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狗谷

梁柱生

這天，日軍一個小隊突襲村子，把村民趕到曬場上，要大家說出兵工廠的機器藏在哪兒，不然格殺勿論。

地下交通員封貴也在曬場上，心中暗暗叫苦，自己倒好說，可被圍的還有結婚才兩年的老婆和一歲多的兒子。難道就要被全家滅門嗎？是哪個狗雜種向鬼子泄露了風聲，說兵工廠設在村里的？他與游擊隊昨夜才把機器轉移到黑風谷藏起來。藏好后，他回村瞇了一會兒，打算天亮后再叫群眾轉移，沒想到鬼子竟然提前“掃蕩”了。見村民都沒吭聲，鬼子的小隊長看了一下懷表，怒道：“皇軍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給你們最后五分鐘！”

曬場四周是圍墻，只有一個出口，出口處有鬼子重兵把守。圍墻上，鬼子的十二挺機槍虎視眈眈，就等一聲令下，吐出火舌吃人。封貴暗想，怎么辦，拼嗎？全村老少兩百多人，手無寸鐵，拼是拼不過的。封貴頭上急出了汗。

“最后三分鐘……”鬼子的小隊長邊說邊掃視一眼在場的所有村民，發現有個村民長得特別高大，大概有一米八幾，而另一個村民又特別矮小，只有一米五多一點兒。這個矮小的，正是封貴。

現場鴉雀無聲，封貴頭上的汗更多了。他焦急地環顧了一下四周，心說：游擊隊為啥還不來救我們？哪怕佯攻一下，把鬼子打亂，我們也可以趁機逃跑。看來游擊隊根本不知道鬼子提前行動。他看了一眼老婆，只見老婆臉色蒼白，微微發抖，緊緊地抱著孩子。

“一分鐘！”鬼子的小隊長高叫一聲，像個催命鬼。鬼子氣勢洶洶地拉動槍栓，有些孩子被嚇得哭了起來。

“三十秒！”

封貴喘著粗氣。豁出去了，跟你們拼了！可這時，人群中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我知道機器藏在哪兒，我帶你們去。你們把其他的人都放了。”

封貴一看，是村里的“第一高人”——梁三。他見梁三出頭，頓時舒了口氣，同時心里又十分鄙夷：別看相貌堂堂，關鍵時候卻變節投敵！梁三在村里個子最高，有一米八五，十多歲就開始打獵，槍法奇準。昨晚轉移機器，人手不足，游擊隊長便把他喊上了。

梁三的母親哭道：“三兒啊，你不能出這個頭哇，人家要戳你的脊梁骨的。”

梁三看了娘一眼，沒說什么，朝黑風谷走去。小隊長帶著鬼子跟在后面。

封貴怕鬼子殺回馬槍，馬上疏散村民，之后跑到游擊隊宿營地去報信，發現他們才起來。原來昨晚轉移機器，搬了大半夜，大家又累又乏，所以睡得特別沉。隊長問封貴：“鬼子來了多少人？”

“五十四個，我數了的。”

隊長猶豫了：“可我們只有十幾個人。”

“鬼子把所有村民趕到曬場上，要大家說出兵工廠的機器藏在哪兒，不然就用機槍掃射……梁三這小子叛變了，帶領鬼子往黑風谷去了。”

隊長大驚失色：“昨晚真不該叫他來幫忙！”隊長決定尾隨鬼子，等鬼子扛機器下山時，再打伏擊。即使機器被搶走，也要叫他們付出代價，同時把梁三這個叛徒干掉。

游擊隊員們出發了，封貴也跟著。遠遠的，他們看到梁三帶著鬼子在山間行走。隊長發現，梁三前往黑風谷，走的是小路。這條小路雖然是捷徑，但要經過一面傾斜的石壁和死狗谷，不好走，游擊隊沒有走過這條路。梁三因為經常打獵，把全村每座山每條溝都走遍了，所以對這一片非常熟悉。

梁三和鬼子走進死狗谷后，游擊隊就摸到斜壁上方設伏，打算等鬼子扛著機器走過斜壁時再打，這里一覽無余，沒有掩體，是消滅敵人的好地方。

山風吹拂，依稀聽到梁三和鬼子斷斷續續的說話聲。鬼子小隊長說：“你的良民大大的，找到機器，獎賞大大的有。”梁三說：“什么賞不賞的，我倒想好好睡一覺，昨晚被他們拉起來扛機器，一宿都沒睡好……”

來到死狗谷，梁三說：“馬上就到了，你們歇一會兒吧，好有力氣扛機器。”鬼子小隊長說：“原地休息，吃點兒東西再開路。”

爬了半天山，鬼子們也累壞了，一聽到可以休息，馬上一屁股坐下來，有的干脆仰到大石頭上閉目養神，中尉也坐下來喘氣。

游擊隊這邊，看到鬼子進了死狗谷后，半天沒動靜。一會兒，看到梁三扛著一捆柴出來。咦，鬼子還沒到黑風谷，咋就讓梁三回來了？游擊隊長感到奇怪。走近了，發現梁三扛的不是柴，竟是一捆步槍，刺刀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梁三，你搞什么名堂？”隊長低聲喝問。梁三抬頭一看，驚喜道：“你們在這兒啊，快去收拾鬼子！”

“鬼子呢？”

“被我弄翻在死狗谷里了。”梁三放下那捆槍說。

“全部弄翻了？”

“對。”

“吹啥牛哇，你小子啥時候成了孫悟空，這么厲害？”隊長感到不可思議。“閑話少說，”梁三點了幾個游擊隊員的名字，“你們跟我到死狗谷去扛槍。”

封貴說：“我也去。”

梁三說：“你不能去。”封貴有點兒納悶：“不就是扛個槍嗎？”

“我說你不能去就是不能去！”梁三說完，帶上他點的那幾個人到死狗谷去了。封貴心里不樂意，悄悄跟上了。

游擊隊員們邊走邊問梁三：“你是怎么把五十多號鬼子弄翻的？”

梁三笑著說：“我會法術，我說一聲倒，鬼子們就都倒下啦，想不倒都不行。”

游擊隊員們將信將疑，走進死狗谷，看到鬼子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像一只只死狗，都驚呆了。梁三說：“大家摘下鬼子的槍時，盡量不要蹲下，更不能坐下。捆扎槍桿時，到谷口捆扎。”

游擊隊員們雖然感到很不解，但還是迅速摘下鬼子尸體上的槍支彈藥，之后到谷口捆扎。這時，封貴過來了，感到有些頭重腳輕，可能是累了的緣故。他看到滿山谷的死鬼子，也驚得目瞪口呆。正在捆槍的梁三說：“你不能再往里面走了，快出來！”

封貴看見鬼子小隊長上衣上有根懷表鏈，就蹲下去摘懷表，不料一下子倒在他的懷里。梁三急忙跑過去將封貴抱起來，來到谷口，過了一會兒封貴才蘇醒過來。

回到宿營地，游擊隊長問死狗谷是怎么回事。梁三說，死狗谷是他發現的，名字也是他取的，因為他幾次帶狗打獵經過這個山谷，狗都莫名其妙地死掉，而人卻一點兒事都沒有。

“那為什么鬼子也死掉了呢？”隊長不解地問。

“因為他們是東洋狗哇。”梁三笑著說，他答應帶鬼子去找機器，最初只是想調虎離山，讓鬼子放過鄉親們，要死死他一個，可到了半路，他突然想起死狗谷，就決定把鬼子帶到那兒去試試，也許能把鬼子弄死。“鬼子想端我們的兵工廠，沒想到反而給我們送來了這么多槍支彈藥。”

死狗谷之謎，直到后來才被揭開。原來那條山谷酷似地窖，落葉長年堆積，產生了很多二氧化碳。由于山谷形狀奇特，不管風怎么吹，都吹不走谷內的二氧化碳。二氧化碳比空氣重，所以居于最底層，厚達一米半。梁三帶狗打獵經過此谷，他一米八幾的個兒，當然沒事，而狗會二氧化碳中毒。鬼子進谷后，坐下來休息，低于一米半，也一樣中毒死亡了。梁三帶游擊隊員進谷去捆槍，選的都是高個子。封貴身高一米五幾，所以梁三不讓他進谷。封貴不聽勸阻，進谷后頭重腳輕，還蹲下摘鬼子小隊長的懷表，所以他也中毒了，幸虧梁三搶救及時，封貴才撿回一條命。

選自《民間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