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奧斯定
中醫在海外仍然處于生長期,身處不同國家的中醫師們,正面對著意想不到的機會,也在不斷接受方方面面的挑戰。但無論如何,醫者仁心的職業信念不會變。

俄羅斯莫斯科,中醫診所的醫生正在為病人拔罐治療
中醫師們,似乎逐漸把握了世界的脈搏。
阿拉伯文化盛行的迪拜,一群中醫師在這里扎根;好萊塢名流聚集的洛杉磯,一條街道上有著20多家中醫館;德國,有相關協會認證的注冊中醫治療師數量已超過6萬,約10%的德國人接受過中醫治療。
澳洲、歐洲、美洲、非洲、東南亞……紀錄片《中醫·世界》介紹,截至2019年,海外約有數十萬名中醫從業人員。
沙沫已在迪拜做了14年的中醫師。他的專長是針灸治療,針對不同疾病,他也會搭配中藥、拔罐、艾灸等多種傳統中醫術來施診。
很多患者看了一段時間西醫,覺得沒有好轉,就會到沙沫這里試試。與沙沫交好的西醫大夫身體不適時,也會到他這里“串門”。
實際上,他的診室中,迪拜本地人并不多,患者以歐洲人、美國人和印度人居多。這與當地文化有關,針灸需要裸露皮膚,這和當地人,尤其是當地女性所持的傳統文化觀念有所沖突。
過去的14年里,沙沫在迪拜遇到的患者大多患有各種難以治愈的慢性疾病,其中以不明原因的疼痛為主,精神疾病也比較多,不孕不育問題占相當一部分。
因生活環境不同,有的患者會出現在中國較少見到的病癥。如果在國內,沙沫有許多前輩可以請教,但在迪拜,沙沫往往只能孤軍奮戰。他認為,在海外看診難度頗大,但“學習和積累是每個醫生的終身任務”。
經過多年努力,沙沫在當地積攢下名聲,許多患者慕名而來,其中包括王室成員。他們通過朋友推薦得知沙沫的針灸技術高超,于是前來看病。
第一位接受沙沫治療的王室成員,是位白俄羅斯籍的王妃。王室成員來看的病大多是失眠和焦慮,“即使是貴族也有煩惱。”給貴族看診的經歷慢慢豐富起來后,沙沫逐漸有了一種當“宮廷醫生”的感覺。
2021年10月,迪拜世博會上,沙沫受邀擔任中阿文化交流日的嘉賓。當日,沙沫身穿紅色唐裝,向與會者講解中醫的歷史和原理,并邀請臺下的兩位志愿者現場試針。
以醫術為橋梁,在異域做中國文化的傳播者,這是沙沫在海外行醫的一大動力。
對沙沫來說,如今的安穩生活得來并不容易。
出生于四川廣元的沙沫,2001年畢業于北京中醫藥大學。由于家境困難,他放棄了學業深造。
2006年,他受朋友邀請,來到迪拜發展。他從一位華人朋友處得知,當地華人越來越多,但正規的華人診所和合法中醫師非常少,一些沒有資質的江湖游醫常鬧出醫療事故。
沙沫不希望中醫遭受污名化,也看好中醫在當地的發展。2008年,他獲得了當地的行醫執照,正式以中醫師的身份扎根迪拜。
沙沫一直觀察著中醫在阿聯酋的發展。他記得自己剛到阿聯酋時,整個國家有行醫資質的針灸師只有個位數,而如今已有中國籍針灸師30多位。沙沫還在當地認識了一些來自德國和韓國的針灸師,他們都曾在中國進修過。
沙沫還了解到,中東文化名城沙迦有一位富豪家庭出身的中醫師穆罕默德,他曾做過阿聯酋的衛生部部長助理。這個阿聯酋“富二代”在1974年陪父親到中國看病時,對中醫產生了濃厚興趣,索性就在南京學習中醫。1976年,他回到沙迦開辦了當地的第一家針灸診所,一直工作到近年去世。
沙沫很遺憾沒能前去拜訪他,后來,沙沫與中醫師穆罕默德的長子進行了面談,獲得了很多珍貴的資料。而這些資料,或許也是中醫在阿聯酋的一個“無聲而有力的廣告”。
沙沫曾在2016年接受迪拜MBC電視臺的邀請,做了一期介紹中醫和針灸的直播節目。此后,類似宣傳活動越來越多,這進一步提高了中醫在迪拜,乃至整個阿聯酋的知名度。
“因地制宜的原則永遠適用。”經過長期觀察以及四處走訪調研,沙沫總結了幾個在迪拜常見的健康問題:很多當地人營養過剩且幾乎不從事體力勞動,肥胖和“三高”的情況比較嚴重;迪拜有大量的外籍人口,有些人長期遠離故土,無法很好融入當地的社會環境,再加上工作生活壓力,很容易出現心理問題;阿聯酋屬于熱帶海洋性氣候和熱帶沙漠氣候,天氣炎熱,室內空調過度使用的情況很常見,因此人們很容易肌肉、關節疼痛。
經過一番總結,沙沫會有意識地結合當地情況為這些疾病多下一點功夫。中醫“本土化”的治療思路也提高了當地患者對中醫的認可。
疫情期間,在阿聯酋,時常有病人在罹患新冠肺炎后向中醫求助。受防疫措施限制,新冠患者不能到診所內就診,沙沫就通過網診的方式,為一些輕癥新冠患者看病。
相比在迪拜,中醫在美國洛杉磯的成熟度更高一些。
今年30歲的艾倫,在洛杉磯開了一家中醫館,方圓一公里內,中醫診所超過20家。相關數據顯示,截至2018年1月,全美有3.8萬名執照中醫師。美國中醫行業的競爭越來越激烈。
艾倫認為,中醫在當地流行的重要原因,與醫保系統的支持有關。他曾研究過加州的醫保,發現許多美國的商業保險和社會保險,都涵蓋了針灸醫療服務。當地居民的低收入保險卡中,也包含每月兩次的免費針灸治療。這些舉措,客觀上為推廣中醫提供了條件。
行醫過程中,艾倫也在不斷更新和深化對中醫的認識。
在美國,他遇到過一位患有牛皮癬的十幾歲女孩。他認為治療這種病不能只聚焦于皮膚,要探尋身體內里的問題。他前后忙了一個多月,最終將女孩治愈。這件事情,讓艾倫感受到“一人一方”原則在中醫治療中的重要性,醫生需要根據每個人身體條件的差異,采用不同的診療手段。
現居德國漢諾威的中醫師韋蘭提到,上世紀50年代,德國就成立了針灸中醫學會(AGTCM),中醫在德國的傳播已經開展了幾十年。目前,針灸作為替代療法被大眾接受,全德有超過6萬名注冊中醫治療師。
韋蘭的一個感受是,無論是當地的民眾,還是西醫大夫,他們不會把中醫放在西醫的對立面看待,而是把中醫當作對醫療系統的一種強化。韋蘭的同事就常常與她討論慢性疾病診治等問題。
但中醫并非在海外各地都獲得了支持。居住在日本大阪的中醫師林華認為,中醫在日本的發展受到了一定限制。
林華已經在日本待了10年,目前是一所高校的生理學講師,同時也在大學的附屬醫院里做針灸醫師。他覺得日本這樣一個以單一民族為主體的國家,與美國、澳大利亞等移民國家存在差異,他很多時候能感覺到“排外”。
在大阪,針灸醫師沒有處方權,而且醫保僅覆蓋肩周炎、頸椎病、風濕病、腰損、面癱五類疾病的中醫治療,患者想使用醫保必須有西醫大夫的轉診同意。以林華的個人經驗,當地的西醫大夫往往不愿意將患者轉診至針灸科。
總之,中醫在海外仍然處于生長期,身處不同國家的中醫師們,正面對著意想不到的機會,也在不斷接受方方面面的挑戰。但無論如何,醫者仁心的職業信念不會變。
對于未來,沙沫也有自己的考量。他更傾向讓他的孩子們接受中式教育,他的妻子就帶著孩子們回中國定居,他獨自在迪拜工作。
但疫情之后,沙沫開始思考,是不是到了回到故鄉行醫的時候了。那片土地,不僅是他的故鄉,也是中醫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