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九妹

呂品

在水鄉福鎮周遭，有關段家兄妹的傳說，幾乎家喻戶曉。說段家兄妹功夫高，會拳腳，老大段七會北極拳術，一對拳頭虎虎生風，碎磚斷石，非常厲害;老二段八的一十八路譚腿，更是出神入化;而最讓人叫絕的是老三段九妹，一條烏黑的長辮子，甩起來猶如一根鞭子，抽打到誰，誰都受不起。但他們兄妹高矮胖瘦長相如何？家居福鎮何處？都是道聽途說，誰也不曉得他們的“真章”。

福鎮鄰縣有一個賣缸客，姓許名炳富，自小拜過名師學過武，很有些功夫。再加上他天生臂力大，便自個兒以為了不起，因此為人很是霸道。他整天雇幾個人搖著木船，船內載著缸，“咔嗒呀呀”地搖著，到各村集市上強行出售。每停靠一處，這許炳富便左右手各提一只大水缸，漫步上岸。他走走停停，高聲叫賣。若有人搭腔，許炳富就非得高價賣給他不可。對方哪里見過臂力有這么強勁的，生怕挨對方的揍，只好自認倒霉，便慌忙掏錢買下。如果許炳富遇上不愿買下的過客，他就對那人惡語相向，拳腳相加。最后，那水缸還得叫對方以更高的價格買下。為此，方圓周遭每說起許炳富賣缸，如山里人說起老虎一樣，沒有不臉色大變的，往往老遠一見有水缸船搖來，即便是別家的，也只道是許炳富的水缸船，趕緊退避三舍，唯恐躲避不及。因此，方圓周遭已沒人再敢問津許炳富的水缸了。這樣一來，許炳富不得不雇人搖船到鄰縣去賣缸了。

這天，這許炳富雇人搖船來到福鎮推銷水缸。船剛一靠上福鎮的北沙清塘的石幫岸，這許炳富就又故技重演。只見他左右手各提一缸，慢慢舉步上岸，一路走走停停叫賣著“走過路過的看一看瞧一瞧，水缸菜缸價廉物美”。這福鎮人哪里見過有這樣賣缸的陣勢，都暗自稱奇。于是，鎮上的人們紛紛走過來觀看。當然，也有人要買許炳富的缸，但一問價格都搖頭，但你問過之后不買就不行了。眼看著這幾個買缸人又要挨這許炳富的惡語和拳腳了。

這當兒，忽聽一聲脆甜的“慢著”聲，就見圍觀的人群里閃出一個健壯的漂亮女子來。這女子頭發用頭巾包著，身著紅襖綠褲，很是招眼。只見她走到正要揍人的許炳富跟前說，賣缸的掌柜，干嗎打人？和氣生財嘛。他們不要缸，咱德鴻記腌菜場全要。

那許炳富正在氣頭上，一聽這女子說要買走他全部的缸，心中的暴怒也就消了一大半，但他陰笑著說：“姑娘，這缸價錢蠻高的，你聽了可別后悔喲！”

那女子露齒一笑，輕聲道：“不妨，只要缸質量不錯，再高的價錢我也愿意付。但買前，我得一一驗看你缸的質量如何。假如缸的質量不行，白送，我也不要！”

那許炳富一聽大喜過望，心想，這一回我可碰上個買缸的大戶了，呵呵……就說：“那就請姑娘察看吧。”說著，就左右手各拿一只缸在女子面前徐步走了一圈，又說：“姑娘，你看這缸如何？”

許炳富原本是想用此技嚇住那女子的，但他沒想到那女子的臉上半點兒也沒有驚奇和恐懼之色，反而說道：“你如此舉動，怎能讓我瞧得仔細呢？待我自己拿缸看看吧。”說罷，就輕輕舒展開玉臂，也不見她如何作勢，就見她左右手已各托了一只缸，且那缸在女子的纖手掌上緩緩旋轉著，然后將兩缸相碰道：“這缸質地不好吧，怎么會有碎音？”說罷，慢慢將缸放于地上。

許炳富見這情狀大吃一驚，曉得今天碰上了高手，但他轉而一想，好歹我拜過名拳師，在拳腳上你一個小女子未必就贏得了我，于是，許炳富拉開架式，就要與那女子過招。女子冷哼一聲，也不答話，只是拿左手在許炳富眼前虛晃上一拳，隨即扭身。許炳富只道是女子要逃跑，忙躍步上前，想不到那女子的這招，在散招中很是有名，叫作鴛瓷腳。只見她扭身之際，身后早飛起一腿，正中許炳富的肚子。許炳富只覺得奇痛難忍，忍不住便“哎喲”一聲蹲下身來。說時遲，那時快，但見女子一個急轉身，又起右腿，正踢在許炳富的肩上，就見他“咚咚咚”地退至河邊。

許炳富哪里吃過這樣的虧，他提氣連忙站穩身形，然后惱羞成怒變拳為掌，雙刀似的又朝女子砍來。只見女子不慌不忙，解下頭巾，露出盤于頭上的烏黑長辮子，只一甩，烏黑的長辮“啪啪”兩下，鞭子似的抽打在許炳富頭上。這下，許炳富立不住了，“撲通”一聲跌進河里，圍觀的人都哄堂大笑起來。許炳富水淋淋落湯雞般爬上岸來，他顧不得疼痛，朝女子跪下叩頭道：“敢問姑娘尊姓大名？”

那女子道：“聽說過段九妹嗎？”

許炳富聞言失聲道：“喲，段九妹！”

段家兄妹威名遠揚，他一個習武的，豈能不知？忙又叩頭如搗蒜：“請恕小的無知，不識姑娘泰山，望饒過我這回吧。”段九妹說了句：“望你今后好自為之，不要再挾技欺行霸市了，去吧。”許炳富忙站起身，招呼著手下人，搖船離開了福鎮。

福鎮人回頭再看段九妹時，早不見了她的身影。

選自《小小說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