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清：一個女演員的恭敬之心

文刑初

繼2009年的《蝸居》之后，海清在2022年的熱播劇《心居》中又一次出演兒媳婦。這一次，她憑借精湛的演技頻上熱搜，這個出道20多年的女演員再次大放異彩。

作為實力派“青衣”，海清拿過飛天獎、金鷹獎，只差一個白玉蘭獎，就能拿下電視劇獎項“大滿貫”。不過在被她的演技所折服的觀眾心中，無論有沒有獎項加持，她已經是當之無愧的電視劇“女王”了。

“媳婦”的美好時代

在成名作《蝸居》里，海清飾演的郭海萍一心想在上海買房。

13年后的《心居》里，海清飾演外來媳婦馮曉琴，雖然生活條件好了，但卻寄人籬下。媳婦想買房，遭到全家人反對，忍無可忍之下，她當著七大姑八大姨爆發了，一段控訴有理有據，情緒層次分明，讓人很難不共情。

這場戲沖上了熱搜，這是海清多年演媳婦的基本功。2006年，在黃磊的引薦下，29歲的海清認識了導演滕華濤，飾演了她人生中第一個“兒媳婦”：《雙面膠》里的胡麗娟。精明、潑辣，但性格深處有著令人憐憫的一面。

在后來相繼出演的電視劇《蝸居》和《媳婦的美好時代》里，“國民媳婦”海清演得更自如了。《媳婦的美好時代》里的毛豆豆熱情開朗，獨立有主見，還帶著一點小女人的可愛。這個角色也讓海清一舉拿下飛天獎優秀女演員和金鷹獎觀眾喜愛的電視劇女演員等獎項。

她太適合那種“生活味”的角色了，被房子、孩子、婆媳、姑嫂等現實問題纏繞，變得緊張而不安，費盡力氣去做生活的強者，賭氣似地不肯罷休。

中年以后，海清演了《小別離》《小歡喜》等聚焦家庭教育的電視劇。媳婦終于熬成媽，生活的重心從“房子”變成了孩子。

這種嘗試，也讓觀眾從她身上看到了敢愛敢恨、磊落颯爽的一面。其實這個江南女子，一直都是直率的。

“演戲的事，來日方長”

在“國民媳婦”這個標簽之前，海清有著屬于自己的少女時代。海清是藝名，她的本名叫黃怡，出生于南京，母親甘娟是金陵甘氏家族的后代。

母親對海清管教嚴格，但海清并不是唯命是從的小孩。嚴厲的家教反而讓她生出“反骨”，不愿意遵循長輩建議學二胡，她想做在舞臺中閃閃發光的那一個，于是選擇了舞蹈。

1995年，海清從江蘇省戲劇學校進入省歌舞劇院，成為一名專業舞蹈演員，獲得過多次省級舞蹈比賽的一等獎。但海清漸漸認識到，自己并不適合跳舞，“我的肌肉特別軟，沒有爆發力，能力不強。”

19歲的海清做了人生最重要的一個決定：報考藝術院校學表演。其實在7歲那年，她就被選中出演了電視劇。做出這個決定后，她在報紙廣告上找到一個表演補習班，利用工作間隙去上課，沒時間吃飯，她就一邊騎自行車，一邊往嘴里塞包子。

1997年，海清同時考上了中央戲劇學院和北京電影學院。最終，她選擇進入北京電影學院，成為黃磊帶的第一屆學生。剛入學的時候，海清的普通話不標準，“n、l”不分，她便每天夜里含著石子在操場上練詞。

在同學溫崢嶸和師妹楊紫的講述里，海清是個對自己夠狠、對朋友率真的人。她在排練話劇時累得暈倒，也會用獻血所得的營養費請好朋友吃烤鴨。

大三以后，周圍已有不少同學開始接戲，海清卻一次都沒接到。盡管她的樣貌清秀端正，但并不算出眾，在學校里一直演的都是話劇。老師黃磊囑咐她，先把底子打扎實，演戲的事，來日方長。海清形容自己當時的狀態是：沒事干，每天看電影、看書，覺得“現實世界不需要我”。

直到2003年，海清遇到了導演丁黑，隨后以電視劇《玉觀音》里的女總裁鐘寧這一角色正式進入大眾視線。

在紅起來之前，海清回家結了婚。丈夫是海清的高中同學，在香港的某銀行擔任高管。十幾年來，夫妻倆始終很低調。和很多晚婚的女明星不同，海清在事業發展初期就早早完成人生大事，似乎要為自己鋪下了一條無所羈絆的路。

“真正的演員對表演有恭敬之心”

在《紅海行動》中飾演戰地記者的海清單槍匹馬潛入恐怖分子的老巢，塑造了勇敢無畏的“戰地之花”。導演林超賢是出了名的“狠人”，片中所有爆炸場面全部來真的。海清經歷過手腕骨裂，翻車時被壓在人堆下面……

電影開拍的幾個月前，海清和《紅海行動》的總制片人于冬在飛機上偶遇，對方提到原定的女主角不來了，因為沙漠里條件特別苦，可能會幾個月不回家。于是海清自告奮勇接下這個角色。

剽悍的夏楠顛覆了海清過往的“小女人”形象。其實這不是海清第一次演記者，在2015年的電視劇《女不強大天不容》里，她是社會新聞記者鄭雨晴，爭強好勝、嫉惡如仇，類似性格的角色還有很多。但當海清在努力靠近這些角色的時候，看到她的人似乎并不多。

文藝片導演李睿珺一直想找機會跟海清合作。2019年，他把寫了幾年的劇本《隱入塵煙》發給海清，“不知道你喜不喜歡，愿不愿意來。先給你看看。”女主角貴英有先天疾病，不能干重體力活。她跟村里最窮的男人結了婚。兩人耕種土地、建立家園，彼此給予愛與依賴。海清喜歡《隱入塵煙》的故事和角色。

但李睿珺提出了近乎嚴苛的要求：留出一年的時間拍戲，拍攝期間不允許跨戲，全程說當地方言。海清聽完，當即就把家庭旅行的游輪票退了。跟兒子說，媽媽不能陪你去玩了。

這是一部小成本文藝片，海清拿到的片酬很低，但她依然格外認真地對待這個機會。

2020年春節，她來到甘肅農村，住在李睿珺的姨夫家，經紀人原本與她同行，但在看到農村的茅廁時崩潰了，第二天就走了。

為了演好大小便失禁的狀態，海清在衣服里裝了一根接水的管子，就這樣穿著濕褲子拍一整天。一次，她蹲在茅廁打視頻電話，身后來了只山羊，她嚇得一哆嗦，手機掉糞坑里了，“我也沒辦法，就拎出來，洗一洗，擦一擦再用”。

2022年2月10日，第72屆柏林電影節開幕。《隱入塵煙》作為唯一華語電影參與金熊獎的角逐。這部電影尚未在國內院線上映，但在此前的試映中，海清飾演的貴英得到影評人一致好評，有人預測她會是今年金雞獎最佳女主角的最有力競爭者。

海清用實際行動告訴觀眾，自己不是只會演媳婦和媽媽。盡管多年來，觀眾從海清身上記住的，還是那些都市劇里的媳婦形象。作為市井小人物的一個縮影，這類角色往往能引發電視機前的大多數觀眾共鳴。

自電視劇《心居》開播以來，關于海清的話題頻頻登上微博熱搜，觀眾們被她的演技所打動。為了演好外賣員，海清認真地觀察他們拿東西、跑步的姿勢，體會了那種真實的辛苦，“有一天正好下雨，一天拍攝下來還沒有吃飯，正好劇組里準備了馮曉琴的盒飯，就是豆角和西紅柿，但我真的覺得這是我在組里吃過的最香的一頓盒飯。我把那一盒飯都吃光了，導演喊停，我還在吃。”

海清身上那股浸泡在柴米油鹽里的煙火氣過于濃烈，她用力地相信自己的角色。送外賣途中狼吞虎咽地吃午飯的時候，她是盡興的、不甘心的，這種盡興和不甘心，二者相輔相成、彼此成就。

就像演過的那些角色，海清好像也真的不怕得罪人。在一次采訪中她說，“現在的娛樂圈，明星多一些，真正的演員少一些，而真正的演員對表演是有恭敬之心的。”

主持人問：“你是嗎？”

海清毫不猶豫地回答：“當然，必須是。”

她理解這份信念感的方式是直白的、唯一的，比如對真人秀的抗拒。“我不能接受真人秀里虛假表演的成分，我是一個演員，我不能演這種不符合人物邏輯的東西，我會笑場的。”

這個江南女子身上少見迂回婉轉，反而顯露著一份直率和坦蕩。

在第13屆FIRST青年電影展的閉幕式上，作為頒獎嘉賓現身的海清直言中年女演員困境：“我們大部分人是被動的，市場、題材常常讓我們遠離優秀的作品。”她當場呼吁導演和制片人給予中年女演員更多表演機會，“歲月賦予我們經驗、皺紋、閱歷，希望大家給我們更多機會。”

如今，憑實力得到更多機會的海清，仍在繼續用演技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