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州博物館館藏磁州窯“風花雪月”四系瓶賞析

王仁愛（宿州市博物館，安徽 宿州 234000）

處在河北磁縣的磁州窯，其主要以磁州為核心，窯場密集分布于當地各個地方。窯址大多順著邯鄲的東艾口村漳河兩岸錯落分布。磁州窯品類多樣，有著鮮明的地方生活特色。其形神兼具、精細和粗獷并有，彰顯出北方民族特點。磁州窯裝飾藝術其形態、施釉和紋樣等多個維度予以美化，此外還應用了許多詩詞、書畫等予以修飾，有著鮮明的藝術內涵。磁州窯胎體中用化妝土遮蔽了胎土的粗糙感，具有一定的裝飾效果。磁州窯產品以書法題記形式用于裝飾，字跡靈動灑脫、蒼勁有力。

紋飾修飾基于刻、劃、繪畫等多類方式，不單單包含磁州窯傳統技藝，也融合了其他瓷窯的相關工藝，制造的產品大多惟妙惟肖，有著重要影響性。特別是白底黑繪裝飾藝術，更是磁州窯特色，為磁州窯標志性的裝飾藝術。磁州窯把唐長沙窯所首創的瓷器釉下彩和文字裝飾手法予以進一步延伸，極具鄉土和民間元素特點。在磁州窯各種裝飾中，白地黑花是標志性品類。宋金期間觀臺窯等多個窯長期存在。這之中，臨水窯不單能夠制作白地黑花瓷，同時也為金時期磁州窯制作紅綠彩瓷的關鍵場所。紅綠彩器有著鮮明的顏色反差，造型乖張、線條蒼勁有力，有著濃郁的民族特色。

磁州窯產品基于其特色化的裝飾藝術以及濃郁的生活氣息等得到了受眾的廣泛青睞，影響力更是不斷提升，經歷了宋金元三朝依舊保持著活力。制作磁州窯產品的窯址也正是自宋朝開始越來越多，從此前的漳河一帶進一步蔓延至廣東、安徽、河南、江西等地。北方圍繞磁州窯建立了瓷窯系統。元末明初，臨水、彭城等多窯更是取得了巨大突破。彼時坊間更流傳著“南有景德，北有彭城”的說法。《大明會典》也有相關記錄：“在彭城設官窯……進貢皇家瓶壇一萬一千九百三十六個?！弊阋娒鲿r磁州窯依舊是宮廷之中酒器的主要供應者。

一、“風花雪月”四系瓶簡介

醬釉、白釉褐彩“風花雪月”四系瓶，高25.6厘米，口徑4.2厘米，腹徑13.1厘米，足徑8.4厘米。小口，卷沿，短頸，溜肩，長弧腹，圈足。頸肩位置豎裝四系，青灰色胎體，相對細膩?？谘刂令i部、系上端為醬釉，由上而下腹部為白釉，釉線不規整，下腹到底為醬釉，器外滿釉，其內口邊為醬釉，頸位置則為白釉。肩部褐彩兩圈，上腹部褐彩由右至左寫有“風花雪月”的草書字樣，飄逸瀟灑。此四系瓶于宿州市小隅口北路東端被發現。

金代 醬釉、白釉褐彩“風花雪月”四系瓶，國家一級文物

宿州博物館所藏“風花雪月”四系瓶由宿州市服務公司貫守志同志于1985年交予宿州市文物管理所保管收藏。此四系瓶為黃土胎，胎土純凈度不高，胎質較為粗糙。釉面的連接位置處理到位、穩固結實，有著優秀的防水效果，產品造型美觀大方，樸實耐用。肩部剔刻纏枝花圖案，線條流暢、大氣。腹部開光內行草書“風花雪月”四字，形態相對古樸堅挺。即便胎釉達不到景德鎮瓷窯土那般潔白細膩，其優秀的彩繪工藝也足以成為收藏亮點。此三彩四系瓶，整體圖案由風花雪月字紋構成纏枝花卉圖樣，紋飾豐富、顏色鮮艷、用色柔和，稱得上四系瓶之大器。其經由專業人員鑒定，達到國家一級文物等級，是宿州市博物館的核心館藏之一。

二、“風花雪月”四系瓶賞析

（一）“風花雪月”四系瓶的造型

四系瓶形態質樸、落落大方、外形相對樸實端莊，渾厚穩健。瓶體容量較大，實用性較強。外側渾厚端莊，能使人感到安靜祥和。三色融合呈現出鮮明的主次特性，反差強烈，冷暖色協調，剔刻紋飾以及釉上彩繪，水乳交匯，反差明顯并催生了無盡之美。側面反映了彼時工匠藝人們超前的制瓷工藝以及深厚的文化氣息。

不言而喻，各個時期的瓷器造型就好比建筑藝術形態，大多暗含著濃郁的哲學理念以及文化內容。宋金期間儒、釋、道三教融合，這之中道家思想更是得到大眾關注，五行學觀點得到廣泛流傳，更是對陶瓷產業帶來了一定的影響，包括瓷器的形態以及紋樣修飾等方面。此四系瓶形態以及修飾特點無不暗含著“天人合一”的價值理念。例如作品的外形圓潤、內容豐富，切實反映了由外至內祥和的理念。此外，四系瓶外形上白下黑，不單單體現了反差強烈的黑白對比，基于道家理念，上即陽、下為陰。黑色的下半部分好似盛入的酒水。瓶口四系旨在確保瓶身使用時的穩定效果，但又好似四靈之物，象征著東西南北方向，如有北玄武、南朱雀、東青龍、西白虎之意。所以，四系瓶彰顯了彼時人們的宇宙理念，集合了大量的審美意趣。

（二）“風花雪月”四系瓶與書法藝術

瓶上部有四個字“風花雪月”，字體為行草書，筆力遒勁、姿態優美，理法通達，布局合理，書法嫻熟，從字體可見當時書法和文學藝術空前繁榮。2015年3月，作為“中國書法之鄉”，宿州市埇橋區更是當地對外宣傳的重要名片之一。

當地有著非常久遠的歷史，數千年積累的文化滋養形成了具有特色的書藝奇葩。宋朝蘇軾就曾居于埇橋，留下了許多傳世之作。明清期間，“埇上四子”，更是聲名鵲起。在先賢遺風的長期影響下，當地百姓有著較高的書藝素養，尤其是新中國成立后將習書浪潮推至新的高度，坊間能寫善書之人非常多，涌現出包括李百忍、劉浚川、張良勛等在內的一眾書法大家。

（三）“風花雪月”四系瓶與酒文化

四系瓶的誕生以及發展和我國的酒文化有著密切的聯系。酒文化的發展推動了陶瓷產業的高速增長。色彩鮮艷的陶瓷酒器成了重要的器皿，乖張的形態以及多元化的修飾豐富了酒文化，酒瓶也成為重要的裝飾物，但其形態則大多表現為修長唯美的S形線，稱得上“豐肩瘦股，體態婀娜”，也是精致的工藝品。

宿州有著漫長的酒文化歷史。魏晉時期，當地的制酒業就已形成。嵇康被奉為“竹林七賢”之首，其和劉伶均來自酒鄉，對酒有著高度的青睞，時常酩酊大醉。嵇康更是于《秋胡行》內寫道：“旨酒盈樽，莫與交歡?！眲⒘鎸埔彩譄嶂?，其《酒德頌》更是對老莊理念以及酒文化表達了無上的崇敬。“捧甖承糟，銜杯漱醪，奮髯箕踞，枕麴藉槽，無思無慮，其樂陶陶”，劉伶在《酒德頌》中對酒的描述不僅賦予了酒無窮的神奇魅力，同時也賦予了酒深厚的文化內涵，似乎醉漢筆下獨清醒，說他是中國酒文化的開山鼻祖也不為過。唐朝的李白醉吟宴喜臺，創作的佳作《秋夜與劉碭山泛舟宴喜臺亭池》家喻戶曉。

“風花雪月”四系瓶悠久的歷史也正反映出當地酒產業的昌盛發達，盛酒器婉約的形態以及多元化的用色進一步豐富了酒文化的內涵。

（四）“風花雪月”四系瓶之“風花雪月”四字

“風花雪月”四字組合在瓷器中出現頻率較高，《文物天地》上王志霞等編制的《“風花雪月”題字瓷器瑣談》深入地分析了這一問題。“風花雪月”在不同語境中往往有不同的含義，不要把“風花雪月”認為其“應為戲樓或妓院所用”。從歷史角度來看，它的語義歷經了一元至多元的變革過程。宋前期是其發展的初始階段。風花雪月為彼時十分常見的自然現象，四個字不僅可以獨立成義，為彼時詩詞的吟誦的主要對象，也可簡化為風花、雪月兩個部分。至北宋期間，“風花雪月”才以整體形態開始出現。

《答人》：“四時風花雪月景，都與收來入近編?！边@期間，風花雪月表示四時節令之意，同時喻指詩文等內涵。而后，基于元曲、小說等新型文學類型的不斷涌現以及發展，風花雪月的意義被進一步拓展，踏上了差異性的發展之路。其中一條路依舊延續了此前的雅化特色，和格調清遠的詩詞、豐富變化的四時節氣緊密聯系在一起，例如，元時期的《魚籃記》：“……風花雪月緊相連……人老何曾再少年。”另一個路徑則被俗化了，即反映彼時男女之情和不羈的生活。《揚州夢》：“畢罷了雪月風花，醫可了游蕩疏扛病?！贝善髦械娘L花雪月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詩文以及四時等內涵，不但簡化了書寫的冗雜過程，也給人更多的遐想空間；另一說為行酒令，體現的也是一種“俗中向雅”的文化情結。

“風花雪月”幾個字依次象征著自然界內的四類景致，有著濃郁的思鄉情懷以及寄情美酒的閑致之意。風，表示風氣、風俗；花則為美麗、浪漫象征；雪則表示高潔、唯美；月則是哀傷、隱晦。風花雪月也用于指代風流場所之中浪漫的男女情感、花天酒地的生活。眾所周知，遼宋金期間，北方連年戰亂，百姓抵制戰爭，希望和平，這也為北方各地百姓共同的夙愿。百姓無力阻止戰亂，只能把這祈求和平的心愿，寄托于此瓶。

三、“風花雪月”四系瓶是金代民族融合的歷史見證

磁州窯為北方民窯系之一，裝酒器皿尤為豐富，歷朝更是制作了許多官用和民用器具。梅瓶等在內的各個產品均為標志性的磁州窯器皿。四系瓶是金元時期標志的磁州窯器皿，也為彼時典型的裝酒器之一。四系瓶包含了四類規格，或許是為計量裝入酒量所設計，有著鮮明的民族特性、時代內涵。

四系瓶有著漫長的歷史，遠在北朝期間，河北賈壁村窯就已能夠制備具有四系的青瓷罐。北朝為少數民族鮮卑人建立的政權。牧民一直以來的游牧生活方式對平常器皿，特別是陶瓷器皿等的形態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四系罐漸漸演化成四系瓶，同時橫貫少數民族統治的各個時期，元末開始沒落。磁州窯四系瓶出現于金時期，彼時的酒文化為女真社會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生老病死、婚喪嫁娶等，均有著不同的酒文化。金代特色的酒文化，在如今的東北一帶依然可以見到。

四系瓶切實彰顯了彼時金人們寄情于酒，豪邁、奔放的社會生活，同時也是金代民族大融合的重要見證。

金代的制陶工藝以及文化延續和發揚了北宋期間的瓷文化內涵以及制瓷工藝精髓。四系瓶也帶有濃郁的少數民族生活氣息，形態渾厚唯美、古樸、穩重。瓶口相對寬厚，便于攜帶拿取。這或許和宋元期間女真等各個民族的游牧生活有著一定的聯系。四系瓶上靈動、灑脫的字跡更是基于漢文化影響的重要表現。字跡俊秀，內涵意境豐富，又具有漢文化的特色。二者的完美融合為金代民族融合的重要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