不開大仲馬,但大仲馬的私生子并非只有小仲馬。一個人走向成功的原因肯定離不開這樣一條重要因素,那就是具有無堅不摧的堅強意志。失敗的原因則各有各的不同。透過小仲馬可以看到,成功者并非沒有失敗,只是他們沒有深陷失敗的泥潭,只不過人們習慣看到成功者光鮮的一面,而對于失敗則缺乏應有的耐心。
本書還有一個很大的亮點,即恰如其分地引用大量書信。有首歌這樣唱道,“從前車馬很慢書信很遠”。這部傳記的出籠,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作者對以小仲馬為中心大量書信的精心梳理,同時還輔之以很多新聞報道。本書中引用的書信,許多是小仲馬的私人信件,也有一些來自公開發表。在那個年代,書信不僅是文人間也是普通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聯系方式。這種方式不僅幫助雙方進行了有效溝通,還為后世留下了可資研究的寶貴筆跡。這倒讓人不由得展望當下,現在的年輕人幾乎沒見過書信,留給未來的或許只有復制和粘貼,縱使許多語言精美絕倫,但也只是網絡搬運的虛擬情感。
本書也留有一些遺憾。作為對歷史信息的“保真”,作者盡可能引用書信和新聞報道,對于個中細節交代極其有限,尤其是小仲馬與眾多名人的往來關系,書中常常是一筆帶過,這對于讀者對小仲馬成長的認識留有遺憾。還有,本書作者的研究水準自不待言,作為一個對小仲馬非常了解,對以法國為中心的文學群體相當熟悉的研究者來說,本書所列的人物無論是出現姓氏還是名字都不會產生任何閱讀障礙,但對于另一個截然不同的文化國度比如我們而言,打通昵稱、姓氏和名字之間的聯系顯然很有必要,比如可以適當考慮對喬治·桑與小仲馬的相識加以標注,也許這樣的閱讀體驗會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