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果
“你說我像貓,你還說過你喜歡貓。我思考了許久,覺得你這句話就是也喜歡我的意思。”
作者有話說:眼見就要夏天了,我季節性的“身材焦慮”又開始犯了。雖然焦慮,但減肥是不可能減肥的。是可樂不甜還是火鍋不香?是追劇看番時吃炸雞不夠幸福?還是深夜綜藝搭配小燒烤的日子不夠迷人?對于又懶又饞的本人來說,緩解身材焦慮最好的辦法不是減肥,而是向穿搭博主學習。人不瘦沒關系,衣服顯瘦就夠了(不值得學習,infp人格在線擺爛中。
徐媛媛有一個不怎么靠譜的母親。
舉個例子,她老人家至今不知為何同樣是乳制飲料,奶粉可以成為嬰幼兒官方指定食物,爽歪歪那么好喝的東西卻要被視為垃圾飲品!
“我的女兒,須得自由。想吃什么就吃,想喝什么就喝!”在老母親那如山體滑坡般的溺愛中,徐媛媛被成功喂進了醫院,年紀輕輕就落下營養不良的毛病。這導致她很長一段時間都像個做工殘缺的“大頭娃娃”,腦袋很大,身材瘦小,走起路來像個畫圈的葫蘆。
所以,徐媛媛從五歲起就明白了一個道理——長大不容易,全得靠自己!
都說童年的陰影會伴著成長跟隨人們一生,徐媛媛認為這句話是摻了不少真理的。就是因為那會兒營養不良的陰影導致她后來用力過猛,體重像是吹了氣般逐步攀升,至十二歲小學畢業時已有一百三十斤。
“我家寶貝女兒才不胖!”加上衣服鞋子和手機滿打滿算才有九十斤的母親十分熱情地擁抱了自己的女兒,甚至想要將女兒抱起來,用來證明“才不胖”這三個字。但她努力了三次,徐媛媛都像個千斤墜似的,巋然不動。
母親松開雙臂,干咳一聲,道:“寶貝兒,你還在長身體,減肥這件事倒也不用著急。那個,你爸還不回來,媽媽餓了,你要不先給媽媽做飯吧?”
徐媛媛:“煮方便面可以嗎?”
“會變胖的,拌個沙拉就行。”
九十斤的女人擔心變胖,一百三十斤的少女還沉迷于方便面的誘惑中……
徐媛媛默默將方便面放回去。
【一】
去A大報到那天,徐媛媛感覺自己的步伐輕快無比。從心理上講,大學意味著有自由的時間分配,精彩紛呈的社團活動,還有學生會那些看起來帥氣逼人的學長!而從物理層面來說,她的重量縮減,對大地的壓強減少,走起路來有些輕快無比的感覺也算是遵循了物理定律。
直白來說,她減肥成功了!
高考結束后,徐媛媛就去報了“減肥訓練營”。經過兩月有余的敲打磨煉,已有脫胎換骨的成效。每每早上起來換衣服時,她都忍不住在鏡子前轉上兩圈。看這線條優美的馬甲線、纖細又不失力量感的小腿、可以肆意穿低領衣服的直角肩……自此以后,她不再是徐媛媛,而是鈕祜祿·媛媛!
“徐媛媛?”有人叫她。
她回頭,看到了白修然。
在這兒遇見白修然算不得什么稀罕事,畢竟很早以前她就知道他要報考A大的計算機系。
“你怎么認出我的?”徐媛媛用牙尖磨了磨自己的下嘴唇,道,“我的意思是,你是怎么通過背影就把我認出來的?”
“為什么會認不出?”白修然啞然失笑道,“我們只是一個假期沒見。”
他們的確只是一個假期沒見,但她可是在暑假里埋頭苦練瘦了整整四十斤!
四十斤是什么概念?換算成等量豬肉應該可以將家用冰箱的冷凍層填滿了吧?
徐媛媛在兩個多月的時間里減重四十斤,這毅力被教練稱贊為“驚天地泣鬼神”。每每堅持不住時她就要掏出自己辛苦繪制的扇形圖——百分之二十為了美麗,百分之二十為了健康,百分之二十為了證明自己想做的事情就能成,剩下百分之四十是為了在與白修然重逢時讓他大吃一驚!
在此圖的最上方,還有徐媛媛精心想好的命名,“在白修然的震驚中微笑告訴他這其實沒什么大不了作戰計劃,立下目標不能實現便會變成老媽那樣不靠譜的女人,我可不想年過四十還無法區分洗衣液與洗潔精”。這如同日本輕小說般的標題看起來既混亂又有邏輯,也充分展現了在過往十八年的時間里,劉女士與白修然對她的人生造成了怎樣的影響。
劉女士是徐媛媛的媽媽。
而白修然是徐媛媛的……同學。
都說減肥等于整容,就算五官沒什么變化,可背影與從前應該是天差地別才對。徐媛媛不甘心,所以又問了一遍:“你怎么這么快就認出了我?”
她順便轉了一圈,道:“你看不出我身上有什么變化嗎?”
白修然盯著徐媛媛,在良久的沉默中很認真地觀察了她長達三十秒。然后他微微點頭,認真問道:“你打耳洞了?”
“我幼兒園就有……”
劉女士親自動的手!
“你染頭發了?”
“我頭發天生就黃……”
因為有過一段時間營養不良。
“鞋是新買的?”
“雖然的確是新買的……但這并不是重點好嗎?”
白修然眨了眨那雙無辜的眼,鄭重地問道:“所以,你身上有什么變化?”
徐媛媛咬牙道:“我瘦了。”
白修然摸著下巴,若有所思道:“好像是瘦了一點兒。”
“不是一點兒。”徐媛媛攥著拳頭努力保持平靜,道,“是四十斤。”
白修然發出毫無感情地感嘆:“哇哦。”
徐媛媛想一拳揍在白修然的小白臉上。
白修然是個有禮貌且有問題就想舉手問老師的好孩子,于是,他虛心求教:“需要我給你鼓掌并說一聲恭喜嗎?”
徐媛媛提到嗓子眼的那股氣此番徹底沉底。她感覺自己被人用棉花拳頭毆打了,不疼,但鬧心。她鼓著腮幫子準備離開,誰料轉身便見一個騎自行車的妹子剎不住車直奔白修然來,她條件反射扯著兜帽將他拽到自己身邊,以防他被直接送去骨科醫院。
“死里逃生”的白同學并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情緒波動,默默捋順自己的兜帽,道了一句:“謝謝……雖然你說你瘦了,但力氣委實不減當年。”
徐媛媛轉身就走。
白修然:“這么著急是要去找寢室嗎?”
徐媛媛:“等我去找個自行車,親自把你的大板牙撞掉!”
【二】
徐媛媛與白修然從幼兒園起就是同學了。她感覺他很像姑媽家養的“可樂”。
姑媽家養了很多貓,可樂是其中最漂亮的。每次開飯,其他貓都在上演餓虎撲食,只有可樂傻呆呆地蹲在一旁。等其他貓都吃完了,它才邁著優雅的步伐走上前去。等待它的,只有滿地貓毛以及剛剛被進行了光盤行動的陶瓷飯盆。餓著肚子的它走到姑媽身前嬌滴滴地“喵”一聲,姑媽瞬間心軟,然后背著其他貓給它開小灶。
白修然也是這樣。
小朋友們排隊等老師發放午飯時,白修然永遠站在隊伍的最后面。等輪到他時,剩下的就只有他最討厭的胡蘿卜與西藍花了。他也不抱怨,只是從其間挑揀出自己不算討厭的食物勉強維持不被餓死。
徐媛媛看著白修然,感覺很上火。她想起姑媽家的可樂,想起自己那位不靠譜的母親,于是,她從口袋里拿出一包小餅干塞給白修然。
他接過,撕開,塞進嘴里,吃東西的樣子“貓里貓氣”。吃完之后,他再次向徐媛媛伸出手。他的眼睛就像中獎的飲料瓶蓋,明晃晃地寫著“再來一份”四個大字。
“實不相瞞,讀幼兒園的時候我一直覺得白修然是有些缺心眼的。”
緣分讓徐媛媛與那個險些騎著自行車將白修然撞到骨科醫院的女生分到同一寢室,在對方八卦與好奇的詢問聲中,她被迫回憶起自己與他的相遇往事。她托著下巴,沉沉地嘆氣道:“后來上了高中,我發現他是在開學典禮上負責宣講的新生代表……這意味著,他是我們那一屆的第一名。他不是缺心眼,只是在生活能力方面缺根弦。”
幼兒園畢業后,他們再沒見過。直到上了高中,徐媛媛一眼就認出那個在宣講臺上照著稿子認真捧讀的男生是自己上幼兒園時投喂過的白修然。想著他肯定認不出自己,她也就沒有主動和對方打招呼。可他還是認出了她,他在身后喚她“徐媛媛”,等她轉過身時,他的嘴角上挑,笑得像是當真在歡迎久別重逢的朋友:“還真的是你。”
“我至今想不通他是怎么認出我的。”徐媛媛換了一只手來撐著下巴,“幼兒園的時候我有很嚴重的營養不良,面黃肌瘦。高中的時候差不多一百四十斤,我媽安慰我說那是微胖,但說實話,我當時真的很圓,和‘微’關系不大。”
與徐媛媛這野蠻生長的身材相比,白修然在各個層面都成長了許多。比如身高、相貌,再比如智商、成績。唯獨生活能力這一方面,他始終保持著不退步便是進步這一獨特理念,以缺根弦的狀態茍延殘喘活至今日。
徐媛媛總結:“白修然這人特別麻煩,不是說他本人麻煩,而是麻煩特別容易找到他。”
比如籃球場上正好有人在投三分球,如果白修然路過,那這球一定會直奔他而去,就好像他身上背了個一球價值三十分的框。誰若投進,那便是在魁地奇場上抓到金色飛賊的功勛找球手。
當然,被他吸引而來“兇器”絕非只有籃球而已。冬天他們集體去雪鄉度假,居民區的房檐上垂著一排“冰溜子”。當地老鄉說不要慌,外面零下三十多度,它們不會往下掉的。他點了點頭,放心大膽地貼著墻根往前走。他挪一步,上面的“冰溜子”就往下掉一根,噼里啪啦的,就像是在追殺他。如果不是徐媛媛手疾眼快把人拽到了安全區,他們旅行團怕是要原地給他舉辦葬禮。
剛剛還信誓旦旦為“冰溜子”打包票的老鄉顯然是受到了驚嚇,第二天那附近就豎起了“小心冰溜子”的警告牌。怕大家看不懂東北話,下面還特意用普通話翻譯道:“不要靠近墻根,會變得不幸。”
徐媛媛為白修然這體質感到上火,還特意去網傳特別靈驗的網紅寺廟去給他求了護身符。雖然好像沒什么用,但他還是很有禮貌地將它掛在了書包帶上。很久以后她才知道自己求錯了門——那家網紅寺廟,主打業務是求姻緣。
得知真相的徐媛媛試圖去找白修然要回護身……不,應該說是姻緣符,但是遭到了拒絕。
“這東西不保平安只求姻緣,你留著也沒什么用。”徐媛媛的態度誠懇。
“你怎么知道沒用?”白修然拒不歸還且懶懶散散地說,“萬一有用呢?”
“你怎么能證明它有用?”
“只要我不是一輩子都單身,那就證明它有用。”
“那它肯定是有用的!”徐媛媛信誓旦旦。畢竟白修然生了那么好看的一張臉,怎么想,他都不可能一輩子單身!
白修然轉身離開,一個人造鳥窩突然從樹上掉下來。徐媛媛手疾眼快地上前攔住,她正要告訴他以后走路小心些時,一顆排球從天而降,直接將他撞翻在地……
徐媛媛抱著懷里的鳥窩,看向白修然的眼神多少有些悲戚,她道:“我前段時間看過一本小說,里面的女主和你很像?”
他爬起來,很是淡定地拍了拍衣服上的沙泥,問道:“修仙還是權謀?”
“《妮妮小公主和她的校草學長》。” 徐媛媛面無表情道,“最近很火的一本‘瑪麗蘇’言情文,女主和你差不多,總能遇到各種麻煩事。但她遇到麻煩是為了讓男一到男五有用武之地以便推進故事發展,你是為了什么呢?”
白修然幽幽地看向徐媛媛,眼神摻雜些許哀怨,道:“我可能是為了給你添麻煩。”
【三】
如果人生是一本小說,而白修然是瑪麗蘇言情文女主,那徐媛媛拿到的一定是癡情男二的角色。這類角色特點如下:忠誠、“敗犬”、讓人心疼,且救過女主的命。
刨除這些角色特性,男二還有一種神奇的被動——女主遇到麻煩需要尋求幫助時,往往都會撥通他的手機號碼。
“救救我。”瑪麗蘇女主白修然向他的御用男二徐媛媛發來求救信號,“我現在的處境很危險,打個比方,就像喪尸圍城。”
雖說是求救,但白修然的語氣很平淡。從高一的開學典禮到大一的新生歡迎會,作為新生代表發表致辭,他總是讀得盡心盡力。他似乎天生就不是一個感情很充沛的人,比如班級里有人出了丑,所有人都在笑,他在發呆;老師告訴大家因為學校停電所以下午放假,同學都在歡呼,他撐著下巴看向窗外;班會活動文藝委員一展歌喉,眾人掄圓了胳膊鼓掌,他在低頭算二次函數……
他不是高冷,也不是孤僻。硬要給他安上一種屬性,“天然呆”應該最為合適。但徐媛媛始終覺得這貨本質上是缺根弦,畢竟就算再天然再呆,也不會看不出減重四十斤的變化!
因為心底還揣著火氣,所以徐媛媛并不準備給白修然擺出什么春風般的好臉色來。她氣鼓鼓地坐在角落里,他默默坐在她身邊,就像冬日里的貓湊近火爐取暖,即便燒焦了毛也不舍得挪開。他并沒有意識到“火爐”這天的火氣很旺盛,雖能他也能隱隱感覺到她的心情不太好。他掐指一算,推測對方是因為肚子疼。為此,他還格外貼心將她的可樂換成了姜絲可樂。
徐媛媛看著手里那杯熱乎乎的姜絲可樂,只覺火氣越發旺盛。
白修然所說的“喪尸圍城”其實就是學生會的聚餐。
新生入學,社團納新,忙活幾日后,就會通過聚餐來聯絡彼此的感情。這似乎是一種默認的規則,一群不熟悉的人開始熱絡地聊天說話,以方便日后工作和平發展。白修然不擅長應付這種場合,原本想要縮在角落裝作透明。無奈總有同學跑來和他搭話,其中還有兩位女生,不知是激動還是喝多了酒,手指一滑,便將杯子里的東西潑到了他的臉上。一杯是啤酒,另外一杯是試圖偽裝成啤酒的格瓦斯。
隨著聚會進入白熱化,白修然只覺周遭越發群魔亂舞。生活部的部長帶著一臉醉意邁著趙四一般英姿颯爽的步伐直直向他走來:“感謝你加入生活部,待我走后,生活部的百年基業都要由你來守護!”
白修然被這白帝城托孤的氣勢震懾,莫名其妙被灌了兩杯啤酒。他的酒量不好,更不擅長應付這種場合,走投無路,只好向徐媛媛申請救援。他發誓,他很慌,雖然他的語氣聽起來淡定得像在菜市場買豬肉一樣。
徐媛媛來得很快,比某些地區話費到賬的速度還快。沒人發現聚會里突然多了個人,除了白修然。她沒看到那“群魔亂舞”的景象,她的目光快速鎖定角落里弱小無助又可憐的他。
她走過去,正想笑著打趣兩句,不料白修然竟然先開口道:“你還是一如既往的……英明神武!”
這是夸贊女孩兒的話?
白修然是在表達徐媛媛“救”他的模樣讓人心動,她聽到的是“我覺得你減肥并不成功”。她能不生氣嗎?她肯定生氣啊!
一個女生小心翼翼地湊了過來,盯著白修然的臉看了半晌,然后認真問道:“你們是男女朋友的關系嗎?”
“不是。”徐媛媛給予否定。
“是。”白修然給予肯定。
徐媛媛扭頭看向白修然,只覺腦子一團糨糊,連生氣這么大的事兒也給忘記了。
白修然看著她,如果眼睛會說話,那這雙眼睛在說的一定是“英雄救命”。她嘆了口氣,大概猜得到在此以前他被一眾美少女圍追堵截索要聯系方式的場景。雖然他的腦子缺根弦,但這不妨礙他很有吸引力。雖然她對他很嫌棄,但這不妨礙喜歡的情緒滋生自心底……
為了一個男人想要減肥變美這種想法很挫,這個男人根本就沒發現自己減肥變美了這件事更挫。可女人嘛,一輩子總會義無反顧做上那么一兩件明知很挫的事情。
徐媛媛如是想著,悲壯得如同永遠吃不到火鍋和烤肉。
突然,一個杯子凌空飛來,徐媛媛手疾眼快地將其抓住。
“不好意思,我的手滑,沒抓穩!”一個男生看向這邊,連連道歉。
“其實不怪你。”徐媛媛安慰道,“這大概是……瑪麗蘇女主獨特的吸引力。”
白修然看著徐媛媛抓在手里的杯子,嘟囔:“你沒來之前,我被潑了兩次飲料。”
說完,他還委屈巴巴撥了撥自己那還沒干透的頭發:“我的確是不能沒有你。”
徐媛媛的瞳孔顫了顫。
三十秒后,她向白修然伸出手,他不解其意。
“給錢。”徐小姐淡淡地道,“雇我當保鏢難道不需要開工資嗎?”
白修然沉默了,從表情上看,他應該是有些無語。
【四】
少女時代的徐媛媛從不崇尚英雄救美,因為她就是英雄。這不僅限于精神層面的強大,在物理層面,她也堪稱強大。比如初中的時候有男同學嘲諷她胖,她抬手一拳便揍得對方眼冒金星,并氣勢十足地道:“我可不是肥肉做的,我是腱子肉做的好嗎?”
與朋友們一起討論喜歡什么類型的男孩子時,徐媛媛不由自主給她們講起自己與白修然在幼兒園的故事。
“你喜歡他?”
“不。”徐媛媛否定得斬釘截鐵,“恰好相反,我喜歡生活可以自理的男孩子。”
朋友:“你的要求是不是太低了些?”
徐媛媛不是沒有身材焦慮,只是裝出一副很淡定的樣子。看著那些不足百斤就吵嚷著想要減肥的女生,她默默攥拳,努力壓抑心底的暴戾。減什么肥減肥?是炸雞不夠香還是火鍋不夠辣?人活著連口腹之欲都不能滿足,那人生還有什么意義?
好吧,她只是在安慰自己。胖起來很容易,就像吹氣球。瘦下去很難,就像在割肉。
徐媛媛十六歲升入高中,與白修然重逢。他從來沒有主動談論過她的身材,就好像她在他眼中從未改變過一樣。也許是禮貌,也許是修養,她倒也從未在這件事上多想。
為定制校服,學校的合作方派了人來統一給學生們測量。工作人員在黑板上畫出刻度尺,然后讓同學們排著隊走上前去,他們都很專業,僅憑身高就能確定尺碼。徐媛媛和其他幾個體型突出的同學被排到最后。除身高,他們還需要被特殊測量三圍的尺寸。座位間傳來陣陣哄笑,被特殊對待的人往往會成為其他人的笑料,這仿佛也是一種不言而喻的規則。
徐媛媛條件反射地在哄笑聲中尋找白修然。他沒看她,只是托著下巴懶懶看向窗外。仿佛一切熱鬧笑話皆與他無關,她心底突然生出了挫敗感。她不希望白修然向那些人一樣嘲笑她,也不希望他無視她。那她希望什么呢?希望他跳出來制止那些嘲笑她的人上演一幕英雄救美嗎?
可惜,她不是美人,他那性子也做不得英雄。
算了,他保持這樣就挺好,缺根弦一樣的與世無爭。
那時的徐媛媛并沒有對白修然生出喜歡的情感,只是會在人群之中多看他一眼。
徐媛媛真正對白修然生出愛慕心思是在體育課的游戲時間,體育委員突發奇想搞了個類似于“男生女生向前沖”的奇葩游戲。規則十分簡單,男女搭檔闖過一些障礙。因為最后一關的要求是男生背著女生沖過終點,所以徐媛媛不出意外沒能找到同伴。眼見她已放棄準備自己硬著頭皮參加這個游戲或者干脆成為裁判時,白修然走到她身邊。他打著呵欠,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慵懶,道:“我們一組?”
“你背得動我嗎?”
“為什么背不動?”他一臉難以置信,又道,“你又不胖。”
徐媛媛盯著白修然的眼睛看了好半晌才勉強相信,他是真的覺得她不胖。
不知為何,她突然有些較真:“我大概有五個煤氣罐那么重。”
“我家用電磁爐,我沒搬過煤氣罐……”
徐媛媛繼續找尋可以和自己體重等量代換的東西:“你家吃的大米一袋有五十斤嗎?我大概有三袋那么沉。”
“我家大米一袋只有五公斤。”
“那就十四袋……”
她話還沒說完,白修然突然出手把她抱了起來:“我背得動,放心。”
“你現在這個動作,是抱。”徐媛媛紅著臉語無倫次。
“你和我的書包差不多,放心,肯定背得動。”白修然說完將徐媛媛四平八穩地放回地面,順便伸手替她捋平校服的領子。
徐媛媛的大腦暫時處于宕機狀態,否則她一定會問:“您確定您的書包有一百四十斤?您每天是要去上學還是去逃荒?”
【五】
徐媛媛總是將白修然想得弱不禁風,因為他生活不能自理,照顧不好自己。在一起時,她會習慣性地照顧他。怕他吃食堂時站在隊伍的最末端,導致餐盤里只能打到西蘭花和胡蘿卜。怕他走在路上遭遇意外,不是被籃球砸就是被自行車撞。做值日時都得替他操心,怕他分不清掃帚和拖把……當然,他并沒有這么傻。
因為母親不靠譜,所以徐媛媛過分懂事。因為懂事,所以會主動照顧身邊的人。當這些全部成為默認的習慣,她才發現自己遺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如果白修然當真弱不禁風,那他該如何活過小學與初中?
游戲的最后,在體育委員顫抖的視線中,白修然背著徐媛媛第一個沖過終點線。
成功在游戲中想明白其中糾葛的徐媛媛悄然伸手捏了捏白修然的手臂,然后倒吸一口涼氣道:“白貴妃,你還有多少驚喜是朕不知道的?”
白修然沉默良久,顯然并沒有聽懂徐媛媛在說些什么。
徐媛媛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語重心長道:“你長大了,再也不需要我保……”
“護”字尚未說出口,后方不知是第幾對沖線的搭檔沒站住腳,直奔白修然而去。他被壓倒在地,嗚咽一聲,險些斷氣。
他掙扎著詢問徐媛媛:“你剛剛要和我說什么?”
“我想說……”徐媛媛默默收回剛剛的話,“你能活到如今這個年紀實在不容易,還希望你能比其他人更加珍愛生命。”
白修然再次沉默,面對聽不懂的言論,他大多選擇沉默。
他總是游離于狀況外,可徐媛媛大概就是因為這點才心動吧——他不會和別人一起嘲笑她,不會刻意去說沒有歧視她。他的“無視”讓她始終保持“舒適”,就像她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孩子。
即便知道白修然從不在意容貌,但徐媛媛還是想讓自己變得更好。當真減肥成功在他面前驚艷亮相卻沒有在他臉上獲得任何震驚時,她還是有些失望的。他從不在意她的高矮胖瘦,是否只是因為一直拿她當普通朋友?人們都希望自己的另一半或帥氣或美麗,卻從里不會在乎自己的朋友是肥胖還是纖瘦。
到底,只是她在自作多情。
不想再自作多情的徐媛媛合理懷疑白修然那句“我的確是不能沒有你”是在給自己找尋保鏢的意思,那她通過收取費用來隱藏自己對他的非分之想也算無可厚非。
徐媛媛拉扯著白修然成功逃離聚會現場。她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氣氛微妙,仿佛隨時都會開戰。
白修然往前追了兩步,與徐媛媛的步伐一致,保持相對靜止時,他道:“我感覺你今天特別不高興。”
“只有今天嗎?”
她最近一直都很不高興!
“果然是因為肚子疼嗎?”白修然若有所思,自作聰明道,“這是第幾天了?”
徐媛媛感覺自己的腦子炸開了花,怒道:“我這個月推遲了,第幾天都不是!”
她氣鼓鼓走掉,白修然不依不饒地跟上來,問道:“那你到底因為什么在生氣?”
徐媛媛心想:我氣你是塊木頭!
她站定腳步,回過頭去。因為動作太快,白修然躲閃不及,下巴正好撞在她的頭頂。從人類的生理構造來分析,她實在不能理解為什么只是撞了下巴,他的嘴角會有血?難道她體內暗藏神力?
“牙齒不小心磕到了嘴。”白修然哈氣道,“有點兒疼。”
徐媛媛翻著白眼,拿出紙巾替他擦拭傷口。
他支支吾吾地繼續追問:“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什么在什么氣?”
“你當真沒看出來我瘦了四十斤?”
“就為這個生氣?”
“你是怎么通過背影就認出我的?我明明瘦了四十斤!你是不是一點兒也不在意我的外貌?我好歹瘦了四十斤,你在意一下不行嗎?”徐媛云似乎快哭了。
白修然安靜地聽訓。顯然,他沒聽懂徐媛媛到底在說些什么。
高中的時候,徐媛媛就很認真地減過肥。但因為有白修然這個“絆腳石”在,所以收效甚微,只勉強減掉十斤。所以為了不受干擾,進入減肥訓練營后,她特意斷絕了與他的聯系。經過非人的決心與毅力換來的成果當然希望被夸一夸,可他依舊毫不在意。
“為什么通過背影就能認出你?”他重復了一次這個問題,答道,“因為走路的姿勢吧……反正不管你瘦了還是胖了,我都能一眼就認出你。”
明明算不得什么好聽的話,可徐媛媛的火氣就這樣被澆滅了。
“我不是不在意你外貌,畢竟每個人的臉長得都不一樣,我總得知道你的樣子才能一眼就認出你。但只要是你的臉,長得什么樣子我都喜歡。”
喜……喜歡?
徐媛媛像是被點了啞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憋了半晌,她才磕磕巴巴問道:“什么時候開始喜……喜歡的?”
“幼兒園啊,你說我像貓,你還說過你喜歡貓。”他理直氣壯地說道,“我思考了許久,覺得你這句話就是也喜歡我的意思。”
徐媛媛:“你好像理解錯了,但好像又沒理解錯……管他呢,反正現在開始,我們是互相喜歡的關系了。”
白修然小聲糾正道:“應該是男女朋友的關系了。”
【尾聲】
白修然和徐媛媛一起吃飯。
白修然給徐媛媛夾了雞腿。
白修然給徐媛云倒了可樂。
白修然給徐媛媛又買了一份薯條。
徐媛媛看著眼前這些東西,輕飄飄地問道:“你記得我高中的減肥計劃嗎?”
“記得。”
“它失敗了,我努力了三年,只瘦了十斤。”徐媛媛抬頭,幽幽地看向白修然,問道,“你還記得為什么失敗的嗎?”
白修然搖頭,表示不知道,并順便又給徐媛媛削了個蘋果。
徐媛媛接過蘋果,欲哭無淚:“就是因為你啊!請停止你無止境地投喂行為!”
白修然乖巧地點頭:“好。”
然后,他又給徐媛媛剝了個香蕉。
徐媛媛:“……”
算了。
編輯/顏小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