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榮杰,趙偉,楊珊珊,楊芳,孫鋒,廉秋芳
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病(non-alcoholic fatty liver disease,NAFLD)是一種與胰島素抵抗(insulin resistance,IR)和遺傳易感性密切相關的代謝性多系統疾病,被認為是代謝綜合征在肝臟的表現形式[1-2]。近年來,隨著人們生活方式和飲食習慣的改變,NAFLD患病率大幅上升,至2018年已高達32.9%,現已成為中國慢性肝病的主要原因[3]。高血壓作為不良心血管事件的危險因素,常與其他疾病共存。報道顯示,約有49.5%的原發性高血壓(essential hypertension,EH)患者合并NAFLD,且NAFLD患者高血壓發生率明顯高于普通人群[4]。甲狀腺激素是維持脂肪代謝穩態的關鍵調節因子,研究顯示,甲狀腺功能減退患者NAFLD發生風險較健康受試者增加1.24倍,而補充選擇性甲狀腺激素β受體(thyroid hormone receptor β,THR-β)激動劑可有效降低甲狀腺功能減退患者血脂異常、NAFLD發生率[5]。另外,有學者在甲狀腺功能正常的老年人、2型糖尿病患者中研究發現,甲狀腺激素水平與NAFLD明顯相關[6-7]。然而,目前關于甲狀腺功能正常的高血壓患者甲狀腺激素水平與NAFLD的關系研究甚少。基于此,本研究回顧性分析395例住院患者的臨床資料,旨在探討甲狀腺功能正常的EH患者甲狀腺激素水平與NAFLD的關系,以期為臨床預防和早期治療EH合并NAFLD提供依據。
1.1 納入與排除標準 納入標準:(1)年齡≥18歲。(2)符合《中國高血壓防治指南2018年修訂版》[8]中EH的診斷標準:①在未使用降壓藥的情況下,非同日3次測量的診室收縮壓≥140 mm Hg(1 mm Hg=0.133 kPa)和/或舒張壓≥90 mm Hg;②既往有高血壓病史,目前正在使用降壓藥,血壓雖然<140/90 mm Hg,仍應診斷為高血壓。(3)促甲狀腺激素(thyroid stimulating hormone,TSH)、游離三碘甲狀腺原氨酸(free triiodothyronine,FT3)、游離甲狀腺素(free thyroxine,FT4)水平正常(TSH參考范圍為0.27~4.20 mU/L,FT3參考范圍為3.1~6.8 pmol/L,FT4參考范圍為12.0~22.0 pmol/L)。排除標準:(1)繼發性高血壓者;(2)伴有糖尿病者;(3)有飲酒史或現在飲酒且累計乙醇攝入量男性≥20 g/d、女性≥10 g/d者;(4)近期應用乙胺碘呋酮、甲氨蝶呤、他莫昔芬、糖皮質激素及其他影響血脂代謝的藥物者;(5)伴有病毒性肝病、自身免疫性肝病、遺傳性及其他因素引起的肝損傷者;(6)既往有甲狀腺功能異常病史(如甲狀腺功能亢進或甲狀腺功能減退)、甲狀腺手術史、甲狀腺激素替代治療史者;(7)有嚴重器質性心臟病、心功能不全、腎功能不全、惡性腫瘤病史者;(8)妊娠期婦女;(9)臨床資料不完整者。
1.2 研究對象 回顧性選取2019年在延安大學咸陽醫院心血管內科住院的甲狀腺功能正常的EH患者395例,其中男224例〔平均年齡(46.8±10.8)歲〕,女171例〔平均年齡(54.0±10.2)歲〕。根據患者是否發生NAFLD,將其分為NAFLD組(n=185)和非NAFLD組(n=210)。NAFLD的診斷參考《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病防治指南(2018年更新版)》[1]中的診斷標準:(1)臨床診斷標準:①無長期飲酒習慣;②排除病毒性肝炎、自身免疫性疾病、肝豆狀核變性、藥物性肝病、全胃腸外營養等可導致脂肪肝的特定性疾病;③出現不明原因的血清丙氨酸氨基轉移酶(alanine aminotransferase,ALT)水平和/或天冬氨酸氨基轉移酶(aspartate aminotransferase,AST)、γ-谷氨酰轉移酶(γ-glutamyltransferase,γ-GT)水平持續升高半年以上。(2)肝臟超聲檢查符合以下3項中的2項即可確診為NAFLD:①肝臟前場回聲增強(“明亮肝”);②肝臟遠場回聲衰減;③肝內管道結構顯示不清楚。本研究經延安大學咸陽醫院醫學倫理委員會審核批準(審批號:YDXY-KY-2022-003)。
1.3 資料收集 收集患者臨床資料,包括一般資料(年齡、性別、收縮壓、舒張壓、BMI)、實驗室檢查指標〔總膽固醇(total cholesterol,TC)、三酰甘油(triacylglycerol,TG)、高密度脂蛋白膽固醇(high density lipoprotein cholesterol,HDL-C)、低密度脂蛋白膽固醇(low density lipoprotein cholesterol,LDL-C)、血尿酸(serum uric acid,SUA)、血肌酐(serum creatinine,Scr)、空腹血糖(fasting plasma glucose,FPG)、ALT、AST、γ-GT、堿性磷酸酶(alkaline phosphatase,ALP)水平及甲狀腺激素(TSH、FT3、FT4)水平〕。
1.4 統計學方法 采用SPSS 26.0統計學軟件進行數據分析。計量資料經正態性、方差齊性檢驗后,符合正態分布的以(±s)表示,組間比較采用兩獨立樣本t檢驗,不符合正態分布的以M(P25,P75)表示,組間比較采用Mann-WhitneyU檢驗;計數資料以相對數表示,組間比較采用χ2檢驗;采用多因素Logistic回歸分析探討甲狀腺功能正常的EH患者發生NAFLD的影響因素。以P<0.05為差異有統計學意義。
2.1 兩組患者臨床資料比較 NAFLD組患者年齡小于非NAFLD組,BMI及TG、SUA、FPG、ALT、AST、γ-GT、TSH、FT3水平高于非NAFLD組,HDL-C水平低于非NAFLD組,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5);兩組患者性別、收縮壓、舒張壓及TC、LDL-C、Scr、ALP、FT4水平比較,差異無統計學意義(P>0.05),見表1。

表1 兩組患者臨床資料比較Table 1 Comparison of clinical data between the two groups
2.2 甲狀腺功能正常的EH患者發生NAFLD影響因素的多因素Logistic回歸分析 以甲狀腺功能正常的EH患者是否發生NAFLD為因變量(賦值:是=1,否=0),以年齡、BMI及TG、HDL-C、SUA、FPG、ALT、AST、γ-GT、TSH、FT3水平為自變量(實測值),進行多因素Logistic回歸分析(自變量的剔除標準為α=0.10,入選標準為α=0.05),結果顯示,BMI及TG、SUA、ALT、AST、TSH水平是甲狀腺功能正常的EH患者發生NAFLD的影響因素(P<0.05),見表2。

表2 甲狀腺功能正常的EH患者發生NAFLD影響因素的多因素Logistic回歸分析Table 2 Multivariate Logistic regression analysis of influencing factors of NAFLD in EH patients with normal thyroid function
NAFLD是脂肪在肝臟細胞過度蓄積,并且排除大量飲酒或其他因素導致脂肪變性的病理綜合征,組織學表現為肝臟脂質浸潤超過5%,脂肪浸潤伴發炎癥以及肝細胞氣球樣變性、纖維化形成并最終導致肝硬化[9]。2020年,國際脂肪肝專家小組已將NAFLD更名為代謝相關脂肪性肝病(metabolic dysfunction-associated fatty liver disease,MAFLD),以強調代謝因素在肝臟疾病中的作用[10]。代謝性激素——甲狀腺激素可以增加脂肪酶活性,減少肝臟脂質沉積,對細胞代謝和能量平衡至關重要。一項薈萃分析顯示,甲狀腺功能減退與NAFLD發生呈正相關[11]。近來也有文獻報道,甲狀腺功能正常人群的甲狀腺激素水平與NAFLD有明確的相關性[12]。而心血管疾病作為NAFLD患者死亡的主要原因,日益受到學者關注,有研究發現,NAFLD是韓國成年健康男性發生高血壓的獨立危險因素,且高血壓發生率與NAFLD嚴重程度相關(OR=1.18)[13]。因此,探討甲狀腺功能正常的EH患者甲狀腺激素水平與NAFLD關系對心血管疾病及NAFLD的防治有重要意義。
TSH由垂體釋放,其與受體結合可作用于甲狀腺,在甲狀腺功能和發育中有重要作用,同時可以作用于肝臟和脂肪細胞,產生不同的生物學效應。本研究結果顯示,NAFLD組患者TSH水平高于非NAFLD組,進一步行多因素Logistic回歸分析,結果顯示,TSH水平升高是甲狀腺功能正常的EH患者發生NAFLD的危險因素。CHUNG等[14]對1 614例甲狀腺功能正常的受試者研究發現,TSH水平升高和NAFLD的發生有關;TAN等[15]研究發現,正常范圍內血清TSH水平較高會增加NAFLD的發生風險,本研究結果與之相似。而另一項針對6 462例甲狀腺功能正常的中老年人群的前瞻性研究顯示,TSH水平越高,NAFLD發病率越低,本研究結果與之不同,分析原因為NAFLD的診斷標準及納入的混雜因素不同,這可能導致研究結論存在差異,然而,這些結果仍提示正常范圍內TSH水平變化與NAFLD密切相關,應早期關注這一指標。目前TSH水平影響NAFLD發生發展的具體機制尚不清楚,筆者推測可能涉及以下機制:(1)TSH作用于TSH受體,通過環磷酸腺苷(cyclic adenosine monophosphate,cAMP)/蛋白激酶A(protein kinase A,PKA)/過氧化物酶體增殖物激活受體α(peroxisome proliferator-activated receptor α,PPARα)途徑增加肝臟固醇調節元件結合蛋白-1c(sterol regulatory element binding protein-1c,SREBP-1c)活性,導致肝臟細胞中TG的積累[16]。(2)TSH呈劑量依賴性地抑制成熟脂肪細胞中脂肪甘油三酯脂肪酶(adipose triglyceride lipase,ATGL)mRNA的表達,進而抑制脂肪分解[17]。(3)TSH刺激肝臟細胞產生外泌體,進而影響細胞代謝、信號轉導和凋亡等過程,這可能參與了NAFLD的發生發展[18]。
關于FT3水平與NAFLD的關系,有報道稱,甲狀腺功能正常的NAFLD患者FT3水平與肝臟脂肪變性的嚴重程度和肝臟纖維化程度呈正相關[19]。本研究結果顯示,NAFLD組患者FT3水平高于非NAFLD組,然而多因素Logistic回歸分析并未發現FT3水平是甲狀腺功能正常的EH患者發生NAFLD的影響因素,這與LIU等[20]對1 773例甲狀腺功能正常的體檢者開展的一項橫斷面研究結果一致。而另有研究發現,在調整其他代謝參數后,住院2型糖尿病患者FT3水平與NAFLD獨立相關,且隨著FT3水平的升高,NAFLD發生率逐漸增高[21]。但本研究排除了患有糖尿病的患者,這可能是導致本研究結果與之存在差異的原因。
此外,本研究多因素Logistic回歸分析還顯示,BMI及TG、SUA、ALT、AST水平是甲狀腺功能正常的EH患者發生NAFLD的影響因素,與既往研究結果[22-23]一致,其指出肥胖以及高尿酸血癥均是NAFLD的獨立危險因素。ALT、AST主要存在于肝臟細胞內,其水平升高提示肝細胞受損,肝臟功能降低,因此,對于NAFLD高危人群應同時重點監測ALT、AST水平。
綜上所述,發生NAFLD的甲狀腺功能正常的EH患者TSH、FT3水平較未發生NAFLD的患者高,且TSH水平升高是甲狀腺功能正常的EH患者發生NAFLD的危險因素,而FT3、FT4水平可能與甲狀腺功能正常的EH患者發生NAFLD無關。因此,在臨床上對于甲狀腺功能正常的EH患者,即使其TSH水平處于參考范圍,仍需要考慮合并NAFLD的可能。然而,本研究仍存在一定局限性:首先,本研究為小樣本量的回顧性研究,無法得出TSH水平和NAFLD之間的因果關聯,需要進行大樣本量的前瞻性研究進一步明確;其次,超聲檢查的靈敏度較差,只有超過33%的肝臟細胞發生脂肪變性時才能識別病變,且診斷結果容易受診斷者的主觀影響;此外,本研究對象為住院EH患者,代表性有限,不宜將結論推廣到整個高血壓患者中。
作者貢獻:唐榮杰進行文章的構思與設計、結果的分析與解釋,撰寫論文;趙偉、楊珊珊進行數據收集;孫鋒進行數據整理、統計學分析;唐榮杰、廉秋芳進行論文的修訂;楊芳負責文章的質量控制及審校;廉秋芳對文章整體負責,監督管理。
本文無利益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