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立體漆藝家具在不同商業環境下的傳承創新之道

文/林振團 by Lin Zhentuan

（閩江學院美術學院）

一、傳統漆藝家具的時代性

1.傳統漆藝家具所賴以生存的社會生產條件

手工藝作為一種勞動生產方式與一定的社會經濟條件密切相關，早期的漆藝家具業以家庭手工業的形式存在，作為漆器生產的一個組成部分，其在先秦時期就已經存在。史論對于對漆器的最早記載為《韓非子·十過》，其中有“堯禪天下，虞舜受之，作為食器，斬山木而財(裁)之，削鋸之其跡流漆墨其上，輸之于宮以為食器”①。史書對于先秦時期漆藝生產的記載只有片言只語，《周禮·考工記》記載有“髹工”“素工”“上工”等，既是對髹漆藝人的稱呼。《周禮·春官》記載有“漆車”“髹飾”字樣，《史記·老莊列傳》記載了莊子曾經做過“漆園吏”，也就是管理漆園的小吏。

在傳統以種植業為主的經濟模式中，漆藝手工業只是男耕女織經濟模式中的一種補充。作為手工業中的奢侈品，漆藝家具無論從材料的稀缺性還是工藝的復雜性來說，在歷史發展初期都只能僅限于統治階級和貴族階層使用。春秋戰國時期獨立的私人手工業開始出現，漆藝生產開始從農業中分離出來，并且出現一定規模產業生產體系的漆藝民營作場，其在漢唐宋出現了幾次發展高峰。從經濟基礎來看，以自給自足為基礎的封建經濟體制，決定了小手工業者經營規模一般僅限于家庭作坊式，部分漆藝從業者僅憑手藝為雇主制造漆藝制品而獲取報酬，無論是作坊式還是雇傭式中的幫工或學徒都只是為了謀生或學習技藝而勞動。

2.傳統漆藝家具的傳承

先秦時期的漆藝家具多為貴重的禮器以及祭祀場地構建等。秦漢漆藝家具以紅黑色為主，間以黃白色，裝飾工藝多以黑漆地上繪制紅色或赭石色花紋為主。明代漆工黃成在《髹飾錄》中提到“古昔之文飾，而多是純色畫也。又有施丹青而如畫家所謂沒骨者，古飾所一變也。”②唐代漆藝家具的代表性技法為金銀平脫，此技法為漢代金銀箔花紋的鑲嵌技法發展而來的。宋代官方對漆藝生產較為重視，設有專門機構管理漆器制造。據《東京夢華錄》記載，北宋開封城里有專門的漆行或門市以銷賣漆器為主，搜尋北宋著名畫家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亦能在其中找到售賣漆器的小門店。元代漆藝家具技法多以雕漆，螺鈿為主，雕漆尤以剔紅見長，所謂剔紅，黃成在《髹飾錄》中提到：“剔紅，即雕紅漆也。宋元之制，藏鋒清楚，隱起圓滑，纖細精致。又有無錦文者，其像旁刀跡見黑線者極精巧。”③明代為我國漢唐后漆藝家具史上又一個興盛期，其家具結構多為榫卯結構，極少用膠，造型跨度較大處鑲嵌和裝飾以圈口、券口、牙板、牙條、霸王棖、羅鍋棖、卡子花等等。清代漆藝家具裝飾多樣且繁復，流行各種珍稀材料的鑲嵌，并施以彩繪以及剔紅、剔黑、剔彩等技法。

二、漆藝家具在現代的發展現狀與出路

1.大漆家具現代化之路

傳統大漆家具現代化的困局更多的體現在創新的乏力上。在當代全球化信息化的商業大背景下，以及后現代哲學思潮的沖擊下，大眾特別是年輕人的審美觀念有了較大的變化，對產品的需求在注重內涵審美和藝術性的同時，特別強調個性的表達，以及產品的實用性、科技性和便利性。而傳統漆藝家具設計上較多遵循傳統語言，從揚州和福州近幾年的大漆家具生產情況來看，造型上尤其喜好經典傳統樣式，特別是宋明典型的束腰，三彎腳等制式，清代的繁復雕飾也是眾人爭相仿制的對象。傳承了千年，傳統大漆家具上的圖案多為民間神話傳說，吉祥圖案，花鳥魚蟲獸等紋飾，還有諸多已成定式的抽象化花草卷云等紋飾。傳統風格的漆藝家具的受眾群體多以中老年為主，缺乏創新應為主因。

明萬歷紅漆彩繪戧金云龍紋方角柜 網絡圖片

我國漆樹的主要分布地域為西南和西北諸省，其中陜西的秦巴山區年產生漆上千噸，約占全國生漆總量的六成以上。生漆的采集加工過程及其復雜，品控難度較大且產量極低。傳統家具的大漆髹制技法較為復雜且精益求精，這使得傳統大漆家具除了具有實用性，還有較強的手工工藝品質。無論是描繪，還是刻繪、鑲嵌、堆漆，對工藝的高度要求以及制作工序的繁復，使得生產效率較為低下，難以實現現代化大規模生產。因此創新設計和改良工藝成了擺在傳統大漆家具生產面前一個急需解決的困局。

2.當代制造環境下傳統漆藝家具的發展和創新

隨著科技技術的不斷進步，更多新材料應用到漆藝家具當中來。傳統的木板雕花皆用手工，即使經過多年訓練的老藝人也很難做到所雕紋飾線條粗細完全一致，而這一切數控木工雕刻機能輕而易舉的做到，所雕刻的圖案精致美觀，線條流暢細膩，更加符合大多數現代人的審美。數控雕刻機還可應用于螺鈿的切割，精度高線條流暢。傳統的漆藝從割漆到漆器制作都有一套專業的工具，其地位極其重要，《髹飾錄》中提到“故良工利其器。然而利器如四時，美材如五行……四善合，五采備，而工巧成焉。”④但隨著時代的發展傳統漆藝家具的制作工具亦需與時俱進，當下其打磨主要靠人力手工，費時費力，現在一些大型的漆藝家具的打磨也可靠機器來完成。針對傳統漆工藝而研發的相關機器設備少之又少，現在市面上的打磨機器一般為平面使用的，針對適應多角度以及起伏平面的漆藝打磨機是一個值得研發的對象。同時就目前而言，針對小型漆藝家具胎體的制作，3D打印技術擁有廣泛的應用前景。傳統漆家具工藝在設計和施工的過程中應該跳出按部就班，生搬硬套的固有模式，多從其他工藝門類中汲取靈感，應多接觸學習其他手工門類的技藝，比如蠟染，雕塑，剪紙，皮藝，唐卡，陶瓷工藝等。

現代大漆柜 圖片引用于網絡

三、全球化背景下大漆家具發展出奢侈品牌的可能性

1.傳統大漆家具擁有奢侈品深厚的文化性

“人們向往奢侈品，追求奢侈品，其實是向往一種高價值符號的附加，身份地位的提升”⑤。這是人作為一種群居物種的本能，也是一種文化消費的延伸。奢侈品牌高附加值的背后蘊藏著深厚的文化底蘊和文化認同。作為最遠可上溯到8000年前的中國傳統漆藝，漆藝發展歷程貫穿了整個中華民族的文化史，其藝術形式充滿著強烈而獨特的東方韻味。由于材料的稀缺以及制作工藝的繁雜費時，正好契合了奢侈品的高級美感性和稀缺性，還有售價不菲的高附加值也符合奢侈品的富貴性和排他性以及距離感。不過一個奢侈品牌成熟之前的歷程少則十年起步多則上百年，這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品牌個性化的專注、始終如一高品質的把控、長期滲透式的品牌文化推廣、維持長期發展所需的穩定資金鏈，所有這些都是打造一個奢侈品牌所不可或缺的。

2.傳統大漆家具擁有侈品嚴苛的工藝性

手工制作是奢侈品的一個重要特征，隨著科技的發展，部分奢侈品牌亦開始在產品的制作中部分使用現代技術來完成，但這并沒有否定手工藝性在奢侈品中的重要地位。精細的手工打造是締造奢侈品不可復制的、高品質性，以及稀缺性的唯一法門。于1873年創立于巴黎的愛馬仕，現在法國設立了52個工坊，有4500名工匠。愛馬仕的產品涉及鞍具，皮革、香水、鐘表以及餐瓷。其產品從選料到制作過程都是精益求精，每一個包包的制作時長都在15個小時以上，所有縫線皆由手工縫制，使用的是一種祖傳的針法，叫做雙騎馬釘，結實牢固且兼具美感，此種針法只能手工制作機器無法替代，每一件產品從一開始到完成都只由一位工匠來制作。同樣身為世界著名奢侈品牌的LV對工藝要求也極為嚴苛，單LV包包選用的拉鏈要經得起連續來回閉開50000次以上才可以過關。

而就傳統漆藝家具的制作工藝來說無需贅述，其嚴苛要求和嚴謹工序與世界上任何奢侈品相比毫不遜色。傳統大漆家具從選材開始就相當嚴格，無論是在形制的設計上還是繁雜工序的手工加工上，都在追求極致，因此才會有大漆家具成品光亮如鏡溫潤如玉的迷人質感。因此奢侈品之所以奢侈，奢在其嚴苛的選料、奢在其精湛的工藝，更是奢在其長期營造的品牌文化上，同時還承載著消費者對一個國家或民族的文化的認可。

注釋：

①韓非子譯注,(戰國)韓非著,張覺等譯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06-01,第三卷十過第十篇:125.

②[明]黃成著,楊明注釋,長北校勘.髹飾錄.髹飾錄圖說·原序[M].山東畫報出版社2007(06):16.

③[明]黃成著,楊明注釋.髹飾錄[M].日本蒹葭堂藏抄本:50.

④[明]黃成著,楊明注釋.髹飾錄[M].日本蒹葭堂藏抄本:6.

⑤趙鐘曉.理性對待消費文化中的奢侈品文學現象[N].陜西社會主義學院學報2014(01)1: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