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明浩 譚偉杰
當前,中國企業在尋求與環境“和諧共生”的有效可持續發展戰略中,正面臨著如何創造新的經濟增長點的同時改善環境績效的重大挑戰(李維安等,2019),而綠色技術創新則是實現企業可持續發展目標的重要戰略支撐(Huang and Li,2017)。2021年國務院印發的《2030年前碳達峰行動方案》提出,“碳達峰”行動的核心重點任務就是大力支持并加快企業綠色低碳科技創新變革,為實現“碳達峰”“碳中和”與綠色可持續發展提供重要支撐。然而,由于我國當前的制度與市場仍不夠完善,這就使得企業在實施綠色創新可持續發展戰略過程中面臨著眾多問題。一方面,企業發揮的“能動性”能夠提高創新資源的優化配置效率(郭海等,2018),而企業獲取外部資源(如政府補貼與商業信用等)又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其對政府制度的“遵從”,這就引發了“二元悖論”問題。另一方面,市場信息不對稱是制約企業綠色轉型的突出問題:首先,企業與需求方的信息不對稱會導致企業盲目地進行研發投資,難以保證研發成果契合市場需求,降低了企業增加綠色研發投入的信心。其次,金融機構與企業間的信息不對稱會引發融資約束問題,從而降低企業開展綠色創新活動的動機。最后,政企之間的信息不對稱會增加政府對企業行為的監督成本,從而降低政府綠色優惠政策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支撐作用(Kaplan and Zingales,1997)。由此,立足我國“雙碳”戰略目標,在環境保護與資源有限的現實約束下,深入探究新時代企業綠色創新發展的驅動因素,以實現綠色高質量發展是當前的熱點議題。
近年來,以互聯網、云計算和人工智能等一系列新興信息技術為依托的數字經濟,在實現經濟增長(邱子迅、周亞虹,2021)、產業轉型升級(肖旭、戚聿東,2019)以及降低環境污染(鄧榮榮、張翱祥,2022)等方面都發揮著重要作用。國家“十四五”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明確提出,進一步將數字經濟等要素作為實現碳中和目標的關鍵支柱,深化生產制造過程的數字化應用,賦能綠色制造。企業對碳排放數據的精準采集與可視化分析等數字技術的應用,在加速供給端減排、減少消費端碳排放和實現城市生活場景節能減排等方面的重要性日益凸顯。可見,無論是政策還是實踐層面,數字化轉型已然成為了驅動產業優化升級以及實現綠色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抓手,重新審視企業數字化與綠色發展戰略的價值創造邏輯,對于構建數字化如何影響實體經濟綠色轉型的分析框架具有重要意義。本土和諧理論和環境庫茲涅茨曲線理論的發展為深化數字化轉型和綠色創新的研究與實踐提供了新的思路,企業基于“和諧機制”的價值判斷,就需要采取不同的綠色可持續發展措施以應對復雜動態管理環境下的生產經營模式變革與優化問題(席酉民等,2020),從而實現綠色可持續發展。那么,數字化變革的“東風”如何賦能企業綠色創新“提質增效”以提升可持續發展績效是當前亟須深入探究的重要現實問題。
縱觀現有研究,與本文研究主題相關的文獻主要有兩類。一類是數字化對企業內部研發效率與技術創新的影響研究。企業數字化能夠提高內部人力資本水平,降低研發成本,促進創新研發投入與研發產出效率的提升,從而增強自身技術創新能力(Smith et al.,2017),但是由于企業的“雙重套利”與“同群效應”的約束難以促進其技術創新“提質”(Matray,2021)。在不同創新類型視角方面,數字技術應用的創新效應較為廣泛,主要涉及過程創新(Nambisan,2017)、模式創新(Autio et al.,2018)以及產品創新(Ghasemaghaei and Calic,2020)等。此外,也有部分研究初步探析了數字化與綠色技術創新的關系,但尚未達成一致觀點。一方面,企業對數字技術的應用能夠突顯出其綠色創新競爭優勢(El-Kassar and Singh,2019),但遺憾的是他們并未針對兩者之間的影響機制進行全面分析。工業信息技術更新引發的企業數字化變革,能夠提高信息共享的效率并促進知識積累,從而增進企業綠色創新表現(Mubarak et al.,2021;宋德勇等,2022)。另一方面,Li et al.(2021)的研究指出,數字技術進步會驅使企業重新購置生產設備,但在企業數字化轉型過渡階段,其為了能夠迅速增加產量會加大對資源的開采和能源的損耗,這可能會減少企業的綠色創新活動。Quah(2001)認為信息技術進步雖然打破了員工進行創新信息交流的地理空間局限,但是會導致向心力下降,產業間的銜接不夠緊密,從而難以推動產業間的綠色創新鏈條式突破。Ghasemaghaei and Calic(2020)的研究也指出大數據在數量上的增加可能會對企業創新效率存在負向影響。另一類是企業數字化對外釋放的積極信號效應,融資約束壓力緩解與“同群效應”倒逼企業重視自身發展質量的研究。企業數字化降低了信息分析與過程優化的成本,有效提升了企業的資源利用度以實現更高水平的創新產出績效,這種積極信號是吸引外部投者的重要因素(Hoenig and Henkel,2015),融資壓力的緩解會進一步促使企業更愿意承擔社會責任,采取更加有為的綠色創新活動。一方面,企業數字化轉型是順應當前建設“數字中國”和“智慧社會”潮流的前沿轉型模式,符合國家政策戰略的企業釋放的信號效應更容易獲得市場的青睞,企業為了持續獲取政府創新資源與市場融資支持,往往更愿意加大研發投入(吳非等,2021),進而提升自身發展質量。另一方面,Pacheco and Dean(2015)、Matray(2021)的研究認為,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綠色技術創新關系到企業未來的生存與發展,企業為了保持競爭優勢,會受同群企業在數字化轉型過程中的綠色技術創新策略變化信號的影響而做出類似的模仿反應。
本文力圖在如下四方面有所貢獻:其一,本文基于文本分析法運用多個數據集提高了企業數字化指標質量的可靠性,并在此基礎上對“企業數字化—綠色創新表現”的議題進行剖析論證,不僅填補該研究領域的空白,也豐富了“雙碳”背景下有關企業綠色創新影響數量和質量因素的經驗研究。其二,基于環境庫茲涅茨曲線理論等多個理論視角,本文從(環境)信息約束、企業自主參與環境治理意愿以及商業信用等渠道,厘清了企業數字化影響綠色創新的潛在作用機理,進一步揭示了企業數字化與綠色可持續發展之間的兼容路徑,拓展了現有綠色創新“理論黑箱”研究的邊界。其三,基于政府環保補助、企業內部管控成本、污染行業特征、地區環境規制和知識產權保護等視角,本文探討了企業數字化增進綠色創新表現的異質性特征,豐富了相關文獻。其四,在實證策略上,本文創新性地以清朝城墻數據作為歷史工具變量和國家級大數據試驗區建設政策作為外生沖擊來緩解模型的內生性問題,較為準確地識別了企業數字化對綠色創新的真實影響,這為數字中國建設和“雙碳”目標實現提供了經驗支持。
企業數字化轉型本質上就是借助數字技術高效整合并運用知識信息數據,優化生產要素的配置效率,推進業務流程與生產方式重組變革的系統性創新過程。企業綠色創新則主要是指企業在生產過程中為減少環境污染,減少原材料和能源損耗的技術、工藝或產品層面創新活動。綠色創新活動具有明顯的“雙重外部性”,一方面能夠直接降低污染物排放總量;另一方面,綠色創新又兼具創新活動的優點,能夠對生態保護和科技進步實現最佳的結合,有助于企業在全面降低環境成本的同時,以產品和技術的突破性創新搶占綠色競爭優勢(Clark et al.,1994)。與一般創新活動不同的是,綠色創新強調的是以新技術與新理念實現經濟績效目標和環境污染的有效降低,企業面臨的信息不對稱與融資約束問題是擠出企業綠色創新兩個重要的原因(Jin et al.,2019)。那么,企業數字化轉型所提供的新興數字技術與創新理念或許能夠成為驅動企業綠色創新、保持綠色可持續競爭優勢的重要戰略手段。
根據本土和諧理論,“和諧共生”的發展理念與“天人合一”的綠色治理觀相協調,強調在經濟發展活動中順應“道法自然”的生態法則(李維安等,2019),在推進企業數字化轉型戰略過程中,為了實現綠色可持續發展目標,就需要企業采取不同的價值措施以及數字優化方案。結合可持續發展理論與環境庫茲涅茨曲線理論的觀點,數字化發展作為當今社會經濟增長的重要新動能,而綠色創新則被視為減少環境污染的重要抓手,數字化轉型需要“反哺”綠色技術創新,從而提高整體綠色經濟發展的質量。新結構環境經濟學認為不同的發展戰略對環境污染程度具有根本性的影響,探討數字化轉型戰略如何賦能綠色創新發展,對減輕環境污染具有現實意義。此外,根據合法性理論,戰略合法性是解釋企業數字化轉型過程中綠色創新發展績效改善的重要原因,在數字化轉型過程中,企業能夠利用數字技術領先優勢實現資源節約與環境保護的戰略目標,以更高水平的綠色創新水平營造良好的綠色形象(Xie et al.,2016)。綜上,企業數字化與綠色技術創新之間理應具有深刻的理論與現實聯系,故本文將從以下三個方面對其直接影響效應展開分析。
第一,知識共享效應。自然資源基礎觀理論和知識管理理論認為優化內部技術能力等組織要素是企業保持持續競爭優勢的關鍵,企業數字化能夠通過實現內部信息共享和知識整合,優化綠色創新資源,進而提升企業綠色創新能力。而新增長理論把知識視為技術創新的核心要素,數字技術的應用可以通過知識外溢加速創新研發要素的集聚與生產資源的優化重組(吳贏、張翼,2021),以暢通的信息傳輸渠道提升知識的生產與傳播效率,增加社會知識存量,淡化產業邊界與壁壘(肖旭、戚聿東,2019),展現出突破性創新和毀滅式創新的全新價值。隨著數字化生態平臺的逐步搭建和互聯網治理模式的演進,各創新主體可以通過不同渠道搜索和獲取外部知識和創新資源,實時監測產品質量與節能減排環節,改進生產工藝,從而降低綠色研發成本和綠色創新風險,賦予企業更加高效的綠色創新活動實現途徑。
第二,交易成本降低效應。企業數字化能夠有效降低企業所面臨的外部交易成本,從而對實體經濟產生“降成本”和“提效率”的積極影響(何帆、劉紅霞,2019),破除綠色創新活動面臨的成本桎梏。綠色代理成本具有階段性的特點,在不同經濟社會發展階段和企業發展階段具有顯著的差異,本質上還是委托人(股東)與代理人(管理者)之間的利益沖突所產生的代理成本。根據交易成本理論,在企業數字化轉型過程中,數字技術的發展不僅能夠降低信息不對稱所帶來的搜尋、協商、談判和監督等外部成本(杜傳忠、管海鋒,2021),也能夠通過信息技術化賦能組織管理,提高信息透明度和實效性,促進企業內部治理機制與外部數字經濟發展環境協調互補(Ambec and Barla,2002),從而降低企業面臨的內外部交易成本,激勵企業開展綠色創新活動。
第三,需求激勵效應。協同演化理論認為協同演化是強化組織適應性和應變性的過程。一方面,數字技術的發展激發了消費者追求產品的多樣化需求,塑造了產品供需雙方雙向交流的模式(郭家堂、駱品亮,2016),能夠更好地將消費者需求與企業綠色工藝研發等進行高效匹配,提高了企業的適應性。另一方面,根據合法性理論,企業基于大數據信息對綠色研發活動做出的調整和改變提高了其應變性,企業必須進行更快的產品革新才能夠滿足消費者的需求,這激勵著企業進行需求型綠色技術變革,進而強化綠色產品的差異化優勢。數字化發展下產品和技術的不斷推陳出新,特別是綠色產品的研發成果能夠讓企業獲得更高的經濟收益和社會收益(徐佳、崔靜波,2020)。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1:企業數字化能夠顯著增進企業綠色創新表現。
由于綠色創新活動本身的特殊性,能否有效解決其引發的信息不對稱問題是企業能否在創新資源上獲得投資者的有效支持的關鍵,這對企業開展綠色創新活動而言至關重要。一方面,從企業內部來看,企業出于各類成本以及市場競爭的考慮,往往對自身產品的優勢、數字技術應用情況和部分財務信息等有所保留,可能并不愿意向資本市場投資者完全公布,這就加劇了企業與投資者之間的信息不對稱程度(Blind et al.,2017);另一方面,從外部市場投資者的角度來看,投資者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人力和資金等信息甄別成本來識別篩選優秀企業,信息不對稱往往使得作為信息弱勢方的投資者身陷逆向選擇和道德風險問題的泥沼(Roca et al.,2017)。
從外部信息約束角度看,根據信號理論的觀點,企業實施數字化轉型戰略的過程可以被視為積極響應當前“數字中國”和“智慧社會”等國家政策導向,是企業、政府與市場保持良好關系的表現,這種互動關系的“激勵性信號”能夠通過數字化發展賦予企業更高的合法性,進一步吸引資本市場投資者對這些企業的關注和追捧(吳非等,2021)。企業數字化豐富了業績信息和環保信息披露的渠道與方式,對外信息共享能力的提升能夠緩解外部利益相關者的信息不對稱,使得外部投資者能夠對企業的環保行為掌握更全方位的信息,促進企業主動參與環境治理(如ISO14001認證),從而產生的正向“曝光效應”吸引投資者關注,進而為企業綠色創新帶來更多的市場資源,最終表現為企業綠色研發創新水平的提高(Biondi et al.,2002)。從內部信息共享的角度,企業以往單一技術領域的積累難以驅動綠色技術創新(于飛等,2019),而數字技術的內部化應用,則為企業內部不同部門機構間的信息傳遞與資源整合提供了優化路徑(Liu et al.,2011),特別是企業生產階段各環節的資源損耗和環境披露信息等。企業基于“碳足跡”和“碳決策”等環保信息能夠有效管理整個價值鏈的綠色循環資源,從而提高了企業自主參與環境治理的意愿和能力,助力企業節能減排與綠色創新發展。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2:企業數字化能有效緩解信息不對稱,促使企業自主參與環境治理,進而增進企業綠色創新表現。
企業為了規避綠色研發創新過程中核心技術溢出的風險,往往需要比一般性創新投入更大的資金量,因此其面臨的融資約束問題是制約綠色創新的重要原因之一(Jin et al.,2019)。姚星等(2019)的研究發現以商業信用融資的形式為主的非正規金融融資方式是我國很多企業進行創新活動的重要融資形式。商業信用融資主要是指企業為了保證在后續生產經營活動中有足夠的資金支持,而與供應商協商通過延期付款和需求方提前預付貨款等形式進行的融資活動。在資本市場中,信息不對稱所引發的違約行為或者道德風險問題往往是阻礙企業進行商業信用融資的羈絆(鄭軍等,2013)。
鑒于此,本文認為企業數字化發展可以向需求方和供應商傳遞信任和能力的積極信號,進而促進企業獲取商業信用,拓寬企業綠色創新資源的獲取渠道。一方面,企業數字化提高了需求方和供應商對企業的信任。順延上述邏輯,在不完全的資本市場中,企業數字化能夠極大地降低企業處理海量信息的成本,擴大了內外部的信息共享范圍與信息使用準確性,有效緩解外部信息不對稱程度,提高了知識和資源信息整合的效率,從而實現生產效率的提高。當這些信號傳遞給企業的利益相關者時,提高了其對企業的信任,使得需求方和供應商對企業債務與生產經營能力形成更加穩定的預期,以便及時做出“信貸調整”,降低違約風險,促進企業獲取更多的商業信用以開展綠色創新活動。另一方面,企業數字化是企業發展能力的一種體現。企業對數字技術的應用能力代表著企業具有差別化的技術和人才優勢,能夠在未來持續地為企業高質量發展做出貢獻,顯示出企業“具備數字信息技術優勢和高質發展的能力”以及較好的發展前景。同時數字技術給企業財務建制以及生產活動提供更為先進和扎實的技術支持,有助于其獲取產業鏈上下游企業的認可,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降低供應商對企業償債能力的擔憂,從而有助于企業獲取更多的綠色創新資源。綜上所述,企業管理者通過加速數字化轉型的方式,能夠向市場釋放積極的信號,降低了需求方和供應商的搜尋成本和風險識別成本,進而提高企業的商業信用,有利于企業獲取綠色創新所需資源。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3:企業數字化能夠顯著提升企業商業信用,進而促進綠色技術創新。
為檢驗企業數字化對綠色創新表現的影響,本文建構如下模型對直接傳導機制進行實證分析:
Patenti,t+1=α+βEDTi,t+γ∑Controlsijt+ε+σ+ui,t
(1)
其中,被解釋變量為Patenti,t+1表示企業i在t+1年綠色創新表現,核心解釋變量為EDTi,t表示企業i在t年的數字化水平。Controls表示一系列的控制變量集合。ε是指時間固定效應;σ是指企業固定效應;ui,t為隨機擾動項。同時,本文還進行了如下處理:第一,在下文實證分析中均采用經城市層面Cluster聚類穩健標準誤調整后的t統計量;第二,為了適度緩解內生性問題,本文對所有被解釋變量均采取前置一期處理。
1.被解釋變量:企業綠色創新表現
現有文獻針對企業綠色創新的測量方式比較豐富,如將專利獲得和研發投入等作為衡量指標。然而,專利的獲取數量也很有可能受到公司前期經營結果的影響,從而引發內生性問題;研發投入往往是企業在創新活動前期的資源投入,不能體現創新產出的最終質量。因此為了規避以上問題,本文參考黎文靖、鄭曼妮(2016)的研究做法,本文采用上市公司綠色專利申請數量衡量企業綠色創新表現。具體地,本文從中國研究數據平臺(CNRDS)中獲取上市公司發明專利和使用新型專利的專利分類號,并依據2010年世界知識產權組織(WIPO)發布的“國際專利分類綠色清單”對從中國國家知識產權局(SIPO)檢索而來的企業專利數據進行匹配,最終得到企業綠色專利申請數。其中,綠色創新質量用綠色發明專利申請數量(ginv)來衡量,綠色創新數量用綠色實用新型專利申請數量(guma)來衡量,并將上述兩者加總得到綠色創新總量(total)。同時,本文將綠色專利數據均加1后取自然對數以盡可能克服專利數據的右偏分布問題,并采取前置一期處理以適度緩解內生性問題。
2.解釋變量:企業數字化
人工智能、區塊鏈、云計算和大數據等組成的“ABCD”技術是企業實現數字化轉型的科技基石。鑒于此,參考袁淳等(2021)和吳非等(2021)的研究思路,基于數字經濟相關的國家政策、重要新聞和會議,建立一個相對完善的企業數字化術語詞典,并在此基礎上運用文本分析法構建反映企業數字化水平的指標。具體步驟如下:
第一,構建詞典。借助《金融科技(FinTech)發展規劃(2019—2021年)》、《關于推進“上云用數賦智”行動培育新經濟發展實施方案》、《2020年數字化轉型趨勢報告》、近年《政府工作報告》以及數字經濟相關的重要新聞和會議,經Python分詞處理與人工識別,整理歸納出反映企業數字化的特征關鍵詞圖譜,備索。
第二,對企業年報進行文本分析。將上述詞典中的特點關鍵詞擴充到Java PDFbox庫,然后利用Python文本識別功能對中國滬深兩市A股上市公司年報的具體文本內容進行提取和分析。
第三,指標構建。將上述不同技術類別關鍵詞對企業年報進行識別、匹配和詞頻計數,得到關鍵詞詞頻后,本文對企業數字化轉型進行定量測度:
EDT_numberit=∑{keywordsofdigitaltransformation}
(2)
(3)
在上式中,EDT_numberit表示企業i在t年的年度報告中披露的數字化關鍵詞詞頻總和,EDTit表示對EDT_numberit進行反雙曲正弦變換處理,該變換對于較小的取值,近似于成比例的變化,當取值為0時也具有良好的定義,從而得到本文核心被解釋變量企業數字化轉型程度指標(EDT)。該指標數值越大,表明企業數字化水平越高。
3.控制變量
為了盡可能克服遺漏變量的影響,本文納入可能會影響企業綠色創新表現的宏微觀層面變量。具體變量定義如下,企業層面變量包括企業規模(size):總資產的自然對數;現金流水平(cash):經營活動現金流量凈額與負債總額之比;產權性質(soe):若屬于國有企業則賦值為1,否則為0;員工規模(employee):員工人數的自然對數;企業成長性(fix):固定資產增長率;財務杠桿(lev):資產負債率;盈利能力(roa):總資產回報率;董事會規模(bsize):董事會人數加1取自然對數。地區層面變量包括企業所在地級市的對外開放程度(FDI):當年實際使用外資取對數;產業結構(Industry):第二產業產值與GDP的比值;經濟發展水平(rgdp)用人均gdp的對數表示;企業所在省份的市場化水平(market)。
本文的研究樣本為2007—2020年中國滬深兩市A股上市公司,并對研究數據進行了如下處理:第一,為了克服極端值對回歸結果的影響,本文對模型中涉及到的所有連續型變量進行了雙側1%水平的縮尾處理;第二,剔除非正常交易(ST、ST*以及PT)的研究樣本;第三,剔除主要研究數據缺失嚴重的樣本數據。選擇2007年作為研究起點的原因是:一方面因為當年新的會計準則開始實施,以此為研究區間起點能夠保證本文研究數據的統一核算口徑;另一方面,自 2007年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概念和技術逐步得到社會接受和應用。本文的原始數據均來自中國研究數據服務平臺(CNRDS)、國泰安(CSMAR)數據庫、國家知識產權局(SIPO)等數據庫,企業年報文件來源于滬深兩市證交所官方網站。表1是本文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其中被解釋變量企業創新表現(total、ginv和guma)的最大值和最小值相差較大,說明不同企業的綠色創新績效差異較大;企業數字化(EDT)表現出“均值小,標準差大”的特點,并且最大值和最小值分別為6.8669和0,表明樣本企業間數字化發展水平存在較大差異。其他控制變量也存在著不同程度的差異,與現有文獻基本一致。

表1 描述性統計
表2匯報了企業數字化發展影響綠色創新表現的線性估計結果。第(1)至(3)列僅控制了時間和行業固定效應,而第(4)至(6)列則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加入企業層面與宏觀層面的控制變量。結果顯示,企業數字化(EDT)的估計系數1%水平下顯著為正,意味著企業數字化發展顯著促進了綠色創新產出水平的提高。在第(5)列的回歸結果中,企業數字化(EDT)的系數為0.0347,且在1%水平下顯著為正,說明企業數字化發展顯著增加了綠色發明專利申請數量,即數字化發展提升了企業綠色創新質量。根據第(6)列的回歸結果顯示,企業數字化(EDT)對綠色實用新型專利申請數量存在正向影響關系,且在1%水平下保持顯著。綜上所述,研究假設1得到驗證,企業數字化能夠增進企業綠色創新表現,同時顯著提高了企業綠色創新的數量與質量。隨著企業對數字技術應用水平的提高,能夠將消費者追求綠色產品的多樣化需求、綠色循環資源以及企業內部綠色工藝研發更好地結合起來,從而促進企業綠色創新轉型水平在數量和質量上的提升,進而加速供給端減排實現綠色可持續發展。

表2 企業數字化發展與綠色創新表現
在前述的基準分析中,雖然本文已經從宏微觀層面引入相關控制變量,但仍有可能存在遺漏變量內生性問題。比如,由于不同企業的資源稟賦、生命周期以及主觀因素等存在較大差異,這不僅會影響企業數字化發展的戰略選擇,也會對企業綠色創新活動的開展產生影響,而這些因素往往很難被度量。另外,反向因果的內生性問題也比較突出。一方面,企業數字化程度的提高能夠加速知識在企業內部的擴散,推動企業綠色創新水平的提升;另一方面,隨著企業綠色創新發展效率的提高,會反過來倒逼企業朝著共享性更強的高水平數字化方向發展進步,為自身更好地實現綠色轉型升級提供重要動力源泉。基于此,本文采用以下兩種方法來緩解內生性問題。
1.多期雙重差分模型
為了更加穩健地評估企業數字化能否增進綠色創新表現,本文借鑒邱子迅、周亞虹(2021)的研究方法,基于大數據產業為核心的數字經濟發展,采用國家級大數據綜合試驗區試點建設作為外生政策沖擊,以多期雙重差分方法檢驗這一現實問題。原因在于:第一,“信息基礎設施提升工程”是大數據綜合試驗區的十大工程之一,新型信息基礎設施的完善不僅深化了數據要素的挖掘和應用,還促進了現代通信技術的發展,賦能數字經濟快速發展。第二,企業數字化的深層次發展能夠進一步挖掘和發揮數據要素的效率倍增作用,而此過程離不開完善的信息基礎設施作為支撐,現代通信技術和服務質量的提升都依賴于新型基礎設施的建設。第三,試驗區的擴容式特點,為本文的研究提供了一個良好的準自然實驗環境。
2015年8月,國務院印發的《促進大數據發展行動綱要》(以下簡稱《綱要》)明確指出加快分批推進大數據產業發展,開展貴州等大數據綜合試驗區試點建設工作。2016年正式提出實施國家大數據戰略,同年2月正式將貴州省確立為大數據試驗區建設試點區域,同年10月批復第二批試驗區的建設,共遴選出67個城市作為大數據試驗區示范點(1)第一批試點區域為貴州省所轄的全部地級市,第二批試點城市包括河北、廣東、河南、內蒙古等五個省份所轄的全部地級市以及北京、上海、天津、重慶和沈陽等,兩批共計67個城市。。首先,《綱要》指出,雖然我國已具備一定的大數據發展基礎,市場優勢和發展潛力是巨大的,但是仍然存在數據要素開放共享度不高、產業發展乏力等現實問題亟待解決。其次,《綱要》的目的就是借助試點區域的不斷實踐并總結出一套適合國情且可復制的數字產業發展經驗,有效破除數據要素流通壁壘,發揮數據資源對技術創新的推動作用,實現數字發展、創新發展和綠色發展。再次,《綱要》的具體措施是通過強化試點區域的大數據基礎設施,統籌推進眾創空間的建設,培育一批大數據專業人才與先進產品,打造一批大數據骨干企業,協同推進數據資源管理與共享開放等七大核心任務。最后,在政策效果方面,據《國家大數據綜合試驗區發展報告(2018)版》的數據顯示,大數據試驗區僅在2016和2017年就實現了近千個大數據創投項目的融資,新申請的大數據類發明專利高達8000余項;同時貴州省的基礎設施發展水平從全國第29位上升到第15位。綜上,以國家級大數據綜合試驗區的設立作為外生政策沖擊檢驗,來探究企業數字化與綠色創新之間的邏輯聯系存在一定的現實可靠性。
考慮到貴州省其實早于2015年9月便開始相應的建設,故本文將貴州省所轄地級市的政策節點設定為2015年,而其他試驗區城市的政策節點設定為2016。設定如下模型:
Patenti,t=α+τdidj,t+γ∑Controlsijt-1+ε+σ+ui,t
(4)
其中,j表示城市,t表示年份;did分別指城市當年是否被設立為試驗區,是則取值為1,否則為0;其余變量均與基準回歸保持一致。由于平行趨勢假設是DID方法的重要前提假設,表3第(1)至(3)列的結果顯示,政策實施前實驗組與對照組企業的綠色創新水平沒有顯著差異,表明該試點政策基本通過了平行趨勢假設。第(4)至(6)列顯示了試驗區試點建設影響企業綠色創新的估計結果,可以發現所有的結果均表明大數據試驗區的設立對企業綠色創新績效的提升具有正向顯著影響,這表明本文的核心結論是穩健可靠的。

表3 外生沖擊檢驗的回歸結果
2.工具變量法
在工具變量的選取上,本文選取歷史變量——清朝城墻城門數量作為工具變量進行內生性考量。Ioannides and Zhang(2017)的研究發現清朝城墻城門數量與清朝城市人口規模具有較強的相關性,從而有更加充裕的稅收去完善當地的基礎設施。城市人口規模的擴大是激發的基礎設施加速建設的強大動力(王嶠等,2021),諸如郵局數量和固定電話等通信方式的普及取決于當地的人口規模與基礎設施建設水平。而現代互聯網進入廣大居民的生活也有賴于當地城市規模助推的通信設施的完善,數字經濟發展歷程無疑也同樣受到歷史基礎設施的深刻影響(黃群慧等,2019)。因此從歷史角度來看,清朝城墻數量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城市人口規模的演變,深刻影響當地的基礎設施建設水平,從而對以后的居民對互聯網技術的使用與習慣產生影響。基于以上邏輯,本文選取該工具變量的原因可以歸結為兩個方面:其一,清朝城墻城門數量與當地的現代信息基礎設施建設具有相關性。清朝城墻城門數量越多,說明城市人口規模越大,地方政府能獲取的稅收越多,就意味著當時政府用于傳統和現代信息基礎設施建設的資金更加寬裕,城市的集聚經濟所帶來的產業發展、資本積累和人力資本等優勢,能夠促進后續信息網絡技術的發展與應用(程開明,2009),因此具有一定的相關性。其二,歷史變量自身的特殊性決定了它本身與企業的綠色創新績效之間的聯系十分微弱,保證了此類變量具有較強的外生性。
具體而言,本文利用Skinner(1977)手動搜集的清朝城墻數據庫統計1644—1911年所有州、府、縣等對應的城門數量,最后加總至現代的地級市層面并與企業注冊地進行匹配,得到各城市城門數量。同時考慮到截面數據估計本文模型的偏誤,進一步引入宏觀時間變量(匯率)沖擊,原因是匯率與區域經濟發展以及對外開放程度密切相關,而經濟發展和開放程度的提高能夠進一步促進城市和企業數字化發展。最后將各地級市城門數量與匯率組成的交互項作為本文的工具變量(IV)。另外,本文選取交互項構建工具變量具有兩個優點:一是具備隨地區和時間變化的特征;二是其內含雙重差分(DID)的思想,能夠有效提高工具變量估計的準確性。
在進行工具變量回歸之前,需要考察工具變量的有效性和適用性,那么第一階段回歸結果就需要回答“是否存在弱工具變量”的問題。根據表4第(1)列列示的第一階段回歸結果顯示,工具變量(IV)的系數在1%的水平下顯著為正,并且K-P rk LM檢驗和C-D Wald F檢驗的結果均表明工具變量滿足相關性特征,不存在弱工具變量問題,即該工具變量是合理可靠的。同時,表4第(2)至(4)列的估計結果顯示,企業數字化發展對綠色創新表現的估計系數仍然高度顯著為正,說明本文的基本結論是穩健可靠的(2)此外,本文為了更加穩健地考慮工具變量的適用性,進一步使用歷史上各城市1984年每百人固定電話數量與上一年全國互聯網用戶數的交乘項、各省份老字號企業數量與互聯網普及率的交互項作為工具變量進行輔助分析說明,結果同樣支持本文的核心結論,限于篇幅此處并未展示,回歸結果備索。。

表4 工具變量法的回歸結果
1.替代測量
(1)被解釋變量的替代測量。考慮到兩種綠色創新專利的創新程度對企業的貢獻可能具有差異,故分別對綠色發明專利申請量和綠色實用新型專利申請量賦予1和1/2的權重,計算綠色專利加權總數加1取自然對數得到綠色專利產出規模(patent)作為替代變量進行穩健性檢驗。
(2)解釋變量的替代測量。①考慮到本文對企業數字化的特征關鍵詞范圍的覆蓋廣度,本文進一步選取125個與數字化相關的關鍵詞,重新進行文本識別得到新的企業數字化的測度指標(digit1)。②借鑒袁淳等(2021)以企業年報MD&A中數字化關鍵詞詞頻數量占MD&A總詞頻的比重(digit2)作為替代測量。③借鑒祁懷錦等(2020)采用數字化相關無形資產占企業無形資產總額的比重(digit3)來進行穩健性檢驗。
2.考慮部分影響因素與企業策略性行為
(1)考慮到2017年專利申請的統計標準發生了變更,故剔除2017年及以后的研究樣本重新進行檢驗分析。(2)考慮如下企業策略性信息披露行為的影響:①企業策略性年報信息披露行為可能會影響到相關詞匯的計算,故剔除在樣本期間數字化水平為0的樣本;②考慮到創業板多為高技術上市企業,這些企業本身就與數字化、信息化緊密相關,因此剔除創業板上市企業樣本;③剔除樣本期內因違規問題被證監會或證交所處罰的企業樣本。
3.回歸模型更替
(1)本文的被解釋變量是綠色專利申請數量,很有可能會出現零值堆積、正值連續分布共存和由于存在截尾數據而導致的模型回歸偏誤問題,本文分別采用Tobit 模型、Logit模型、Possion模型進行穩健性檢驗。(2)為了盡可能地緩解宏觀系統性環境的變化對回歸結果的影響,在基準回歸基礎上控制“行業×年度”的高階聯合固定效應模型進行穩健性檢驗。
前文針對直接效應的研究分析表明,企業數字化顯著提升了其綠色創新績效。接下來,進一步驗證信息不對稱和商業信用的作用機制,以期探討企業數字化促進其綠色創新表現“提質增效”的內在機理。基于此,本文試圖回答兩個問題:①企業數字化能否有效緩解信息不對稱問題以促使企業自主參與環境治理,提升企業自身的商業信用?②當信息不對稱得以緩解、企業參與環境治理意愿和商業信用得到提升后,企業是否會展現出更多高水平的綠色創新表現?
首先,本文采用分析師跟蹤人數加1取自然對數來衡量企業面臨的整體信息不對稱程度,如果企業受分析師跟蹤的數量越多,說明其信息不對稱程度越低,同時設置虛擬變量infor(若該值大于樣本中位數則取值為1,否則為0)。進一步,借鑒吳紅軍等(2017)的研究思路,考察企業環保信息披露情況在數字化轉型與綠色創新表現之間的影響。具體而言,本文以企業年報、社會責任報告和環境報告作為環境信息披露載體,從CSMAR數據庫中獲取企業是否披露環保理念、環保目標、環保管理制度體系、環保教育與培訓、環保專項行動、環境事件應急機制、環保榮譽或獎勵以及“三同時”制度等八個方面的環保信息,加總統計企業環保信息披露情況。如果該值大于樣本中位數,則虛擬變量ENV取值為1,反之為0。其次,借鑒王建秀等(2019)以ISO14001環境管理認證來刻畫企業自主參與環境治理的意愿,如果企業獲得ISO14001環境認證,則虛擬變量ISO取值為1,否則為0。最后,本文參考陸正飛、楊德明(2011)的研究方法,選取應付賬款、應付票據、預付款項三者之和與總資產的比值來度量商業信用。若該比例大于樣本中位數,則虛擬變量buscredit取值為1,否則為0。表5中Panel A的第(1)至(6)列檢驗了信息不對稱(環境信息披露)在企業數字化影響其綠色創新表現中的作用。根據第(1)至(3)列的估計結果顯示,交互項的估計系數均顯著為負,表明企業與外部投資者間的整體信息約束程度越高,數字化促進企業綠色創新績效提升的作用效果越明顯,這也意味著數字技術與人工智能的應用,有助于進一步提高那些信息披露機制較不完善企業的信息透明度,緩解機會主義傾向與道德風險引發的委托代理問題,釋放積極信號吸引投資者關注,有利于企業在資本市場上獲取更多綠色創新資源。進一步地,第(4)至(6)列的估計結果顯示,交互項的估計系數均顯著為正,說明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越豐裕,越有利于企業利用數字化轉型戰略促進自身綠色創新。在實施數字化轉型戰略過程中,一方面企業運用數字技術能夠實時監控生產過程中的資源浪費與污染物排放,形成更加健全的環境信息互動體系和披露體系,及時創新綠色節能技術,推動企業綠色轉型發展;另一方面可以向社會傳遞企業正在尋求綠色轉型的良性發展信號,利益相關者可以依據企業的環保行為以及環保績效,對未來投資活動以及現金流的分配做出最有效率的投資配置,從而降低利益相關者對企業的環境風險顧慮,有利于企業獲取更多的綠色創新資源,促進企業綠色創新產出的增加。

表5 機制檢驗的回歸結果
表5中Panel B的第(1)至(6)列則檢驗了企業自主參與環境治理意愿與商業信用在企業數字化影響其綠色創新表現中的作用。根據第(1)至(3)列的估計結果顯示,交互項的估計系數均顯著為負,表明企業參與環境治理的自主意愿越低,數字化促進企業綠色創新績效提升的作用效果越明顯,這間接反映出數字化增強了企業經營實力,也同樣放大了外部利益相關者對企業的監督壓力,這將會敦促企業積極參與自愿型環境治理項目投資并開展綠色創新活動。此外,在第(4)至(6)列的結果中,交互項的系數均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說明企業商業信用越低,數字化對推動企業綠色創新轉型的作用效果就越明顯,即企業數字化能夠釋放出企業具有發展潛力的積極信號,有利于重塑產業鏈中供應商與企業的信任關系,向產業鏈上下游的供應商展現出企業的經營實力。供應商對企業債務的償還意愿形成更加穩定的預期,有利于企業商業信用的提升以有效緩解創新資源約束,促進企業綠色創新績效的提升,幫助企業更好地融入市場分工體系中。
1.企業異質性
(1)政府環保補助異質性
大量研究指出,政府環保補助作為一種政府支持性的制度安排,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企業的綠色變革過程,特別是在環境約束下的綠色創新行為(于芝麥,2021)。因此,本文進一步探究政府對企業的環保補助金額在數字化影響企業綠色創新中的作用,同時構建虛擬變量subsidy(若政府環保補助大于樣本均值,subsidy則賦值為1,否則為0)。本文將subsidy以及交互項EDT×subsidy引入到基準模型中進行檢驗。表6第(4)至(6)列的回歸結果顯示,total和guma的交互項系數分別在5%和1%的水平下顯著為正,而ginv的交互項系數則不顯著,表明政府對企業的環保補助有助于發揮數字化對企業綠色創新產出的積極效應,但對企業綠色創新質量的提升效果并不明顯。可能的原因在于,政府環保補助雖然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激發企業的綠色創新動機,但是針對政府補助的機會主義行為會扭曲企業的綠色專利申請的動機,可能會導致企業陷入綠色創新質量低下的窘境(郝項超等,2018)。

表6 異質性分析一
(2)企業內部管控成本異質性
袁淳等(2021)的研究指出,數字技術的發展,一方面能夠降低各部門之間的溝通協調成本,賦能企業組織管理,有效提高管理決策的效率;另一方面,有利于提高企業內部重要活動流程的透明度與實時監測,降低了由于代理問題所帶來的監督成本與效率損失。企業內部管控成本以及外部交易成本的變動,會影響企業對于各類經濟活動資源的統籌與協調,特別是企業創新活動。當企業內部管控成本較低時,數字化轉型則主要通過降低企業外部的交易成本以實現企業綠色創新水平的提升。本文選取企業管理費用率作為企業內部管控成本的代理變量,同時構建虛擬變量MAN(若企業管理費用率大于樣本均值,MAN則賦值為1,否則為0)。本文將MAN以及交互項EDT×MAN引入到基準模型中進行檢驗。表6第(1)至(3)列的回歸結果顯示,EDT的系數在1%水平下保持顯著為正,交互項EDT×MAN的估計系數均在1%水平下顯著為負,表明企業內部管控成本越低,數字化對企業綠色創新活動表現的推動作用就越明顯。
2.行業異質性
企業的綠色創新活動與所處行業是否屬于重污染行業密切相關。基于此,本文依據2008年環境保護部制定的《上市公司環保核查行業分類管理名錄》以及《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指南》,將樣本企業劃分為重污染行業與非重污染行業,并重新進行回歸分析。根據表7中Panel A的回歸結果顯示,在非重污染行業中,EDT的系數均在1%水平下顯著為正;相反,在重污染行業中,EDT的系數均不顯著。這說明,較之于重污染行業,數字化水平對企業綠色創新的促進作用主要體現在非重污染行業中,原因可能是重污染行業本身業務活動就具有環境特殊性,企業數字化主要體現在信息交流、技術學習和生產銷售等多個階段,不能從根本上改變重污染行業的屬性,因此對該類企業綠色創新活動的激勵效果也不明顯。

表7 異質性分析二
3.地區異質性
(1)環境保護強度
根據環境規制與技術創新理論,地方政府的環境保護強度是影響當地企業綠色創新的重要因素(王鋒正、郭曉川,2016)。鑒于此,本文將每年省級政府工作報告中與“環保”相關詞頻(加總取對數處理)作為政府環境保護強度的代理變量。同時依據環境保護強度的中位數將樣本數據劃分為環境保護強度較低地區與環境保護強度較高地區。根據表7中Panel B的回歸結果顯示,在環境保護強度較高地區,EDT的系數均為正且保持高度顯著;相反,在環境保護強度較低地區,EDT的系數雖然均為正,但不顯著。這就意味著,在環境保護強度較高的地區,企業數字化對其綠色創新的促進作用更為明顯。原因可能是政府環境規制對企業開展綠色創新活動的方向、重點以及規模具有深刻的引導和激勵效應,而當企業數字化能夠極大緩解信息不對稱、顯著降低企業外部交易成本時,對處于環境規制水平較高地區的企業而言,其進行綠色技術創新的意愿和動機也更強。
(2)知識產權保護力度
根據新制度經濟學理論,知識產權保護可以通過外部性內部化、減少研發收益不確定性實現創新激勵,從而提高研發資源的配置效率,這能夠對綠色創新績效的提高產生積極影響。鑒于此,本文采用各地區專利侵權糾紛結案數與專利侵權糾紛立案數的比值來衡量知識產權保護水平(4)由于相關立案與結案數據只更新到2018年,故此部分將2019和2020年的樣本排除在外。。同時依據地區知識產權保護水平的中位數大小將樣本數據劃分為知識產權保護水平較低地區與知識產權保護水平較高地區,并重新進行回歸分析。根據表7中Panel C的回歸結果顯示,在知識產權保護水平較高地區,EDT的系數均為正且保持高度顯著;相反,在知識產權保護水平較低地區,EDT的系數均不顯著。上述實證結果表明,在地區知識產權保護水平較高的地區,企業數字化對綠色創新的賦能效應更為明顯。原因可能是知識產權保護強度直接決定了壟斷收益的大小,其對企業綠色創新能力釋放、綠色創新績效提高等方面具有保障作用,因此更能體現企業數字化對其綠色技術創新的賦能效應。
本文利用Python爬蟲技術對企業年度報告進行文本分析,同時基于MD&A部分數字化詞頻占比和無形資產數據等多個數據集以提高企業數字化指標的刻畫質量。在相關理論分析的基礎上,基于2007—2020年滬深兩市A股上市企業微觀數據,實證考察了企業數字化對其綠色創新表現的影響以及作用機理。研究發現,企業數字化從數量和質量上顯著增進了企業的綠色創新表現,并且該結論在以清朝城墻數據等作為工具變量和國家級大數據試驗區建設作為準自然實驗等一系列穩健性檢驗后仍然顯著成立。機制分析表明,企業數字化水平的提高,緩解了(環境)信息約束問題,促使企業自主參與環境治理,并有效提升企業商業信用,有助于企業獲取綠色創新資源以提升綠色創新水平。另外,異質性分析表明,在政府環保補助較高和內部管控成本較低的企業、非重污染行業企業以及環境治理和知識產權保護力度更強的地區中,數字化對企業綠色創新的激勵效應更加顯著。
本研究為數字化發展激勵企業綠色創新提供了有利證據,并基于前文的實證分析提出以下政策啟示:第一,積極順應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浪潮并充分把握機遇,以企業數字化轉型推動新常態發展階段下的經濟結構優化和動能轉換。政府應該加快“新基建”的建設步伐以構建完備的數字基礎設施體系,加大5G、工業互聯網、大數據產業的投資力度,促進數字經濟向傳統產業滲透,為產業結構綠色轉型提供外部技術支撐,同時積極引導企業鞏固數字化為綠色高質量發展帶來的紅利優勢。第二,進一步健全和完善資本市場信息披露制度,借助企業數字化發展的勢頭降低資本市場信息不對稱的問題,提高環境信息傳導效率,有助于投資者準確、及時識別投資風險,以數字金融引導金融資源向具備綠色研發動機和條件的企業流動,有效破除企業融資約束問題。第三,考慮數字化發展對不同類型企業、不同行業和地區特征的企業綠色創新績效的影響具有明顯差異,這就預示著企業數字化轉型應該遵循差異化、動態化以及個性化的發展原則。政府可以通過“干中學”來正確引導企業整合綠色創新資源,同時適度加強環境規制強度和知識產權保護,鼓勵企業積極自愿參與環境治理,讓數字化發展成為有效提升中國企業發展質量和實現產業高級化的“硬件”技術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