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之道

劉忠山

鮑宣是漢朝時上黨地方的一個官吏，這天，他帶著仆人到京城辦事。一路上，仆人駕車揚鞭催馬趕得很急。正趕著，只見前面有個書生，身穿赭色袍服，頭戴書生高帽，走路踉踉蹌蹌，一看就知是生了重病，鮑宣急令仆人過去扶他上車。誰知仆人還未走到跟前，那書生竟“撲通”一聲摔倒在地。鮑宣急忙下車去看，只見書生嘴唇右下方有一顆豆粒大的黑痣，汗流滿面，已經昏迷不醒。鮑宣急忙把他平放在地上，解開上衣，親自給他按摩，可是不一會兒，那書生臉色就由黃變白，心臟跳動越來越微弱。鮑宣平時懂點兒醫道，估計這書生得的是心痛病，也就是現在說的心臟病，他看看不行，正要差仆人去找醫生，沒想仆人還沒開步，書生兩眼一翻，腿就直了。

書生從犯病到死去，一句話也沒有說，誰也不知道他的姓名和住址。鮑宣解開書生隨身包裹，發現里面有一卷帛書，是李斯篆體，帛書下面有一紅絲綢包，里面有10塊閃閃發光的餅銀，每塊大約有10兩左右，這在當時是為出門攜帶方便專門燒化而成的。可是翻遍整個小包，就是不見關于書生姓名和住址的任何線索。

仆人說：“老爺，這餅銀是上天賜給我們的呀，我們帶走吧。”

鮑宣眼一瞪：“一派胡言！我怎么能干這種見不得人的事呢？”

仆人辯解道：“老爺，只要我們自己不說，連神仙也不知道，拿走怕什么？”

“不準胡說！”鮑宣生氣了，“君子不做暗事。只有小人，才在人多之時做明事，無人之時做暗事。你難道讓我做個無恥的小人嗎？”

鮑宣令仆人賣掉一塊餅銀，買回一口棺材，把書生裝殮進去，又把用剩下的散碎銀兩和另外9塊餅銀依舊用紅絲綢包好，放在書生的頭下面讓他枕著，把帛書整整齊齊地放在書生的胸膛上，再把他的雙手疊放在帛書上面，扣上棺蓋，然后落土下葬，擺上祭品。鮑宣雙手舉杯，將酒祭奠在地，又燃起紙錢，道：“兄弟，我等有要事上京辦理，急切中不能打聽到你的住處，假如書生在天有靈，望你的魂魄告訴家人，可再將你遷回老家祖陵，我等就此告辭了。”祭罷，鮑宣便帶著仆人又急急往京城趕去。

進得城門，鮑宣只顧觀看街兩旁的店鋪和熙熙攘攘的人流，過了三條街，才發現怎么街上的人都在盯著自己的后面看。鮑宣覺得奇怪，回頭一看，才知道自己的車后面跟著一匹馬。這匹馬毛色青白相間，頭高昂，腰細長，大大的蹄子，一看就知道是一匹烈性的名馬。這種馬跑起來蹄下生風，威武得很。一個屠夫模樣的人想將馬攔住，不料那馬一轉身，飛起后蹄將屠夫踢倒在地，眾人大叫：“這是誰家的馬，抓住它！”但是叫歸叫，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去攔它。

鮑宣吩咐仆人把車停下。下了車，只見那馬趕上前來，很溫順地把頭緊緊偎在鮑宣胸前，一會兒又用嘴輕輕地拱鮑宣的腰部，前蹄不停地刨地上的土，尾巴不停地甩來甩去。鮑宣心里納悶：這匹馬自己從來沒有見過，它怎么和我這么親近？問了幾遍，也沒人認領，于是便把它帶回驛館，精心喂養。

這天，鮑宣在京城辦完公事，便騎上這匹青驄馬出了京城，他總覺得這樣一匹好馬不可能沒有主人，京城沒人認領，說不定會在京郊碰到它的主人，所以他不急著回家，特意帶著仆人騎著馬出來遛遛。

京郊的景色真是太美了，重巖疊嶂，流水淙淙。鮑宣他們只顧貪看景色，不知不覺中天黑了下來。鮑宣迷了路，不知道怎么走法，這時，青驄馬卻突然狂奔起來。鮑宣心里一個激靈：對呀，不是說“老馬識途”嘛！于是便任由青驄馬自由馳騁起來，仆人也緊緊策馬跟著。只見那青驄馬過山越溝，左拐右轉，終于走進一個村莊，在一處深宅大院前停了下來。

這處門第并非平常百姓家，門前有很大一片場地，門兩旁蹲著兩個石獅子，朱紅的油漆大門，大門兩側還有邊門，高高的臺階，一看就知是官宦人家。鮑宣讓仆人敲門，敲了好長時間，大門才“吱呀”的一聲打開。出來一個奴仆，見了青驄馬，兩只眼睛“骨碌碌”地直瞅。那青驄馬見了這個奴仆，仰起頭“咴咴”直叫，兩個前蹄“啪啪”地直刨地。鮑宣腦子一轉，說：“我等走迷了路，現天已黑，想在貴府借宿一晚。”說罷，讓仆人遞上了自己的名帖，鮑宣心想：馬不會無緣無故跑到這兒來，這里究竟有什么名堂，得好好看看。

那奴仆接了名帖，閃進門去，“吱呀”一聲又把大門關上了。

奴仆跌跌撞撞地回去稟報：“侯爺，大門外來了兩個人，騎的就是咱家的青驄馬，這伙人肯定是強盜！”說著就把名帖遞了上去。

原來，這是關內侯的宅院。關內侯接過名帖，仔細端量了一番，說：“鮑宣在上黨是很有名氣的官吏，他怎么會偷我的馬呢？這其中必有緣故，快請他們進來，酒宴款待。”

關內侯打開正門，親自出來迎接。雙方見面，少不得寒暄禮節，讓至客廳，稍頃，便擺上了酒宴。鮑宣見關內侯慈眉善目，滿頭銀發，不由心生敬意。關內侯看鮑宣落落大方，一臉英氣，也頗有好感。席間，關內侯頻頻勸酒，直到酒過三巡，這才開口道：“鮑公，老夫有一事想請教，不知當講不當講？”

鮑宣說：“侯爺如此款待，有事盡管直講。”關內侯說：“鮑公，實不相瞞，你騎的這匹青驄馬，就是我前幾天剛丟失的，只是不明白，這馬怎就到了你的手中？”

鮑宣早就想問了，礙著關內侯一個勁兒地勸酒，沒有馬上開口，這會兒沖著自己這一問，鮑宣便把進城路上遇一書生猝死和城里青驄馬相跟的事說了。

誰知鮑宣話音剛落，關內侯臉上已經沒了血色，他大哭道：“鮑公，那個書生就是我兒子啊！他出門多日，至今未回，我正派人四處打聽呢！”一時，關內侯全家痛哭不已。

第二天，關內侯親自帶人隨鮑宣到了兒子落葬的地方，打開棺材，只見帛書和銀子都在，一切和鮑宣說的一模一樣。關內侯傷心之余，打心眼兒里佩服鮑宣的人品——即使在誰也不知道的情況下，鮑宣也不做欺心的事。

關內侯令人捧出一盤金子和一盤銀子，要送給鮑宣作為酬謝，鮑宣執意不受。關內侯心想：鮑宣這種人，不正是國家需要的棟梁之材嗎？于是率領全家上朝，向漢武帝舉薦鮑宣。自此，鮑宣官運亨通，名聲四處傳揚。

選自《中國好故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