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爾斯三世：年過七旬的新國王

曲蕃夫

9月12日，英國倫敦，英國國王查爾斯三世和王后卡米拉首次在議會大廈發表講話。圖/澎湃影像

當地時間9月10日上午，在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逝世后按程序自動即位的查爾斯三世，在倫敦圣詹姆斯宮舉行了登基大典。從這一刻起，英國國歌的名字也由《天佑女王》變為《天佑國王》。

根據英國的王位繼承法律和傳統，登基委員會的秘書在圣詹姆斯宮宣讀了登基文告：“全能上帝已按照其旨意，恩召我們有福且有著光榮名聲的女王伊麗莎白二世榮歸主懷。因她的離世，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的王位完全合法地歸查爾斯·菲利普·亞瑟·喬治親王所有。愿上帝及歷朝國王和女王保佑國王陛下在漫長而幸福的歲月里統治我們。”

9月10日晚些時候，英國國會議員向新國王宣誓效忠，英國國內的諸王室城堡、直布羅陀、英軍的所有海外基地都鳴響21響禮炮，宣告新王即位。登基大典結束后，新國王和王后在白金漢宮外向人群致意。當天，包括加拿大、澳大利亞、新西蘭、牙買加等英聯邦所有王國，也都舉行了相應的君主登基儀式。

新任英國國王查爾斯三世，全名查爾斯·菲利普·亞瑟·喬治，于1948年11月14日出生于倫敦白金漢宮，是當時的王位推定繼承人伊麗莎白公主與丈夫愛丁堡公爵菲利普的長子。在其祖父喬治六世國王于1952年駕崩并將王位傳給他的母親伊麗莎白后，時年僅僅三歲的查爾斯就成為英國和英聯邦所有王國的第一順位王位繼承人。至今年5月，查爾斯王子正式超越了上世紀初在位的列支敦士登親王弗朗茨一世，成為世界歷史上等待王位時間最久的王儲。隨著女王去世，這個紀錄最終定格在了70年7個月零2天。

依據查爾斯的父系血緣，他擁有一個很長的姓氏：石勒蘇益格·荷爾施泰因·索恩德堡·格呂克斯堡，這個姓氏繼承自他的五世祖，丹麥的格呂克斯堡公爵弗里德里希·威廉。而他的父親，原本是希臘和丹麥兩國王子的菲利普在迎娶伊麗莎白公主之后，為了避免可能的繼承權沖突，改為母姓“蒙巴頓”，因此查爾斯出生后的姓氏就是父母姓氏的合體“蒙巴頓·溫莎”。如今他即位后，英國和所有英聯邦王國也都將維持“溫莎王朝”的王朝名字不變。

隨著母親伊麗莎白二世的登基，當時僅三歲的王儲查爾斯，就自動獲得了一長串屬于英國王儲的傳統封號——英格蘭的康沃爾公爵，蘇格蘭的羅薩西公爵、卡里克伯爵和仁弗魯男爵等等。1958年，他又被母親授予屬于英國王儲的最高封銜——威爾士親王。在查爾斯7歲時，白金漢宮宣布，他們將打破英國王儲只接受私人家庭教育的傳統，將王儲送往西倫敦的一間私立學校就讀。1967年，中學畢業后的查爾斯王子再次打破英國王儲成年即參軍的傳統，選擇去大學深造。他選擇了劍橋大學最負盛名的三一學院，就讀考古和人類學（后轉為歷史學）。在此期間，他還前往威爾士大學學院交換了一學期，學習了威爾士語。他不僅成為了第一位擁有大學學位的英國王儲，也成為了第一位能真正掌握威爾士語的“威爾士親王”。

大學畢業后的查爾斯跟隨父親的腳步，在英國皇家海軍服役了5年。在軍隊服役的過程中，他掌握了駕駛固定翼飛機和直升機的技能，還曾在皇家海軍布羅寧頓號掃雷艇上擔任指揮官。當然，可以理解的是，和他的弟弟約克公爵安德魯不同，作為王位第一繼承人的查爾斯王子不會被派往一線戰場執行任何有危險的任務，他的主要任務仍然是學習如何做好一名王儲，以及時刻準備好成為一名合格的君主。

毋庸諱言，查爾斯王子最為世人所知的故事，莫過于他與威爾士王妃戴安娜的婚姻以及隨后的婚變。這個故事也要從王子的青年時期講起。他的舅祖父、那位著名的英軍參謀長和末代印度總督蒙巴頓勛爵曾經教導他：“以你的情況來說，在最終安穩下來之前，你要盡可能多地播種野燕麥，盡量多接觸女人。但談到婚姻，因為你的妻子最終會登上王座，她如果有戀愛經驗，那就會很麻煩。”

需要承認，這句話放在今天的英國，的確十分刺耳，甚至非常有損王室的形象。但必須意識到，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當時貴族的道德標準、行為規范、性別平等意識，甚至包括整個社會對于王室貴胄花邊新聞的接受和容忍度，和今天相比可謂大相徑庭。不出意料，查爾斯王子在婚前并不缺少女友，這其中有英國駐西班牙大使家的千金，有第八代威靈頓公爵家的小姐，還有戴安娜的姐姐莎拉-斯賓塞，以及后來婚變的另一位主角卡米拉-尚德，也就是今天的卡米拉王后。

1980年，時年31歲的查爾斯開始和第八代斯賓塞伯爵的小女兒、年僅19歲的戴安娜約會，兩人的緋聞很快占據了英國八卦小報的版面。起初懵懂的戴安娜對于陪伴王儲出入感到敬畏和無所適從，不過王儲的父親菲利普親王建議查爾斯，他應該盡快決定是否迎娶戴安娜，否則八卦媒體的猜測對于這位伯爵小姐的名譽將造成無可挽回的傷害。何況，年輕且沒有情史的戴安娜也很符合蒙巴頓對于未來王妃的“建議”。

查爾斯王子采納了父親的建議，在1981年年初向戴安娜求婚。當年7月，兩人的世紀婚禮在倫敦圣保羅大教堂舉行。青春美麗的戴安娜成為威爾士王妃，在全世界傳為佳話。第二年，兩人的長子威廉出生。又過了兩年，次子哈里出生。戴安娜王妃也憑借她美麗的形象和優雅的舉止，成為了英國王室的一張名片。

但近13歲的年齡差，讓兩人的婚姻很快出現了裂痕。與戴安娜結婚五年后，查爾斯與當時已嫁為人婦的卡米拉舊情復燃，而同時戴安娜也先后與其保鏢和騎馬教練傳出緋聞。1992年，查爾斯和戴安娜正式分居。1995年，在英國廣播公司（BBC）最出名的《廣角鏡》節目中，戴安娜說出了那句著名的“這段婚姻中有三個人，所以有點擁擠”。轉過年來，感情已經徹底破裂的兩人正式離婚。1997年，戴安娜與新歡多迪-法耶德在巴黎遭遇致命車禍，香消玉殞，原因至今難解：躲避狗仔隊、司機酒駕毒駕甚至陰謀論猜測，不一而足。在這一“時代悲劇”過后，王室永遠為戴安娜保留了“已故威爾士王妃”的頭銜，卡米拉則只能獲得“康沃爾公爵夫人”這個低一級的封號。

不過，自從2005年查爾斯和卡米拉結婚后，這對王室伉儷的確做到了遠離緋聞并慢慢修復了因婚變而遭破壞的王儲形象。時隔20多年后，查爾斯和卡米拉在英國民眾中的認可度一直緩慢提升。2022年2月，伊麗莎白女王在她的在位70周年白金禧慶典御旨中，明確表示“真誠希望”在她身后，卡米拉可以獲得“王后陛下”的尊號，從而解決了原本十分令人困擾的“王后”還是“伴妃”的身份難題。

英國君主作為英國的國家元首和英聯邦的元首，無疑擁有尊崇的地位，但其作為“立憲虛君”，又不能實際承擔政治上的決策職責。而且根據英國傳統，女王本人對于英國國內的很多大小俗務都有責任參與、聽取和簽署，公務極為繁忙，不可能經常抽出時間外訪。于是，作為英國王儲，也是英聯邦元首繼承人的查爾斯王子，從上世紀70年代開始，就在承擔代表英國和英國王室出訪的職責。其中最為中國人所知的出訪，就是他代表女王出席了1997年香港政權交接儀式。

近十幾年來，由于女王和菲利普公爵年邁，查爾斯王子承擔了越來越多的王室禮儀性職責。2008年，《每日電訊報》形容查爾斯是工作最勤奮的王室成員。此言不虛，2008年，查爾斯出席了560場官方活動，2010年是499場，2011年更突破了600場。而且，僅從2014年至今，查爾斯王子的官方外交出訪活動就超過了百次，說他是英國最繁忙的“使節”也絕不為過。

除了出席國內外的活動，查爾斯還是眾多英國國內和國際慈善公益組織的贊助人，贊助了超過400家慈善組織和機構。1976年，查爾斯創立“威爾士親王信托基金”，新成立了16家慈善組織并擔任全部組織的主席。如今，這些慈善組織每年都能募得超過一億英鎊的款項，用于教育、可持續發展、建筑環境、商業責任等領域。同時，作為加拿大和澳大利亞的王儲，查爾斯也在這兩國復制了“親王基金”模式，并運轉良好。

查爾斯對于建筑與城市規劃、環境的關系有著特別的關注，他致力于通過建設或者翻新能效更高、環境更友好的建筑，來提高居民的生活質量。為重建遭受地震的海地太子港、翻新遭戰火蹂躪的阿富汗喀布爾歷史建筑等項目，親王信托基金都投入過大筆資金。同時，查爾斯和他贊助的公益項目對于環境保護、應對氣候變化、救助難民等事業也都參與頗深。

今年5月，由于女王的健康狀況已經不允許她穿著華麗的王室禮服參與國會開幕典禮，查爾斯王子第一次代表母親主持了這個例行的盛大典禮。可以預見的是，在未來的一些年份里，他仍將在每年五月履行這項重要的王室職責。只不過，他出席典禮的身份，不再是“威爾士親王”查爾斯，而是聯合王國國王、英聯邦元首——查爾斯三世陛下。

無可否認的是，由于伊麗莎白二世70年的超長在位時間，不只英國人，恐怕絕大多數世人都不會習慣英國的君主是“國王”而不是“女王”。女王的猝然離世，勢必會引發外界，尤其是英國以外的國家對于英聯邦體制甚至英國君主制度的疑慮。而按照查爾斯三世現在的年紀，他的在位時間必定會短于他非凡的母親。而且，伴隨著動蕩難安的世界變局，過去幾年，英國王室也不缺新聞甚至丑聞。英國和英聯邦能否保持君主制的穩定，對于查爾斯國王和整個英國王室來說，都是未來必須面對的難題和挑戰。

在過去的半個多世紀里，憑借一貫秉持的高尚品格和非凡的個人魅力，伊麗莎白二世女王被視作維系龐大的君主制英國以及英聯邦的中流砥柱。但目前看來，查爾斯三世尚欠缺與他母親一樣的感召力。

首先，查爾斯是典型的生活在女王光環陰影之下的王儲，而且他還在這個陰影下生活了70年之久。伊麗莎白二世女王近乎完美的公眾形象，在半個多世紀里已經成為英國和英聯邦最重要的符號。盡管查爾斯在女王年邁后承擔了王室的眾多禮儀工作和出訪任務，但是全世界對他的認知和認可度依然遠不及女王。在今后相當長一段時間內，公眾依然會自覺不自覺地將這位查爾斯三世國王和他的母親相對比。由于英國虛君立憲的制度，作為君主，“突破傳統”本就是不受鼓勵甚至是相當危險的行為。但是“循規蹈矩”也就意味著查爾斯國王將注定如英國史上等待王位時間第二長的儲君——維多利亞女王的長子愛德華七世一樣，會成為一個在位時間不長、又難以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君主。

其次，盡管過去二十幾年里他努力地修復自己的形象，但查爾斯國王早年間的婚變讓他始終難以得到保守派人士完全的認可。戴安娜王妃的人生悲劇至今仍然是公眾時不時會提起并唏噓不已的話題，而且這場婚變也讓英國王室從高高在上的神壇跌落，逐漸進入一個“祛魅”的過程。

1992年查爾斯和戴安娜宣布分居之后，安妮公主、約克公爵安德魯王子先后宣告婚姻破裂。而約克公爵更是在近年爆出驚天的性侵丑聞，雖然王室動用了巨大資源滅火免災，最終與原告達成了庭外和解，但安德魯還是被王室收回了軍銜、公職甚至是“殿下”的稱號。過去幾年中，蘇塞克斯公爵哈里王子和梅根與原生家庭的分裂與出走，也鬧得沸沸揚揚。凡此種種，對于英國王室甚至是整個英聯邦君主制的形象傷害巨大。女王在世時期尚可勉強維持表面和平，查爾斯即位后，王室這個備受矚目的英國第一家庭會走向何方，尚未可知。

最后，英聯邦諸王國作為一個由英國君主作為元首的共主邦聯，其成員國內對于君主制的支持度都各不相同。伊麗莎白二世女王在世時，相當一些成員國內已經不乏對于君主制的反思甚至反對聲音。去年，加勒比海島國巴巴多斯通過了共和制法案，正式放棄了君主制，成為一個英聯邦內的共和國，英國政府和王室對此也無計可施，只能承認并祝福。如今，一生致力于團結和維護英聯邦的女王離世，在加拿大和澳大利亞這兩個英聯邦內最具影響力的國家，國內的共和派人士都可能借機再度炒熱君主制存廢的話題。對于女王離世的哀悼之情，加拿大民眾甚至都可能趕不上早已共和了兩個多世紀的美國，而澳大利亞新任總理阿爾巴尼斯更是一個公開的共和派，長年呼吁澳大利亞廢除君主制。雖然值此國喪期間，阿爾巴尼斯在接受采訪時保持了克制，拒絕在此時談論君主制存廢的問題，但是從他講話中提及英國王室時的用詞也能夠看出他堅定的個人觀點。如果加澳兩國中的任何一國要放棄君主制，現有的英聯邦共主君主制都將遇到前所未有的挑戰，甚至整個體制的崩塌和重構都不是不可能。

不過，根據最新民調，與其他英聯邦君主國不同，在總體上依然是傳統和保守傾向的英國本土，君主制仍然有著相當高的支持度。目前為止，還看不到有任何跡象可能威脅到聯合王國自身的君主立憲體制。

9月12日，英國國會舉行追悼英女王的儀式。在國會大廈威斯敏斯特廳，出席儀式的查爾斯三世發表了他登基后面向國會全體議員的首場演說。談到母親伊麗莎白二世女王時，查爾斯說：“在很小的時候，她就承諾為國家和人民服務，并維護位于英國核心的寶貴憲政原則。她以無可比擬的奉獻精神信守了諾言。”在演說中，查爾斯還誓言維護國會民主和憲政原則，并承諾以母親的無私奉獻為榜樣來領導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