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疫情前后我國民營醫院經濟運行情況

徐佳苗，劉 健，宋佳明，王欣媛，黃曉光，2

1.南京醫科大學醫政學院，2.健康江蘇研究院，江蘇 南京 211166

2009年新醫改以來，為鼓勵和支持社會辦醫，國家陸續出臺相關政策文件。2015年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促進社會辦醫加快發展若干政策措施的通知》，提出把發展社會辦醫放在重要位置，并為其發展提供放寬準入、財稅、投融資等優惠政策。2020年國家衛生健康委、國家中醫藥局發布《關于開展“民營醫院管理年”活動的通知》，提出組織開展為期3年的“民營醫院管理年”活動，這為民營醫院贏得了更多的發展機遇。然而，自2020年1月新冠肺炎疫情暴發以來，大量民營醫院面臨停診和調控，服務量大幅下降，醫療收入急劇減少。同時民營醫院還面臨著自身運營成本高、缺少國家財政支持等困境，生存和發展面臨嚴峻挑戰。

目前，既有研究大多關注新冠肺炎疫情對公立醫院運營的影響，針對民營醫療機構經濟運行情況的研究較缺乏。因此，本文將2016—2019年與2020年民營醫院經濟運行情況進行對比分析，剖析民營醫院在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后遇到的發展困境，并立足于民營醫院的服務功能定位、財政來源及運營特點，提出相關對策建議，以期為民營醫院在疫情防控常態化下的經濟平穩運行和醫院高質量發展提供借鑒和參考。

一、資料和方法

本研究數據來源于《中國衛生健康統計年鑒2021》，從中提取2016—2020年民營醫院和公立醫院的醫院數等多個指標用作分析。運用Excel 2019軟件錄入數據。采用對比分析法，從資源配置（機構數、人員和床位配置、資產負債）、服務效率（服務量、服務效率）、財務狀況（收支結余、收支結構）等方面，對比分析在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前后民營醫院的經濟運行情況。

二、結 果

（一）資源配置

1.民營醫院數量增加，但增幅降低

2020年全國民營醫院數量達到23 524 家，約為公立醫院的2 倍，較2019年增加了4.9%，較2017—2019年的平均增幅10.9%下降了6個百分點；從結構上看，民營醫院數量占全國醫院總數的66.5%（表1）。

表1 2016—2020年公立醫院和民營醫院的數量

2.衛生人員數和床位數增加，但增幅降低

從人員配置上看，2020年全國民營醫院衛生人員數達到了189.9萬人，較2019年增加了11.8萬人，增幅為6.7%，較2017—2019年平均增幅14.0%下降了7.3 個百分點；從結構上看，2020年民營醫院衛生人員數占比23.4%，達到近年來最高值，但與公立醫院相比仍相差甚遠，僅為公立醫院的30.1%。從床位配置上看，2020年全國民營醫院床位數達到了204.1萬張，較2019年增加了15.0 萬張，增幅為7.9%，較2017—2019年平均增幅15.3%下降了7.4個百分點；公立醫院床位數達509.1 萬張，占比為71.4%，約為民營醫院的2.5 倍（表2）。這表明，近年來在相關政策的作用下，民營醫院的床位數、衛生人員數出現明顯的增長，但同時應該注意到民營醫院衛生資源的市場占有率仍然不足，和公立醫院相比仍然存在較大差距。

表2 2016—2020年公立醫院和民營醫院的衛生人員數和床位數

3.負債規模進一步擴大

隨著民營醫院數量的增加，其資產規模和負債規模均逐年擴大。2020年民營醫院總資產達到了9 238.4 億元，較2019年增加了1 050.4 億元，增幅為12.8%，總資產出現小幅增加，增幅大于公立醫院（12.5%）；2020年民營醫院總負債為5 905.5 億元，較2019年增加了766.9 億元，增幅為14.9%，較2017—2019年平均增長率20.2%下降了5.3 個百分點，但仍高于公立醫院（12.0%），并且負債增長快于資產增長。從負債率上看，2020年民營醫院資產負債率和凈資產負債率分別為63.9%和177.2%，公立醫院資產負債率和凈資產負債率分別為45.7%和84.3%，民營醫院兩個率均高于公立醫院，其中凈資產負債率為公立醫院的2.1 倍（表3）。數據表明在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下，民營醫院的負債規模進一步擴大，償債風險的隱患不斷增加，需要引起重視。

表3 2016—2020年公立醫院和民營醫院資產負債情況

（二）服務效率

1.服務量出現負增長，但降幅較小

從服務量上看，因受到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公立醫院和民營醫院的診療人次和出院人數均出現大幅度減少。2020年民營醫院診療人次為5.3 億，較2019年減少了4 000 萬人次，降幅為6.9%，較2017—2019年平均增幅10.6%下滑了17.5 個百分點。從住院服務上看，2020年民營醫院出院人數為3 486.6 萬人，較2019年減少了176.2 萬人，降幅為4.8%，較2017—2019年平均增幅10.1%下滑14.9 個百分點。除此之外，從份額上來看，2020年民營醫院診療人次僅占16.0%，出院人數僅占19.0%（表4）。在疫情期間，公立醫院診療人次為民營醫院的5.3倍，出院人數為民營醫院的4.3 倍，說明有近85%的醫療服務是由公立醫院提供的，在服務量上，公立醫院遠遠超過民營醫院。通過這些數據不難看出，作為我國提供醫療衛生服務的主體，公立醫院在抗擊疫情過程中發揮了重要的支柱作用，民營醫院發揮的作用和貢獻的力量遠不及公立醫院。

表4 2016—2020年公立醫院和民營醫院服務量

2.服務效率略有下降

從醫療服務效率上看，2016—2019年民營醫院的病床使用率穩定在61%以上，平均住院日基本穩定在9.5天以下。而2020年民營醫院病床使用率和平均住院日出現顯著變化，病床使用率下降至58.3%，下降3.1 個百分點，降幅遠小于公立醫院（下降13.8 個百分點）；平均住院日增至10.3 天，增幅為9.6%，略大于公立醫院（2.2%）（表5）。民營醫院病床使用率降低和平均住院日增加，這可能與相關防控政策和措施以及單個患者的住院時長增加有關。

從醫師效率上看，2016—2019年民營醫院的日均擔負診療人次在5.2 人次附近小幅波動，日均擔負住院床日在2.2床日附近小幅波動。而2020年民營醫院日均擔負診療人次驟降至4.3 人次，降幅為14.0%，略低于公立醫院（17.1%）；2020年民營醫院日均擔負住院床日下降到2.1床日，降幅為4.5%，遠低于公立醫院（15.4%）（表5）。民營醫院日均擔負診療人次和日均擔負住院床日的減少，說明醫師效率的降低，這可能與疫情期間醫院服務量下降有關。

表5 2016—2020年公立醫院和民營醫院的服務效率

（三）財務狀況

1.收入和支出的增長率下降，結余增長顯著

從總收入上看，2020年民營醫院總收入達到4 724.5 億元，較2019年增加了345.4 億元，增幅為7.9%，較2017—2019年平均增幅20.3%下降了12.4個百分點，略高于公立醫院（下降了8.9 個百分點），占比由2019年的12.2%增加到12.8%，但遠低于公立醫院占比（87.2%），總收入也僅為公立醫院的14.7%，收入差距懸殊（表6）。這些數據反映出，新冠肺炎疫情對公立醫院和民營醫院的總收入產生了較大的影響，其中民營醫院收入受到的沖擊更大，且民營醫院和公立醫院的收入差距懸殊。

從總支出上看，2020年民營醫院總支出達到4 355.0 億元，較2019年增加了200.6 億元，增幅為4.8%，較2017—2019年平均增幅20.9%下降了16.1個百分點，略高于公立醫院（下降了10.1 個百分點），占比由2019年的12.1%增加到12.6%，支出占比同樣遠低于公立醫院（12.6%vs.87.4%），總支出僅為公立醫院的14.5%（表6）。可以看出，2020年民營醫院支出大幅度降低，這可能與疫情發生后，民營醫院服務量明顯下降導致經濟運行壓力倍增，使其不得不通過控制醫院支出維持運行有關。

從收支結余上看，民營醫院的收支結余率普遍高于公立醫院，2020年收支結余率達到最高值7.8%，增幅52.4%，結余增長明顯。公立醫院2020年收支結余率也達到最高值6.4%，增幅37.5%（表6）。可以看出，雖然受到疫情的影響，但公立醫院和民營醫院的結余相比2019年是有所增加的，這可能與財政補助對公立醫院和民營醫院的支持力度增加、嚴格控制支出費用、單個診療人次所產生的費用增加有關。

表6 2016—2020年公立醫院和民營醫院的收支結余情況

2.醫療收入銳減，財政投入增長明顯，人員經費大幅下降

醫療收入來源于有效醫療服務供給［1］。疫情期間，為防止交叉感染，許多民營醫院被迫關停，導致服務量大幅減少，醫療收入銳減。從表7 中可以看出，2020年民營醫院醫療收入約為4 453.0 億元，較2019年只增加了189.2 億元，增幅僅為4.4%，和2017—2019年平均增幅20.2%相比下降15.8個百分點。在疫情的沖擊下，公立醫院和民營醫院運行都面臨著巨大的壓力，為此政府在2020年也加大了對醫院的財政投入，其中民營醫院2020年財政撥款收入為33.8 億元，增幅達59.2%，和2017—2019年平均增幅15.2%相比增加了44 個百分點，增長顯著。但是同時也看到2020年公立醫院的財政撥款收入為5 117.7 億元，是民營醫院的151 倍，差距明顯。除此之外，2020年民營醫院人員經費也出現了近年來首次負增長，負增長率為16.6%，占總支出比重也出現明顯下降，民營醫院醫務人員績效工資水平與業務量牢牢掛鉤，當民營醫院由于服務量大幅下降而運營困難時，人員經費不可避免地出現下降。

表7 2016—2020年公立醫院和民營醫院的收支結構

三、討 論

（一）服務量大幅削減，醫療收入銳減

面對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缺乏對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應急和防控能力的民營醫院顯得十分被動。一些高風險專科醫院例如口腔醫院等，在治療過程中容易產生大量的飛沫、氣溶膠，交叉感染風險極大，幾乎遭遇全面停診，服務量大幅削減，嚴重影響醫療收入。除此之外，疫情背景下患者自我研判、主動減少非必要的就醫行為，民眾主動佩戴口罩、減少外出活動，也導致服務量下降。

（二）負債規模進一步擴大，經濟運行壓力不斷增大

在新冠肺炎疫情的沖擊下，社會資本對民營醫院的投資熱情顯著減退，一部分投資者縮小甚至停止對民營醫院的投資。除此之外，在疫情期間，民營醫院面臨醫療收入銳減以及防疫物資、人員經費、用地房租費等支出大幅增加的雙重壓力，本就脆弱的資金鏈受到更大的考驗。在這樣的背景下，民營醫院為了維持醫院的正常運行，不得不通過大規模向銀行貸款以及社會舉債來滿足融資需求，導致負債規模進一步擴大，償債風險不斷增加。

（三）財政投入增長明顯，嚴格控制支出，收支結余增長顯著

總體來看，2020年民營醫院收支結余增長明顯，收支結余率達到近年來最高值。這主要與以下兩方面原因有關：一方面，疫情期間政府為保障民營醫院基本疫情防控工作的開展，增加財政投入，一定程度上緩解了民營醫院因購置防護消殺物資和專用醫療設備而產生的經濟壓力。另一方面，我國公立醫院的經費主要來源于政府財政，缺乏市場競爭意識，管理存在惰性；而民營醫院的經費主要來源于自身發展。當突發公共衛生事件出現時，民營醫院的管理者為維持醫院的生存和發展，不得不提高其管理水平［2］。管理者們通過制定更加保守的支出計劃、削減人員經費等方式，加強成本管控、強化內部運營管理，扭虧為盈。

四、建 議

（一）進一步明確民營醫院的服務功能定位

2010年國務院辦公廳轉發的《發展改革委、衛生部等部門關于進一步鼓勵和引導社會資本舉辦醫療機構意見的通知》，以及2015年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關于全面推開縣級公立醫院綜合改革的實施意見》等文件中提到，將公立醫院的服務功能定位于保障基本醫療服務，而社會辦醫的服務功能則為滿足人民群眾多元化、高層次的健康需求。然而，目前國內大部分民營醫院并未真正走出一條差異化競爭道路，未能明確區分基本醫療服務和非基本醫療服務，從而導致醫療市場內公立醫院和民營醫院無序競爭［3］。因此，建議進一步明確民營醫院的服務功能定位，同時也要明確基本醫療服務和非基本醫療服務的內涵，指明民營醫院在疫情常態化防控階段的發展方向和服務重點。例如著力發展高端特需醫療服務和專科醫療服務，與公立醫院錯位經營，形成相互補充的發展模式，推動民營醫院和公立醫院共同發展。

（二）增加財政投入，落實優惠政策，優化融資政策

民營醫院面臨著公立醫院在政府補償機制下的強勢競爭，在民營醫療機構也執行國家公益性醫療政策的情況下，民營醫院既缺乏國家財政支持，也無法享受稅收和籌資權的優惠政策［4］。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后，民營醫院面臨停診和調控，服務量大幅下降，醫療收入急劇減少，雖然國家財政投入較往年明顯增加，但和公立醫院相比仍然存在巨大差距。2015年6月，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關于促進社會辦醫加快發展的若干政策措施的通知》提出，要加強財政資金扶持，豐富籌資渠道，優化融資政策。據此，建議將疫情防控導致的醫院運營收入實際減少部分，由財政予以兜底保障，并對疫情防控支出進行專項財政補助，緩解民營醫院的財務壓力，以確保醫院正常開展醫療衛生活動［3-4］。建議政府落實土地、稅收等優惠政策，減輕稅收壓力；優化融資政策，支持社會資本以多種形式參與民營醫院融資，充分調動經營者的積極性。

（三）連鎖經營，形成規模效應

我國的民營醫院是從夾縫中誕生和發展起來的。大多民營醫院仍處于起步階段，發展規模呈現“小、散、亂”的特點［5］，并且抗風險能力較弱，難以形成規模經濟效應和資源經濟效應［6］。當發生突發公共衛生事件時，單憑民營醫院的力量，根本難以為繼。2016年11月，《國務院深化醫藥衛生體制改革領導小組關于進一步推廣深化醫藥衛生體制改革經驗的若干意見》中明確指出，支持社會辦醫連鎖經營、樹立品牌、集團發展。因此，建議民營醫院通過連鎖經營、托管共建、資源整合等方式，逐步從目前的“小、散、亂”發展成為“專、精、優”的模式［7］，實現規模化經營，辦成有規模、有水平、有特色的醫院［6］。

（四）融入重大傳染病疫情防控

2020年2月5日，國家衛生健康委、國家中醫藥局聯合發布《關于進一步加強社會辦醫管理做好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的通知》，提出全面組織動員社會辦醫力量融入防控工作大局，全力以赴抗擊新冠肺炎疫情。由此可見，國家公共政策對民營醫院融入重大傳染病疫情防控的引導和規制。基于此，建議建立疫情期間統一調度、分類管理、日常扶持培育、平戰結合的協調應急演練、應急響應的工作機制。通過建立健全政府補貼激勵政策、支持保障政策和機構應急管理制度，引導民營醫院積極承擔社會責任，促進民營醫院持續健康發展，從而為重構后疫情時代的創新體制和機制、完善我國重大疫情應急管理提供決策思路［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