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雁陣

王吳軍

少年時期，我們家在一個名叫西場的小村子里。每當放學后或假期里，我總要跟著父親去田野里干一些力所能及的農活兒。父親教我把不肯就范的馬套在馬車上，教我擠羊奶、鋤草、耕耘土地，教我在風很大的日子站在莊稼地里撒肥料。

其實，父親不是只教我怎樣去勞動，每到春天，父親還會認真地告訴我回到家鄉的鳥叫什么名字。原野里許多花草的名字和藥用功效，也是父親教給我的。父親讓我學會了觀察，最重要的是，他讓我體會到了世間萬物的奧妙神奇。

有一年十一月的一個夜晚，寒風凜冽，家家戶戶都熄了燈，上床睡覺了。四周一片沉寂，只有寒冷的夜風呼呼作響。突然，和我們住在一個屋的父親跳下床，很快地穿好衣服，沖到我和哥哥的床前說：“你們倆快披著被子跟我到外面去！”

我和哥哥都睡眼惺忪，但見父親一副不容爭辯的樣子，我們只得披好被子跟著他出去了。

一出門，一股凜冽的寒意撲面而來。院子里是一片白茫茫的寒霜，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哥哥的身子也抖動了一下。我漫不經心地抬頭朝夜空望去，只見一輪朦朧的月亮靜靜高懸，照得地上到處都亮晶晶的。

“你們仔細聽！”父親小聲對我和哥哥說，聲音里難掩興奮和喜悅。

我盡量讓自己忍住，不讓牙齒因為寒冷而打戰，然后側耳傾聽。是的，我清晰地聽到了。隨后，我也清楚地看到了，一行雁陣正從遠處而來。大雁們排成好看的“人”字形，因為數量太多，雁陣遮住了天上的月亮，從我們的頭頂翩翩掠過。

“總共有幾百只大雁呢！”父親忍不住提高聲音對我和哥哥說。

雁陣很快飛過并消失不見，而我依然怔怔地站在那里，沉浸在一份難以言說的美妙情境中，直到哥哥喊了一聲，我才回過神來。

回屋鉆進被窩，里面還暖烘烘的，父親對我和哥哥說：“能夠看到這夜月下的雁陣，咱們受一點兒寒冷也是值得的?！?/p>

說起來，如今有時間、有心思像父親這樣做的人太少了。而一年一年的時光逝去，我似乎再也沒有體會過當年那樣的樂趣了。

選自《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