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源產業依賴與省際綠色發展效率
——“資源詛咒”的再檢驗

2022-09-19 14:40:42張斯琴閆東明

商學研究 2022年3期

張斯琴，閆東明

(內蒙古科技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內蒙古包頭 014010)

一、引言

長期以來，受傳統比較優勢理論的影響，具有資源稟賦優勢的國家和地區堅持大力發展資源型產業，這為當地帶來資源浪費、環境污染、生態惡化等嚴峻問題的同時，并沒有實現經濟的高速增長。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荷蘭病”的發生，豐富的天然氣資源并沒有給荷蘭的發展帶來“福音”，資源出口的激增反而造成了制造業萎縮、資源錯配、經濟增速放緩，這一現象給學界帶來了困惑。直到Auty(1993)[1]提出了著名的“資源詛咒”理論——豐富的自然資源對于經濟的發展并非表現出顯著的促進作用，反而表現出一種阻礙作用。當前，資源趨于耗竭、能源價格飆升、環境污染嚴重、全球氣候異常，受“資源詛咒”困擾的國家和地區都面臨著降低能耗、實現綠色發展轉型的沉重壓力(陳詩一，2012)[2]。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形成了過分依賴資源要素投入而非生產效率提高的經濟發展方式，在促使經濟提升的同時也帶來了資源浪費、環境污染、生態破壞等嚴重問題，如何協調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護之間的關系，成為難以逃避的現實問題。在此背景下綠色發展已成為大多數國家的共識，其經濟增長、資源節約、環境友好的三大基本內涵也被廣泛接受，降低資源產業依賴也被認為是改變粗放式經濟增長、轉變經濟發展方式、提升綠色發展效率的有效途徑。鑒于此，本文試圖探究資源產業依賴對于各省市綠色發展效率的提升是“祝福”還是“詛咒”，并針對研究結果提出抑制“資源詛咒”效應、提升綠色發展效率的政策建議。

二、文獻綜述

距離Auty首次提出“資源詛咒”假說至今已經過了近三十年的時間，但“資源詛咒”問題始終是學術界研究的熱點。一方面國內外學者就資源稟賦與經濟增長之間是否存在“資源詛咒”問題展開了激烈討論，Sachs和Warner(1995)[3]利用跨國層面數據選取了資源出口占GDP比重較大的國家作為樣本證實了資源稟賦與經濟增長之間存在著負相關關系，在此之后，Sachs和Warner(2001)[4]又以95個發展中國家為樣本，引入了更多的解釋變量，回歸結果依然表明自然資源稟賦與經濟增長之間存在負相關關系。相比于國外，國內對“資源詛咒”的研究起步較晚，徐康寧和韓劍(2005)[5]通過構建資源豐裕度指數，考察了中國省域層面經濟增長與資源稟賦之間的關系，結果表明資源豐裕地區的經濟增長速度普遍慢于資源貧瘠地區。此后，國內對“資源詛咒”的研究也進入了高產期，胡援成和肖德勇(2007)[6]運用面板門檻回歸，證實了我國省級層面存在“資源詛咒”，邵帥和齊中英(2008)[7]通過對我國西部地區省份的研究，再次證實了“資源詛咒”的存在。當前，學者們分別從國內、國外、省級層面、城市層面和企業層面都對“資源詛咒”的存在性給予了證實。

在證實“資源詛咒”存在性的同時，一部分學者提出了“資源詛咒”的發生是有條件的，即資源豐裕度或資源產業依賴與區域經濟增長之間存在倒U形關系。邵帥等人(2013)[8]利用我國地級市樣本數據，研究發現資源產業依賴與經濟增長和TFP之間存在著倒U形關系；薛雅偉等人(2019)[9]通過中介效應模型對油氣資源城市的研究發現，資源產業空間集聚與區域經濟增長之間存在倒U形關系；張麗、蓋國鳳(2020)[10]和張峰、宋曉娜(2020)[11]的研究結果也對有條件的“資源詛咒”進行了證實。

在對“資源詛咒”存在性展開激烈討論的同時，學者們也對“資源詛咒”的產生及傳導機制展開了研究，Papyrakis和Gerlagh(2003)[12]通過采用最優經濟增長模型研究后認為“資源詛咒”的發生是由于自然資源對于科技創新存在“擠出”效應；楊莉莉等人(2014)[13]認為“資源詛咒”的產生與“荷蘭病”存在著密切聯系。在此之后，眾多學者也從人力資本、環境規制、科技創新、政府干預等層面對“資源詛咒”的產生和傳導機制展開了研究并取得了豐碩成果。

當然，也有一部分學者對于“資源詛咒”的存在性提出了質疑，丁菊紅等人(2007)[14]通過實證研究證明在控制一部分變量之后，“資源詛咒”現象在中國并不明顯；Weber(2013)[15]對美國中南部天然氣產量進行了研究，研究結果并不能證明“資源詛咒”的存在。

通過對現有文獻的梳理發現，當前對于“資源詛咒”命題相關研究成果較為豐富，但是多數學者將研究視角聚焦于資源豐裕度、資源產業依賴與經濟增長，忽略了對資源節約、環境友好和經濟發展多方面的綜合影響，關于“資源詛咒”對于區域綠色發展效率的相關研究缺乏關注。特別是當前生態環境問題日益突出，有必要將“資源詛咒”問題的研究推廣到綠色發展層面，考慮資源產業依賴對經濟增長、資源節約、環境友好等多方面的綜合影響。另一方面，學界對于“資源詛咒”傳導機制的探討都可以歸結到對自然資源的過度依賴上[16]，基于現有研究與準確性的考慮，本文認為資源產業依賴應該替代資源豐裕度作為“資源詛咒”模型的衡量指標，這與Stijns(2005)[17]的主張一致。對于資源產業依賴內涵界定，借鑒邵帥、楊莉莉(2010)[16]的做法，定義為一國或地區經濟對于自然資源的依賴程度。本文可能的創新之處在于：(1)將資源產業依賴與綠色發展效率的關系納入分析框架，使用系統GMM模型，探討“資源詛咒”在區域綠色發展效率領域的存在性；(2)采用含有非期望產出的超效率SBM模型測度各省市綠色發展效率，在探討資源產業依賴與綠色發展效率之間線性關系的基礎之上，研究有條件“資源詛咒”的存在性；(3)運用全國30個省市的年度面板數據，考察綠色發展效率的影響因素，探索“資源詛咒”產生的原因。本文研究發現資源產業依賴是抑制綠色發展效率、產生“資源詛咒”的關鍵因素，同時人力資本的積累、城鎮化的推進、外商直接投資的引進、產業結構的升級是抑制“資源詛咒”、提升綠色發展效率的有效途徑。

三、綠色發展效率測度

本文借鑒黃磊、吳傳清(2019)[18]關于工業綠色發展效率的定義將綠色發展效率定義為在資源環境約束下，投入和非期望產出所能減少、期望產出所能增加的最大化程度即在資源節約、環境友好的同時實現經濟發展最大化。

關于綠色發展效率值，當前學界廣泛采用數據包絡分析進行測度。數據包絡分析(DEA)是一種估計生產前沿的非參數估計方法，用以測度決策單元(DMU)的技術效率。由于不用預先設定具體的函數形式，且允許多種投入產出，已經被學者們廣泛用于評估決策單元的投入產出效率。當前DEA發展越來越迅速，不同的效率測算模型層出不窮，但傳統DEA模型(如BCC模型、CCR模型)多是徑向的，一方面對于投入和產出的松弛變量問題缺乏考慮，易于高估效率值，另一方面無法有效測度含有非期望產出時的效率值。對此，Tone(2001)[19]提出了一種非徑向的SBM模型，將松弛變量引入了目標函數中，從而解決了投入產出的松弛變量問題，在此之后，Tone又在常規SBM模型中考慮了非期望產出，提出了含非期望產出的SBM模型，這也就從根本上解決了傳統DEA模型的兩大缺陷。但是，包括含非期望產出的SBM模型在內的傳統DEA模型在前沿面構建時，都會出現多個決策單元(DMU)同時出現在生產前沿面上的問題，這是由于DEA在測算效率時將效率值大于1的統一取值為1，不能區別有效決策單元的效率差異，使得結果不夠可靠從而無法做出合理評價。而超效率DEA模型的提出解決了上述問題。因此，本文從綠色發展效率的定義出發，采用含非期望產出的超效率SBM模型，利用MAXdea軟件測度中國內地30個省(市、自治區)(西藏、港澳臺除外)2003年至2017年綠色發展效率(GEPI)，具體模型如下：

λ,s+,s-≥0

i=1,2,…，m；j=1,2,…,n;j≠k；r=1,2,…,q1；t=1,2,…，q2

在上述模型中，本文假設有n個決策單元(DMU)，共有三類投入和產出要素：投入、期望產出、非期望產出，其中，xik為投入要素、yrk為期望產出、btk為非期望產出，m為投入要素數量、q1為期望產出數量、q2為非期望產出數量，si-、sr+和b-分別代表投入和產出三類要素的松弛變量，ρ為綠色發展效率值。

借鑒現有文獻，同時兼顧數據可得性，本文構建了以下投入產出指標體系：

(1)投入指標：①資本存量，本文借鑒單豪杰(2008)[20]的做法，用2003年資本存量作為基期資本存量，折舊率設定為10.96%，采用“永續盤存法”計算2003—2017年各期資本存量，并用固定資產投資價格指數平減到2003年不變價。②勞動，本文借鑒大多數文獻做法，以各省年末從業人口數量作為勞動投入。③能源，參考何愛平和安夢天(2019)[21]的做法，統一將各省市煤、石油、天然氣、電力等能源消耗量折算為標準煤消耗量，以此來表示各省市能源投入。

(2)期望產出指標：當前，學者們普遍使用GDP來衡量期望產出即好產出，鑒于此，本文采用各省市每年的GDP數額平減到2003年不變價來表示。

(3)非期望產出：采用各省市工業生產排放的“三廢”數量來表示非期望產出。其中，固體廢物用工業生產產生的一般固體廢棄物排放量來表示；廢氣用工業生產中產生的SO2排放量來表示；由于工業廢水排放量數據缺失嚴重，借鑒景維民和張璐(2014)[22]的做法，采用工業廢水中的化學需氧量(COD)來衡量廢水產出。

本文全部數據均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中國環境統計年鑒》《中國人口和就業統計年鑒》《中國能源統計年鑒》、國家統計局網站以及各省市統計年鑒，缺失年份采用線性插值法補全。樣本空間包括全國30個省(市、自治區)，西藏、香港、澳門、臺灣由于數據缺失嚴重，不在測算范圍。

本文運用MAXdea軟件測算了2003年到2017年各省市綠色發展效率值，限于篇幅僅列出如下三個年份，測算結果見表1。

表1 30個省市2003—2017年綠色發展效率

表1顯示，三年綠色發展效率值都大于1的地區有北京、天津、上海、福建，這些地區普遍為東部發達地區，人才引進力度大、科技創新氛圍好、市場化和城鎮化水平高、資源產業依賴程度低、資源配置合理、環境得到有效保護的同時經濟發展迅速，整體綠色發展水平較高。資源豐裕度和資源依賴程度較高的中西部地區如山西、內蒙古、陜西、甘肅、寧夏、新疆等確實存在著綠色發展效率水平低下的問題，特別是山西、寧夏、新疆等地甚至一度出現綠色發展效率迅速下滑的現象。東北地區綠色發展效率也出現明顯下滑，特別是遼寧在2003年時綠色發展效率值還大于1，十分有效，但是到了2017年卻僅為0.332，下降趨勢明顯；吉林和黑龍江在2017年綠色發展效率相較之前也出現了不同程度下滑。東北作為老工業基地，對于資源型產業的依賴程度高，再加上近年來經濟下滑的同時污染也日益嚴重，造成了綠色發展效率水平不高甚至下滑的嚴峻形勢。對于北京、天津、上海、福建、廣東等對于資源產業依賴程度較低的東部地區，表現出了較高的綠色發展效率，但對于資源產業依賴程度相對較高的東部地區，比如山東、河北，不同程度地出現了綠色發展效率水平低下的問題。經過初步分析，本文認為資源產業依賴確實對綠色發展效率的提升存在阻礙作用，并且依賴程度越高，阻礙作用越強。同時表中數據顯示較多省市綠色發展效率值大于1，這證實了本文用超效率SBM模型代替常規SBM模型的準確性。

為了明晰資源產業依賴與綠色發展效率之間的關系，我們繪制了30個省(市、自治區)資源產業依賴與綠色發展效率散點圖(限于篇幅，僅列出三個年份)，如圖1，其中橫軸表示資源產業依賴程度(mining)，縱軸為綠色發展效率值(GEPI)。

圖1 30個省(市、自治區)2003—2017年資源產業依賴與綠色發展效率

從圖1看出，不同的年份各省(市、自治區)綠色發展效率與資源產業依賴之間始終呈現出顯著的負相關關系，可以初步斷定在資源產業依賴與綠色發展效率之間存在著“資源詛咒”。其中，在圖(a)至圖(c)中資源產業依賴程度最高的省份均為山西省，且從2003年至2017年，山西省對于資源產業的依賴程度在不斷上升，與此同時，綠色發展效率水平也出現了明顯下降，這表明山西省對資源型產業形成了嚴重的路徑鎖定，實現綠色發展還任重道遠。圖1也可以看出，2010年和2017年全國30個省(市、自治區)總體來說對于資源的依賴程度出現了明顯下降，與此同時大部分省份綠色發展效率也出現明顯下降，2008年以來受全球經濟危機的影響，造成了工廠大范圍停工和工人失業，各省(市、自治區)經濟出現了嚴重下滑；2017年黨的十九大提出中國經濟由高速發展轉變為高質量發展，受政策影響，大多數省(市、自治區)為較短時間內轉變發展方式、提升發展質量，采取了“一刀切”的做法，關停了較多能耗高、污染強的企業，但由于還未找到適合當地高質量發展的路徑，出現了經濟發展停滯，造成了綠色發展效率的下滑。

四、資源產業依賴對綠色發展效率影響的實證分析

為了檢驗資源產業依賴與綠色發展效率之間 “資源詛咒”現象的存在性，我們構建了以下面板數據模型：

GEPIit=α+βGEPIit-1+γminingit+θXit+μi+εit

(2)

其中GEPI為本文的被解釋變量綠色發展效率，由前文測得；α為常數項；GEPIit-1為被解釋變量綠色發展效率的一期滯后項；mining為本文的核心解釋變量資源產業依賴，參考邵帥等(2013)[8]的研究和考慮數據可得性，本文采用各省(市、自治區)每年采礦業從業人數占年末總從業人數的比重表示。X為可能影響綠色發展效率的控制變量，本文依據研究內容和研究任務，確定為如下變量：lhc為人力資本水平，采用全國人口變動抽樣調查數據中大專及以上人口占六成及以上人口的比重進行表示；structure為產業結構，用各省每年第二產業產出占比表示；lnpgdp為經濟發展水平，參考錢爭鳴和劉曉晨(2013)[23]的研究內容，用各省每年人均GDP取對數表示；urban為城鎮化水平，用城鎮年末人口占總人口比重表示；fdi為外商直接投資水平，將各省每年外商直接投資額按當年平均匯率轉化為人民幣后除以當年GDP來表示。μi為個體控制變量，以控制那些不隨時間發生變化的個體異質性。εit為隨機擾動項。

由于綠色發展效率在測算過程中把勞動作為投入要素，期望產出用GDP進行表示，而核心解釋變量和控制變量中用到上述要素進行比值計算，所以存在因為解釋變量與被解釋變量相關而產生內生性問題。基于此，本文借鑒現有文獻常見做法，采用Blundell 和 Bond(1998)[24]提出的系統GMM方法進行估計，并通過逐步添加控制變量的方法對各控制變量的影響進行考察[25]。估計結果如表2所示。

表2 實證結果

表2結果顯示，AR(1)統計變量值始終小于0.1，AR(2)統計變量值始終大于0.1，表明擾動項的差分存在一階自相關但不存在二階自相關，Hansen檢驗顯示所有情況下工具變量均有效。表2中(1)到(6)列分別報告了各個控制變量與資源產業依賴對綠色發展效率的影響，列(7)為包含核心解釋變量和控制變量的基準回歸模型。從回歸結果中不難發現，綠色發展效率的一階滯后項始終顯著為正，說明各省(市、自治區)當期綠色發展效率受上期綠色發展效率的正向影響，綠色發展效率具有連貫性。同時資源產業依賴在任何情形下都表現出了足夠的顯著性，且顯著為負，由此驗證了資源產業依賴與綠色發展效率之間存在顯著的負相關關系，資源的過度依賴對地區的綠色發展存在著阻礙作用。從“擠出”效應分析這種“一業獨大”現象，產業結構單一、運作方式落后的自然資源產業過度擴張會阻礙地區制造業發展，過多地發展資源型產業會擠出其他更有利于綠色發展效率提升的新興產業，從而產生“資源詛咒”。這也證實了本文的核心觀點，“資源詛咒”效應不只簡單地存在于傳統的經濟增長與資源豐裕度之間，在綠色發展效率與資源產業依賴之間依然存在。證明了資源的存在確實對于綠色經濟發展表現出了一種“詛咒”[26]，這是對“資源詛咒”悖論的又一次證實與發展，將相關研究從傳統的經濟增長方面推廣到了綠色發展領域。

同時，從控制變量來看,人力資本水平(lhc)與綠色發展效率之間表現出強烈的正相關，即人力資本水平越高越能促進綠色發展效率的提升。這種強烈的正相關關系源于高學歷人才的存在更能夠帶動當地產業科技創新水平的提高，科技創新水平的提高在推動當地經濟發展的同時，帶來了能耗的降低與污染的減少，這又使得當地在發展的過程中降低對資源產業的依賴程度，從而更有利于綠色發展效率的提高。

產業結構(structure)在基準回歸模型中表現出對綠色發展效率顯著的正相關性，這與既有觀念有所不同。但仔細分析后，本文認為第二產業的發展確實帶來了經濟在一定時期內的快速增長，這種粗放式經濟的快速增長也導致了資源的浪費與污染的產生，但是經濟增長帶來的積極影響更大一點還是資源浪費與污染帶來的消極影響更大一點？對于本文的研究結果來說，更偏向于積極效應更大。但是，這不能夠否定過度強調第二產業的粗放式發展給環境帶來的巨大損害，發展過程中還需要注意經濟與生態的平衡關系。

經濟發展水平(lnpgdp)對綠色發展效率表現出顯著的負相關關系，這與錢爭鳴和劉曉晨(2013)[23]關于經濟發展水平對綠色發展效率具有顯著的正向效應存在出入。本文認為，前期各省的經濟增長主要依靠要素投入、投資驅動的粗放式發展模式，為地區經濟快速增長和財富的積累做出了重大貢獻，但是不可避免地以資源浪費、環境污染、生態破壞為代價，這在一定程度上確實阻礙了各地綠色發展效率的提升。

城鎮化水平(urban)與綠色發展效率之間存在顯著的正相關關系。羅能生等(2013)[27]認為，城鎮化水平與生態效率之間存在著非對稱U形關系，這種關系一開始表現為城鎮化的發展會阻礙生態效率的提高，越過拐點后又會表現為對生態效率的促進。當前，一方面在城鎮化的推進過程中居民環保意識顯著提高和各單位越來越注重生態環境保護，另一方面城鎮化的發展吸引了人才、科技、資本的集聚，促進了經濟水平的提升，表現為城鎮化的推進促進了綠色發展效率的提升。

從回歸結果看，外商直接投資水平(fdi)確實能夠顯著地促進綠色發展效率的提升，當前對于外商直接投資是否會對被投資國產生有益影響，學界存在著兩種不同的爭論，一種是“污染光環”假說，其支持者認為外商直接投資，為被投資國帶來了資金、技術和人才，這有助于當地的發展；另一種是“污染避難所”假說，其支持者認為投資國將淘汰的落后產能輸出到被投資國，給被投資國帶來了環境的污染和生態的破壞，抑制了當地發展。本文結果證實了“污染光環”假說的存在，這與大多數研究者的結論主張一致。外商直接投資的引入一方面帶來了先進的科學技術，促進了當地產業結構的轉型，另一方面也為當地的發展帶來了先進的管理理念和高技術人才，使得各省(市、自治區)在經濟發展的過程中，越來越重視資源的節約與環境的保護，以更契合于綠色發展理念。雖然本文的研究結論證實了“污染光環”假說的存在，但引進外商直接投資的過程中也要適當提高產業轉移準入門檻，避免成為國外落后產能的“污染避難所”。

證實了“資源詛咒”在綠色發展效率與資源產業依賴之間存在后，我們不禁要問資源產業依賴與綠色發展效率之間是否僅僅為簡單的線性相關？邵帥等(2013)[8]的研究證明經濟增長與資源產業依賴之間存在明顯的倒U形關系，由于這種庫茲涅茨曲線的存在使得我們認為“資源詛咒”的發生是有條件的，適度的資源開發活動在短期內對經濟增長存在促進效應，一旦超過閾值就會表現出其“詛咒”的一面，阻礙經濟增長。參照已有研究，我們把資源產業依賴的二次項代入方程中進行回歸，回歸結果如表3所示。

表3 有條件“資源詛咒”檢驗

在任何情形下，資源產業依賴的一次項始終顯著為負，這也再次證明了資源產業依賴與綠色發展效率之間確實存在“資源詛咒”現象。同時綠色發展效率的一階滯后項顯著為正，表明當期綠色發展效率受上期的正向影響。資源產業依賴的二次項(mining2)系數為正但不顯著，并不能證明資源產業依賴和綠色發展效率之間存在有條件的“資源詛咒”現象，所以本文認為資源產業依賴對綠色發展效率的阻礙作用是長期持續存在的，即“資源詛咒”具有長期性、持續性。

從控制變量來看，各控制變量均表現出了足夠的顯著性，人力資本水平、產業結構、城鎮化水平、外商直接投資與綠色發展效率之間均表現出強烈的正相關關系，所以提升人力資本水平、優化產業結構、推進城鎮化水平、吸引外商投資仍然是提升區域綠色發展效率水平的有效手段。經濟發展水平始終顯著為負，再一次證明了我國前期的發展更多以高能耗、高污染的粗放式發展為主，這在給生態環境造成沉重壓力的同時也確實阻礙了區域綠色發展效率水平的提升，也說明轉變增長方式對各省高質量發展具有重要意義。同時，不管從核心解釋變量資源產業依賴還是各控制變量來看，表2與表3的回歸結果都表現出了較高的一致性，這也說明了表2結果的穩健性。

為了驗證本文研究結論的穩健性，本文采取替換計量模型的方法進行穩健性檢驗，在混合回歸(pool)模型中分別加入資源產業依賴一次項和二次項進行回歸，回歸結果見表4。

表4 穩健性檢驗

通過表4可以看出，資源產業依賴對綠色發展效率的影響始終顯著為負，即資源產業的過度依賴對于綠色發展效率的提升確實具有阻礙作用，并且結果十分穩健。同時，資源產業依賴的二次項系數依舊為正且不顯著，這也與前文的研究一致，本文的研究結果不能證明在資源產業依賴與綠色發展效率之間存在有條件的“資源詛咒”。對于控制變量來說，城鎮化水平與外商直接投資回歸系數依舊顯著為正，與前文一致，說明推進城鎮化和引進外商投資是提升當地綠色發展效率的有效手段。對于人力資本水平來看，在不加入資源產業依賴的二次項時，回歸系數為正且較為顯著，在引入資源產業依賴二次項后，回歸系數依舊為正卻不再顯著，但總體來說人力資本水平的提高對于綠色發展效率的提升具有一定的促進作用。同時，產業結構的回歸系數為正卻不再顯著，第二產業在發展初期會顯著促進地區經濟的進步，這對綠色發展效率的短期內提升是有益的，但隨著生態破壞和環境污染問題的日益凸顯，第二產業的發展后勁不足，對綠色發展效率提升的效果出現下降甚至造成阻礙。對此，各省(市、自治區)應適時進行產業結構升級，發展高端制造業以擺脫當前困境，提升綠色發展水平。

五、結論與政策建議

隨著過度依賴自然資源的粗放式經濟發展模式帶來的負面影響日益凸顯，生態危機成了擺在我們面前不得不解決的難題，實現綠色發展是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和解決生態危機的關鍵所在。本文利用MAXdea軟件中含非期望產出的超效率SBM模型測度了2003年至2017年全國30個省(市、自治區)的綠色發展效率，總體來看不同省(市、自治區)之間綠色發展效率差距較大。為探究綠色發展效率與資源產業依賴之間是否存在“資源詛咒”，本文繪制了散點圖，從中看出資源產業依賴與綠色發展效率之間存在明顯的負相關關系。更進一步，為從實證方面證實資源產業依賴與綠色發展效率之間存在“資源詛咒”，本文構建了系統GMM模型進行檢驗，得出了本文的結論：(1)資源產業依賴與綠色發展效率之間存在“資源詛咒”，即對于資源產業的依賴程度越高，區域綠色發展效率水平會越低；(2)人力資本、城鎮化、外商直接投資對于抑制“資源詛咒”、提升綠色發展效率具有積極作用，且當期綠色發展效率受上期正向影響，存在連貫性；(3)經濟發展水平對于提升綠色發展效率存在阻礙作用，由于前期高污染、高消耗的粗放式發展，帶來經濟增長的同時，也給生態環境造成了沉重壓力，阻礙了綠色發展效率的提升，這也證實了調整產業結構、轉變增長方式對各省(市、自治區)綠色發展具有重要意義。除此之外，本文還對當前學者密切關注的有條件的“資源詛咒”進行了驗證，但是結果并不顯著，研究結果更偏向于資源對于實現綠色發展表現為一種“詛咒”[26]。以資源依賴型產業為主導的區域發展模式限制了綠色轉型，形成了路徑鎖定，造成了產業結構單一，故而資源對綠色發展表現為一種長期“詛咒”。同時，該研究結果具有穩健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