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鋼筆

羅洪瑞

一天下午，勝利服裝廠的王芳正緊張地工作著。突然，電話鈴響了，接通后，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你家孩子偷了我店里的鋼筆，你趕緊過來！不然我們就報警了！電話那端，一個孩子在哭。

“你是哪里？”

“陽光文具店！”

放下電話，王芳滿臉疑惑，四歲的兒子怎會從幼兒園跑去文具店呢？她努力使自己鎮靜下來，撥通了兒子幼兒園的電話，當得知兒子在幼兒園安然無恙時，王芳斷定自己接到的是詐騙電話，便不再理會，繼續干活兒。

可是，剛才電話里那孩子的哭聲，隱約又在耳邊響起。莫非真的是哪個孩子在店里偷了東西，被人抓住又不敢讓家人知道，就胡編一個電話號碼，碰巧打到我這兒了？如果真是這樣，那個孩子一定很害怕，此時他也許正面臨著難堪的處境。想到這兒，她跟單位領導請了假，急忙奔向文具店。

王芳猜得一點兒沒錯。果然，文具店的收銀臺旁，站著一個十幾歲的男孩，瘦小的身材，穿著一身和自己年齡不相稱的運動服，因恐懼，哭得渾身顫抖。旁邊的售貨員還在橫眉立目地大聲訓斥著，周圍的人也都對男孩指指點點，有一些帶著孩子的大人，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說教自己的孩子。

王芳撥開人群，一下子沖過去，對售貨員說：“對不起，我是他媽媽，有什么事情跟我說吧。”隨后，她使勁瞪了那男孩一眼，說：“你這不爭氣的孩子，給我丟盡了臉，等回家看我不收拾你！”

王芳的突然出現，令男孩感到震驚，他咋也想不到自己胡編的電話號碼，竟真的叫來了一位“媽媽”。他用一雙哭紅的眼睛，上下打量著這位“媽媽”。

售貨員指著一支被毀壞了包裝的鋼筆，理直氣壯中帶著委屈道：“你家這孩子，偷了東西不算，更讓人氣憤的是，我讓他說出家長電話，他竟然支支吾吾說了三個號，害得我被電話里的人一頓臭罵。”

“對不起，是我沒教育好孩子，給您添麻煩了。他一定是緊張，說錯了我的電話。這鋼筆多少錢？我賠您，孩子還小，請原諒他好嗎？”

“一百九十八元！你把它買下就行了！”服務員仍余怒未消。

這是一款精美的英雄牌鋼筆，黑色的筆帽上有一圈銥金，金光閃閃，格外耀眼。王芳心里猶豫，但看到眼前哭得一塌糊涂的孩子，她還是買下了鋼筆，又說了許多道歉的話，才領著孩子走出文具店。

她拉著孩子的手，輕聲說：“別怕，都過去了，犯了錯，知道改，就是好孩子。阿姨知道你心里一定很難過，你有自己的苦衷。如果你相信我，阿姨幫你找個地方洗洗臉，好嗎？”男孩點點頭。

她把男孩帶到一家飯店，幫男孩從頭到腳整理了一番。待男孩情緒平復了，她又要了一碗面，看著男孩默默地吃掉。分手時，王芳把鋼筆放到男孩手里，說：“我相信你是個喜歡學習的好孩子，只是一念之差，做了不該做的事，以后你有啥困難，可以到勝利服裝廠找我，我叫王芳。”男孩還是一句話不說，流著淚接過鋼筆，深深地向她鞠了一躬，離開了。

許多年后，王芳下崗了，在一次偶然的燃氣爆炸事故中，她被炸傷了雙眼。在上海一家權威眼科醫院里，昂貴的醫藥費讓王芳一家犯了難，以她家的條件，湊齊這筆醫藥費，簡直是天方夜譚。正一籌莫展時，有人告訴他們，一位海歸醫師將資助她所有的醫藥費，并由他親自手術。

王芳的手術非常成功。當醫生為她除去一圈圈繃帶后，眼前一個高大俊朗的男醫生的形象逐漸清晰，他胸前別著一支只有她才認得的、筆帽上有一圈銥金的英雄牌鋼筆……

選自《參花·青春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