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春,俞瑤
(1.安徽師范大學 歷史學院,安徽 蕪湖 241003;2.江蘇警官學院 公安管理系,江蘇 南京 210031)
半個世紀以來,犯罪恐懼感(fear of crime)一直是西方犯罪學領域的核心議題(Collins,2016;O’ Brien et al.,2019)。一方面,犯罪恐懼感作為暴力犯罪中最具破壞力的成分(Warr,2000),給人們的生產和生活帶來了諸多負面影響,包括給居民帶來巨大的心理壓力(Robinette et al.,2016),損害居民的健康(夏春 等,2021),降低人們的生活滿意度(Golovchanova et al.,2021),導致社會生產率下降(Dolan et al.,2007),削弱地區經濟發展(Gibbons,2004),等等。另一方面,雖然大部分西方發達國家近幾十年來實際犯罪率呈下降趨勢,但人們的犯罪恐懼感卻沒有相應降低(Chataway et al.,2020)。有研究發現,10個美國人中就有4人“害怕獨自走夜路”,“外出時擔心家中財物被竊”(Oh et al.,2019)。在我國,犯罪恐懼感在弱勢群體中也是普遍存在的(邵奇聰,2021)。然而,目前我國學界對犯罪恐懼感的研究尚處于起步階段,關于老年居民的犯罪恐懼感及其效應的實證研究更是缺乏(Qin et al.,2020)。一方面,我國已經進入老齡化社會(吳玉韶 等,2021),老年人口及其所占比例均不斷增加,老年人的健康和福祉需要全社會重點關注;另一方面,國外大量研究顯示,老年居民作為弱勢群體,通常比其他年齡階段的居民有更高的犯罪恐懼感(Ferraro,1995;Jackson,2009),對此需重點加以分析。本研究擬基于安徽省2021年微觀調查數據和中國社會狀況綜合調查(Chinese Social Survey,CSS)2017年數據,重點關注我國老年居民犯罪恐懼感與其警察信任度的關系,以期豐富我國老年居民犯罪恐懼感研究,為增進老年居民福祉提供實證依據。
居民的信任是警察順利履職的基礎(Sun et al.,2013;李輝 等,2020)。國內外學者對警察信任進行了較為深入的研究,探討了警察信任的定義、影響因素以及各類結果變量(龔志文等,2021)。在警察信任研究中,如何提升和維持居民對警察的信任,是學術界和政策制定者共同關注的議題(Hawdon et al.,2003)。目前,學界關于影響警察信任的研究主要包括如下三方面。(1)績效導向理論。持這種觀點的學者認為,政府機構或非政府組織為獲取來自居民的信任,需要很好地完成自身的使命。具體到警察信任領域:如果警察能很好地完成其任務,則居民會維持或增加對他們的信任;如果警察沒有很好地履行責任,則居民會降低對他們的信任(van Craen,2013)。(2)公正導向理論。持這種觀點的學者認為,居民對警察的信任不僅源于其完成工作的情況,也源于其工作程序的公正性(Tyler,2001)。如果警察做事是公正的、無偏見的,居民就會信任警察;如果警察的行為是不公正的,則居民會降低對他們的信任(Luo et al.,2021)。(3)社會群體導向理論。持這類觀點的學者重點關注不同社會群體警察信任度的差異,常見的分類變量包括性別、種族、社會經濟地位、年齡等。這類研究通常將社會分層與警察信任聯系起來(Weitzer et al.,2005)。本研究擬結合績效導向理論和社會群體導向理論,以我國學界關注度較低的老年居民為分析對象,探討犯罪恐懼感對其警察信任度的影響。
績效導向理論模型指出,居民對政府及其主要部門的信任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政府的績效表現。政府的績效水平越高,居民越信任政府(Schmidthuber et al.,2021)。例如,Rockers等(2012)基于38個國家數據的研究發現,政府績效與居民的政府信任度呈顯著正相關。具體到警察信任領域,Skogan(2009)通過構建警察責任模型(police accountability model,PAM)來解釋績效表現對居民警察信任度的影響。警察責任模型認為,警察承擔著打擊犯罪和維護社會秩序的責任,因此居民的警察信任度與警察的履職情況緊密相關:如果警察較好地履行自己的責任,居民就會對其形成滿意和信任的評價;如果某地區的警察不能很好履行其職責,導致社區失序,則當地居民會產生針對警察的不滿態度,對警察的信任度也會降低(Circo et al.,2019)。例如,Xu等(2005)通過研究發現,居住在犯罪率較高、社會秩序混亂社區的居民,對當地警察有較高水平的不滿,因為他們認為警察并沒有盡到其責任。在另一項犯罪學經典研究中,Sampson等(1998)通過對芝加哥343個社區的8 782名居民進行調查發現,生活在有較多失序問題社區的居民,對法律有更多的不滿態度,對警察的滿意度水平也較低。警察責任模型提出之后,受到犯罪學研究者的高度重視,其核心觀點得到許多實證研究的支持(Oh et al.,2019)。
居民的犯罪恐懼感是評價警察績效高低的關鍵性指標(Hale,1996)。一方面,從居民的主觀知覺上看,普通居民傾向于將警察視為政府在基層的代表,并認為他們應對所管轄區域的社會秩序負責(Cao et al.,1996)。居民有不安全感和犯罪恐懼感通常被視為警察保護不力的結果(Lytle et al.,2015)。另一方面,從客觀評價來看,在西方主要發達國家,隨著社區警政日益普及,越來越多的警察機構將轄區居民的犯罪恐懼感作為衡量警察工作成效的關鍵指標(Zhao et al.,2002)。我國的情況也是如此(蘇娜,2020)。因此,基于警察責任模型來看,社區居民的犯罪恐懼感越高,其對警察的信任水平越低。
由于我國與西方國家在政治、經濟、文化和社會發展上有較大的差異,同時我國的警察制度與西方國家相比也有諸多不同(Sun et al.,2017;薛姣 等,2015),因而西方學界在這方面的研究成果不一定適用于我國(Liu et al.,2017),我國有必要開展以本土居民為分析對象的實證研究(Cao et al.,2018)。實際上,我國也曾有學者基于大學生數據考察了犯罪恐懼感與其警察信任度之間的聯系(許博洋等,2019)。但限于調查對象和樣本量,其結果很難直接推廣到老年群體。因此,有必要使用更具代表性的實證數據,深入探討我國老年居民的犯罪恐懼感對其警察信任度的影響效應。
近年來,社會科學研究的可重復性越來越受到學界關注(Lilienfeld,2017),使用多種來源的數據,可以增加分析結果的穩定性和可靠性(Shrout et al.,2018)。因而,本文擬使用兩組數據進行實證研究:一是基于安徽省微觀調查數據,使用經典的整體體驗導向量表測量我國老年居民的犯罪恐懼感,分析其對居民警察信任度的影響;二是基于全國性抽樣調查數據,使用代理變量測量老年居民的犯罪恐懼感(Fish et al.,2011),并分析其對老年居民警察信任度的影響效應,考察老年居民的犯罪恐懼感與其警察信任度之間關系的穩定性和可推廣性。
1.調查情況
2021年,由安徽師范大學師生組成的研究團隊在安徽省北部、中部和南部的三個地區對年滿60周歲的老年居民進行調查。在獲得老年居民知情同意之后,由大學生志愿者對其進行一對一的調查。調查共發放問卷500份,回收問卷476份,刪除有邏輯問題和呈趨勢作答的問卷,最后得到有效問卷463份。調查對象中:女性228人,占49.2%,男性235人,占50.8%;城市老年人262人,占56.6%,農村老年人201人,占43.4%;年齡分布在60~90歲之間,平均年齡71.6歲(標準差7.5歲)。
2.調查問卷
目前學界對犯罪恐懼感的測量有多種方式(Noon et al.,2019),也有多種量表,如整體體驗導向量表、犯罪類型導向量表、情境導向量表等。由于我國學界對老年居民犯罪恐懼感的研究尚處于起步階段,本研究采用經典的整體體驗導向量表(Gibson et al.,2002)來測量老年居民的犯罪恐懼感。在問卷中詢問老年居民天黑之后在居住地附近散步或獨自在家是否擔心受到犯罪侵害(Grinshteyn et al.,2019)。受訪居民使用5點Likert量表進行回答。將兩個項目的得分均值作為衡量居民犯罪恐懼感的指標,數值越大表示犯罪恐懼感越高。參照國內外同類研究的做法,測量老年居民的警察信任度(Hall et al.,2002)。具體方法如下:請老年居民使用1~10分評價其對警察的信任程度,1分表示“非常不信任”,10分表示“非常信任”,分值越高表示信任度越高。由于多項研究顯示,居民的生活質量對其對待警察的態度有重要影響(Reisig et al.,2000),因而本研究加入生活滿意度指標。請受訪老年居民使用Likert 7點量表,對自己的整體生活滿意度進行評價,得分越高表示滿意度越高。參考Lachman等(1998)的做法,從身體和心理兩方面測量老年居民的健康水平,請受訪老年居民對自身的身體健康水平進行評價,并使用日常生活中體驗到的壓力作為衡量其心理健康水平的指標(Raymund et al.,2018)。此外,本研究還使用了老年居民的年齡、婚姻狀況、受教育水平等人口學信息,以及是否獨居、與子女的距離等居住情況信息。
1.描述統計結果
首先對主要變量的基本情況進行描述性分析(見表1)。老年居民的警察信任度均值為7.35,遠遠高于理論上的中點5.50,表明大部分老年居民傾向于信任警察。老年居民的警察信任度與其自評健康、生活滿意度呈顯著正相關,與其犯罪恐懼感呈顯著負相關,與其感受到的壓力相關度為零。

表1 主要變量的均值、標準差和相關系數
2.犯罪恐懼感對老年居民警察信任度的影響
為了深入了解犯罪恐懼感對居民警察信任度的效應,本研究設定了三個回歸模型。模型1以老年居民的警察信任度為因變量,以人口學信息和居住情況為自變量;模型2在模型1的基礎上將健康和生活質量指標加入回歸方程;模型3則是在模型2的基礎上引入犯罪恐懼感。由于我國城鄉之間在經濟發展、生活方式、可用公共資源等方面仍然存在巨大差異(范逢春 等,2018),同時城市和農村居民在警察信任度上有較大不同(Sun et al.,2013);因而本研究對農村和城市老年居民數據分別進行分析。農村和城市老年居民的犯罪恐懼感對其警察信任度的影響情況分別如表2、表3所示。

表2 農村老年居民的犯罪恐懼感對其警察信任度的影響

表3 城市老年居民的犯罪恐懼感對其警察信任度的影響
如表2所示,在控制人口學變量、健康因素和生活質量指標之后,農村老年居民的犯罪恐懼感對其警察信任度有顯著的負向影響。老年居民的犯罪恐懼感越高,其對警察的信任水平越低。該結果支持了警察責任模型。此外,三個模型的R2變化率顯示,犯罪恐懼感可以解釋農村老年居民警察信任度6.1%的總變異,是對其警察信任度影響較大的因素。除了犯罪恐懼感,社會經濟地位對農村老年居民的警察信任度的影響在0.1的水平顯著。社會經濟地位較高的老年居民的警察信任度更高。
如表3所示,城市老年居民犯罪恐懼感對其警察信任度的影響并不顯著。
基于對安徽省老年居民的問卷調查,本研究發現,犯罪恐懼感對農村老年居民的警察信任度有顯著的負向影響,但是對城市老年居民的警察信任度影響不顯著。由于本次調查抽樣范圍相對較小,該結果是否可以推廣到全國其他地區還有待進一步研究。
接下來本研究使用具有較好代表性的中國社會狀況綜合調查2017年數據,深入探討犯罪恐懼感對老年居民警察信任度的影響效應。
1.數據來源
中國社會狀況綜合調查(CSS)是中國社科院社會學研究所發起的全國性抽樣調查,樣本覆蓋全國31個省級行政區(港澳臺除外)。CSS使用的是概率抽樣方式,入戶對18歲及以上的成年居民進行調查,其數據具有較好的權威性和代表性,在社會科學研究和政府決策方面發揮著巨大的作用。本研究采用的是CSS 2017年數據。因為該數據庫中有直接測量警察信任度的項目,同時也有與犯罪恐懼感密切相關的項目數據。本研究選擇年齡為60周歲及以上老年人作為分析對象。CSS 2017年樣本中共有老年居民2 628人,其中:女性1 321人,占50.3%,男性1 307人,占49.7%;城鎮居民1 264人,占48.1%,農村居民1 364人,占51.9%;年齡分布60~71歲,平均年齡64.84歲(標準差3.04歲)。
2.變量界定與描述
參照同類研究的做法(Rader et al.,2019),使用感知安全作為犯罪恐懼感的代理指標(proxy indicator)。具體而言,CSS 2017年的調查表使用的是Likert 4點計分方式,從9個方面對居民的安全感進行測量。本研究選擇與犯罪恐懼感聯系最為密切的“人身安全”“個人和家庭財產安全”指標。這與犯罪類型導向的犯罪恐懼感量表基本一致(Jackson,2005)。對這兩個項目進行反向計分,然后將項目均值作為衡量居民犯罪恐懼感的依據,分值越高表示犯罪恐懼感越強。CSS中有直接詢問受訪者對警察信任度的項目。受訪居民使用Likert 4點量表進行回答,分值越高表示對警察越信任。除了犯罪恐懼感和警察信任度,本研究還關注了老年居民的人口學信息、健康狀況、整體生活質量等。本研究的變量說明及描述性統計結果如表4所示。

表4 變量說明及描述性統計結果
整體而言,60歲及以上老年居民對警察的信任水平較高,均值為3.220,高于理論上的中點2.500。這與前述研究結果一致,即我國老年居民整體而言傾向于對警察有較高水平的信任度。為了更好分析犯罪恐懼感對老年居民警察信任度的影響效應,本研究構建了三個以老年居民警察信任度為因變量的多元回歸模型:模型1中加入性別、年齡、受教育水平等人口學信息;模型2在模型1的基礎上加入老年居民的家庭關系、健康水平和生活滿意度;模型3在模型2的基礎上加入犯罪恐懼感。與前一項研究一樣,分別對農村和城市老年居民的犯罪恐懼感對其警察信任度的影響情況進行分析。其結果如表5、表6所示。

表5 農村老年居民犯罪恐懼感對其警察信任度的影響

表6 城市老年居民犯罪恐懼感對其警察信任度的影響
對于農村老年居民而言,在控制人口學信息、生活滿意度等變量之后,犯罪恐懼感對其警察信任度有顯著的負向影響,即犯罪恐懼感較高的農村老年居民對警察的信任水平更低。這與前一項研究結果是一致的,同時這一結論也支持警察責任模型。人口學信息方面,對警察信任度有較為穩定影響的是受教育水平。與受教育水平相對較低的農村老年居民相比,受教育水平較高的農村老年居民更不信任警察。家庭關系對農村老年居民的警察信任度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即農村老年居民如果可以從家人那里獲得更多支持和關懷,則他們會更有底氣去相信警察。生活滿意度對農村老年居民的警察信任度也有顯著的正向影響。
對于生活在城市的老年居民來說,在控制其他變量的情況下,犯罪恐懼感對其警察信任度也有顯著的負向影響。這一結果與基于全國農村老年居民的研究發現是一致的。這與前一項調查研究的結果有一定的差異。由于研究二中樣本的代表性更好,因此整體而言,不管是農村還是城市,犯罪恐懼感都是影響老年居民警察信任度的關鍵因素。人口學因素方面,受教育水平對城市老年居民的警察信任度有顯著的負向影響,社會經濟地位對城市老年居民的警察信任度也有顯著的負向影響。生活滿意度對城市老年居民的警察信任度有顯著的正向效應,對目前生活滿意程度較高的老年居民更加信任警察。家庭關系對城市老年居民的警察信任度的影響未達到顯著。這可能是因為,與農村老年居民相比,城市老年居民有更為完善和豐富的養老和醫療保障,來自家庭的支持和幫助所發揮的作用則沒有那么明顯。
本研究使用兩種方式(陳東等,2019)對結果的穩健性進行考察。首先,對因變量使用不同的操作性定義。具體而言:將選擇“完全不信任”警察和“不太信任”警察的居民重新編碼為“不信任”,賦值為0;將選擇“比較信任”警察和“非常信任”警察的居民編碼為“信任”,賦值為1。以重新編碼的警察信任度為因變量進行二元Logistics回歸分析(自變量與前文描述一致)。結果顯示:在控制其他變量之后,對于農村老年人來說,犯罪恐懼感對其警察信任度有顯著的負向影響(B=-0.449,p<0.001,Exp(B)=0.638),城市老年居民也是如此(B=-0.445,p<0.01,Exp(B)=0.641)。其次,選擇不同的研究樣本(萬君寶 等,2019)。具體而言,將65歲及以上的老年居民作為分析對象,以警察信任度為自變量進行OLS回歸。結果顯示:控制其他變量之后,農村老年居民的犯罪恐懼感依然可以顯著負向預測其警察信任度(B=-0.173,β=-0.155,p<0.001),城市老年居民亦是如此(B=-0.171,β=-0.131,p<0.001)。其他自變量結果也基本保持穩定。這些結果表明,本研究具有較好的穩健性。
基于兩項實證研究,本研究以我國老年居民為分析對象,探討犯罪恐懼感對其警察信任度的影響。整體而言,在控制其他相關變量之后,我國老年居民的犯罪恐懼感對其警察信任度有顯著的負向影響,即越是體驗到較高犯罪恐懼的老年居民,對警察的信任水平越低。該結果支持警察責任模型的核心觀點——如果警察較好地履行其職責,則居民對其呈現出較高水平的信任。就理論構建而言,該結果有如下幾方面價值。第一,將犯罪恐懼感的效應分析對象從西方國家居民擴展到我國老年居民。現有關于居民犯罪恐懼感效應的研究絕大部分是在西方發達國家背景下進行的,在這些國家獲得的研究結果是否能夠推廣到其他國家和地區?對此學界一直存有爭議(Roberts et al.,2012)。由于我國在經濟、社會、文化等諸多方面與西方國家存在較大差異,以中國居民為分析對象的研究,對于全面認識犯罪恐懼感的影響效應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第二,雖然老年居民是犯罪恐懼感相對較高的群體,不過目前學界以老年居民為研究對象的犯罪恐懼感研究成果并不豐富,尤其我國以老年居民為分析對象的犯罪恐懼感實證研究成果更少。隨著我國邁入老齡社會,增進老年居民的福祉已經成為社會各界共同關注的話題。研究老年居民的犯罪恐懼感并對此加以引導,有利于提升他們的幸福水平。第三,在研究方法上,本研究使用了兩組調查數據來探討犯罪恐懼感對老年居民警察信任度的影響以使其相互印證。研究一使用的是犯罪恐懼感的經典測量方式,但其樣本量相對較小;研究二使用全國性抽樣調查CSS 2017年數據,樣本具有較好的代表性。雖然其對犯罪恐懼感的測量選用的是代理指標,不過其結果依然具有較高的可信度。
本文兩項實證研究的結果均支持警察責任模型的核心觀點,即警察承擔著預防和打擊犯罪、維護社會正常秩序的責任。如果警察較好地履行其職責,那么居民就會體驗到較低的犯罪恐懼感,對警察的信任水平也會相對較高;如果警察沒有高效踐行其使命,則居民很可能體驗到較高水平的犯罪恐懼感,對警察的信任水平也會較低。這不僅會對居民自身產生負面影響,也會阻礙警察完成其使命。從警察責任模型視角來看,為了提升和維持居民對警察的信任度,警察首先應該高效履行其職責,完成好打擊犯罪和維護社會正常秩序的任務,減輕轄區內居民(尤其是老年居民等弱勢群體)的犯罪恐懼感。
關于犯罪恐懼感與警察信任度之間的關系,學術界也有另外一種觀點,即將警察信任度作為自變量,將犯罪恐懼感作為因變量(Skogan,2009)。其中比較有代表性的是安慰模型(reassurance model)。安慰模型源于Bahn(1974)關于“安慰因素”的研究。該模型認為:如果居民能夠更方便地接觸警察,對警察有更多的信任,則他們心中關于犯罪的擔憂就會減少,即會體驗到更低的犯罪恐懼感。雖然安慰模型在理論上有其價值,同時也獲得了一些研究的支持,但警察責任模型同樣如此。從本質上來說:犯罪恐懼感是一種情感成分占主導的知覺體驗,是居民在當前和過去一段時間內的感受,這種體驗導致的后果之一是降低對他人的信任(Hummelsheim et al.,2011);信任則有面向未來的傾向,因為信任涉及愿意為未來的不利后果冒風險(Fulmer et al.,2012)。從這個角度講,犯罪恐懼感對警察信任度的影響更具有說服力。當然,真正厘清犯罪恐懼感與警察信任度的因果聯系,尚有待學界對此進行更多、更為深入和長期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