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吳 悠
次日下午,李俊康看望了報社和電視臺赴京采訪的全體編輯記者,和大家合影。看望結束時,省委秘書長王長河對唐維虹說,你們留一個文字、一個攝影記者下來,李書記明天起要去發改委、財政部、稅務總局等幾個部委洽談工作,兩個記者隨行采訪。唐維虹剛要答應,楚尚德也湊了上來:“我們也留一組記者隨行吧。”王長河搖搖頭:“電視臺就不要派人了,扛攝像機進去太招搖。你們就等稿子見報當天口播吧。”一番話冷落得楚尚德很是尷尬。這一幕被不遠處的張寶川看見了,捂著嘴笑個不停。
回到廬源,一切回歸正常軌道。
“咚咚咚”,唐維虹這天剛到辦公室坐定,就聽見敲門。“請進。”她一邊按下電水壺的燒水鍵一邊說。門開后,進來一位中年男子,身穿一件黑色西服,里面是灰色毛衣,手里拎著一只布袋,神色緊張地說:“請問你是唐總編嗎?”唐維虹點點頭:“請坐,你是……”
那男子坐到沙發里,緊貼著扶手:“我是渭西縣林業局辦公室的,我叫王嘉華。”唐維虹稍加回憶,就明白了:“你是那個檢舉揭發顧晨剛的同志吧?”王嘉華點點頭。唐維虹給他倒了杯水:“你今天來是有什么話要跟我說嗎?”王嘉華說:“顧晨剛被抓起來了是大好事,你們省報出了大力。但是問題還沒解決好……”唐維虹說:“還有什么問題呢?”
王嘉華咳了兩聲,似乎在為自己壯膽:“顧晨剛倒臺之后,縣里從外單位選了一個干部來接班。這個人叫陳廣深,原來在縣農委做副主任,是顧晨剛在位時很信任的朋友。他老婆跟顧晨剛的老婆是同學,他來了之后打聽到是我舉報的顧晨剛,就開始打擊報復我,替顧晨剛報仇。我也是沒辦法了,市里紀委根本就不管,才來省里找報社求援的。”
唐維虹點點頭,她深知敢于舉報一個一把手的職工,一定會遭到打擊報復。“你說說,我看看怎么幫你比較好。”
王嘉華繼續訴苦:“他們沒敢明目張膽打我或是怎樣,就在工資上做文章。一會兒說我考勤不全要扣錢,一會兒說我請假多了要扣錢,扣錢的理由五花八門。一個月下來工資被扣得七零八落,到手已經沒幾個錢了。”說著說著,他越來越氣憤:“陳廣深的老婆在縣一中當教務主任,她還指使老師欺負我兒子,當著班里同學面,辱罵我兒子是賤種,說老子在單位造領導的反,兒子將來也是禍害。因為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這都是文革時期的話,現在還拿出來罵人。我兒子回來問我在單位怎么造領導反了,還惹到學校老師那邊去了。你叫我怎么說?”

唐維虹二話不說,把袋子收了起來:“我收。這是你的心意,也是對我們報社的肯定。我中午請你吃個飯吧。”王嘉華搖搖頭:“事情辦好了我要趕回去了,可不敢多停留。不然又要扣錢了。”唐維虹無奈地送他到電梯口。
第二天,署名“本報記者唐維虹”的稿件《舉報人的遭遇》在二版見報。配發的還有唐維虹撰寫的評論《斬斷伸向舉報人及親屬的“黑手”》。稿件如實援引了王嘉華的訴說,引起了強烈反響。“這股風不狠剎,以后誰還敢舉報壞人壞事?”“這樣欺負人,太可惡了。還禍及人家孩子,真是混蛋!”……讀者的評論一浪高過一浪,自然,也呈送到了省領導觀看的手機頁面上。
“啪。”李俊康在北京駐地從手機看到稿件和評論后,十分氣憤地把手機扔到桌上。“這么隱晦地欺負舉報人,比公開拿棍子打人身體還可恨!”明天讓《溱江日報》轉發今天省報的報道和言論,要發在頭版,敢于揭丑。首先要對這個王嘉華同志平反、道歉,補發亂扣掉的工資。還有那個當學校教務主任的干部家屬,要徹查一下還有沒有更多侮辱學生人格尊嚴的事情。這種品德怎么配做教師?縣里教育局要嚴肅處分,至少叫她先跟王嘉華的孩子在全校公開道歉,公開道歉都不一定能彌補對孩子自尊的傷害。”江宏立即去處理了。
接到省委辦公廳江處長電話時,王唯實正在跟楚尚德吃飯,感謝他把宣傳部送去的稿子在兩會期間播放掉了,還希望進一步在輿論方面給溱江造勢,給自己的仕途貼金。兩人推杯換盞,你來我往,喝得滿臉火紅炙熱,原本以為有什么新鮮內幕獨家放送,王唯實壯著膽子開了免提,一臉欣喜準備和楚尚德分享,聽完江宏的電話,臉都黑透了。
“還是為這個事情啊?”聽完王唯實的話,楚尚德也震驚了,“這個事情在書記那里掛上號了,就是大案要案了。你趕緊落實書記指示吧,把那個叫陳什么的新局長收拾一下,叫他以后不要欺負王嘉華了,人家又沒舉報他,干什么這么不依不饒的。你要是處理不好,書記那里有你好看的。我他媽給你上多少稿子都沒用,印象已經差了。”楚尚德說。王唯實就像突然酒醒了一樣,連連點頭,立刻給市紀委布置任務。在市紀委的介入下,陳廣深向王嘉華公開在全局干部職工大會上道歉,并補發了扣掉的工資。他老婆也在全校師生大會上公開向王嘉華的兒子道歉,并收到了縣教育局紀檢組的“禮物”——嚴重警告處分。
“你就是王子薇?”楊莉超打量著眼前這個比自己小三歲,樣貌身材都不輸自己的女孩子。只見她大方地點點頭:“是。我叫王子薇,溱江人。廈門大學畢業,一直在溱江臺做記者和主持人。入職至今獲省好新聞一等獎一次,二等獎、三等獎各三次。很榮幸到省臺新聞頻道工作,請楊老師多關照。”
楊莉超客氣地同她握手,語氣卻還是冷冰冰:“看起來業務水平不錯。希望你把心思放在工作上,不要去想走別的路徑成名啊、撈錢啊。就算一時得逞,將來終歸是要摔得頭破血流的。”話里話外告誡的意思已經不含蓄了,非常直接。沒有料到,王子薇也不是善茬:“謝謝楊老師點撥,我會安守本分的,不會做叫人潑一身墨汁的事情,給臺里丟人的。”譏諷得楊莉超幾乎要跳腳,但她還是忍住了。畢竟,沒點名還好,你要是發作就不打自招了,這點道理她還是懂的。
中午吃飯時,楊莉超跟張寶川吐槽了與王子薇的第一次見面。張寶川笑壞了:“我說的吧,這個女人不是好惹的,敢這么跟你說話。告訴你跟臺長沒關系,你信嗎?沒有臺長做后盾,一個地方臺來的新人敢跟你這樣說話?”楊莉超似乎又信了,無奈地說:“楚尚德言之鑿鑿說沒碰過她,你又說他倆肯定有一腿。你們男人的嘴啊,到底哪個能信,煩死人了。我覺得你們誰都不要說誰,都是一個德行。”

蘇茂洋一本正經地八卦起來:“讓我來給諸位介紹一下這位新登場的女主角。她叫王子薇,原來在溱江臺上班,最近才到省臺的。至于是怎么到省臺的,哈哈哈哈哈,我就不得而知嘍。”唐維虹接著說:“究竟是臺長大人去溱江巡視的時候看中的,還是溱江地方臺送上去選秀入圍的呢?可以作為一個選題,看看各位誰先調查到準確答案,我看可以作為一個業務基本功的訓練。”楊純憋不住地說:“還是郭德綱說得對啊,只有同行之間才有這么刻骨的仇恨啊。”說完,一桌子人都笑翻了。
下午選題會,唐維虹布置了“不負囑托創新局 不畏艱險攀高峰”高端訪談的安排。這是省委宣傳部發起的活動,桂湖日報、桂湖廣電集團記者專訪12個地級市市委書記,談貫徹省黨代會和省兩會精神,報道全網推送。“這是一個已經很久沒有開啟的活動了,每次去地方上采訪當地書記,都是一個加深報社和當地聯系的好機會。我們稿子做得好,他們書記露臉露得光榮,以后跟地方上談業務合作,就有資本開口。平日里沒有這個由頭,我們還真不好貿然上門去找人家書記、市長。”唐維虹談道。
“每個編委帶隊三個城市,我認領廬源、雍海和安江。主要是離得比較近,我跑完了回來上夜班看稿子也方便些。”唐維虹喝了口茶。其他幾位編委也都相繼認領了前往的城市。唐維虹說:“參與記者從時政部、經濟部、新媒體部各抽一人組成,今年的專訪加上視頻直播,以目前的設備和經驗,完全可以做得不遜色于電視臺。”蘇茂洋笑瞇瞇地說:“那我們的‘頭牌’韓小冰跟哪個組呢?”唐維虹調侃道:“當然跟我走。不是我小瞧人,你們這些老爺們,上了地方干部備的飯局,就只顧著自己了,會顧得上憐香惜玉嗎?”
叫其他編委帶,也著實不好意思出面阻攔地方干部的勸酒,會被認為自己是韓小冰的金主。只有自己出面合適些。
散會后,唐維虹把韓小冰叫到了辦公室布置任務。“你已經積累了很多社會新聞訪談的經驗。這次時政專訪,其實沒什么不一樣,你不要因為對面坐的不是一般老百姓而是市委書記,就有緊張情緒。”唐維虹說。韓小冰坦言,自己沒和那么多干部面對面交談過,說不緊張不可能。“所以要看,要準備。你回去先從網上搜一些央視記者采訪省長、部長的視頻看看,人家面對更高一級的領導是怎么提問的。先熟悉一下那個情境,不緊張了開口就不會磕巴了。不緊張了采訪內容也就看得進去了,再說了還有電視臺記者一起,你也不是一個人啊。”唐維虹說:“你靠顏值出道,受到追捧,現在逐漸也靠經驗立足了,就不是花瓶了。以后更要變得資深起來,才能長久。”韓小冰連連點頭。
電視臺這邊,照樣也在“招兵買馬”。楚尚德在中層干部會議上說,這種重大的采訪要重視培養新人。“我看過新來的王子薇最近主持的節目了,出鏡效果不錯。去溱江的采訪我帶隊,她參加。其他幾個組的出鏡記者還是楊莉超擔任。”張寶川針鋒相對:“臺里那么多資深記者,王子薇才來幾天?憑什么可以參加?”楚尚德面不改色:“王子薇又不是剛畢業的大學生,她在溱江臺也做了好幾年記者。省一等獎都得過,這么出色的業務水平,為什么不可以參加高端訪問?搞排資論輩,什么時候能讓新人出頭?就這么定了。”他吩咐完,點起了一支煙,回想起了昨天的情景:
“咚咚咚”三聲清脆的敲門后,還沒等他回應,門就開了。王子薇一身白色職業西服款款步入,聲調嫵媚地問:“老板,高端訪談各市委書記的人選安排好了嗎?我這樣的新人能有機會參加嗎?”說罷,雙手撐著老板桌,彎腰沖著楚尚德低頭淺笑。楚尚德剛簽批好一份文件,一抬頭,就看見了一張笑得跟女星雜志封面“硬照”一樣明艷的臉,和臉下沒多遠因為低頭彎腰露出的胸脯。“你過來呀,我告訴你。”他把頭也湊近了王子薇。
王子薇立即領會,走到桌后,一屁股坐到了楚尚德大腿上,雙手環住了他的脖子,頓時一股香水味兒就沖進了楚尚德的鼻子。楚尚德用一息尚存的理智指揮自己拿起遙控器關上窗簾后,就被欲望占領了高地。他一邊解王子薇衣服的扣子一邊說:“你最近表現很好,我考慮溱江那一場你參加,讓你在家鄉父老面前揚名一下,也算給你父母爭光,你看如何?”王子薇回頭,確認玻璃窗都被擋住后,鉆進了楚尚德懷里,一邊脫他的衣服,一邊把嘴湊到他耳邊撒嬌:“那是再好沒有啦。我今天來可不就為了這個事兒嘛,之前我答應了我爸媽能在省臺看見我專訪王唯實,他們都準備通知親友到時候看呢。”楚尚德也邊親邊說:“那就準備好衣錦還鄉、揚名立萬嘍。”
在內網收到采訪通知后,張寶川得意洋洋地譏諷楊莉超:“你現在還相信老東西說跟這個王子薇沒關系嗎?12個地級市,11個都是你帶隊,為什么獨獨溱江要王子薇去?還不是讓她回老家揚名嗎?為什么批準,什么代價你還不清楚嗎?”楊莉超再也無法自我麻醉了,可是想起楚尚德說的“藝術劇院”的事情,她又覺得張寶川這么熱情地挑撥不正常。她二人平日交際一般,風流一夜過后就再無交集,為何如此熱情地“揭發”楚尚德?
不久,采訪組浩浩蕩蕩出發了。在每一個地級市,楊、韓兩大美女都受到了市委書記的熱情接待,采訪也非常順利。當日采訪結束后,報道都以“聯合采訪組記者楊莉超、韓小冰”署名發表,也成為網上人氣居高不下的熱帖。人們對兩大美女首次合作的作品賦予了極大的期望。
去溱江前一個晚上,給老板按摩完畢后,楊莉超終于憋不住好奇,問了楚尚德。“溱江為什么單獨改叫王子薇去?”楚尚德掐滅了香煙,起身把小情人摟到懷里:“溱江是離廬源最遠的市,你都跑了那么多天了,讓你歇歇,不好嗎?你這么惦記溱江,那里又不是你老家,難不成還有個惦記的人兒?”楊莉超說:“最近臺里可都傳,你把王子薇給‘包’了啊,說得有鼻子有眼的。”楚尚德哈哈大笑,伸手捏住了楊莉超的鼻子把玩起來:“這話說得,你好像我老婆啊!管我管得真操心。”楊莉超一臉鄙夷地掙脫開他的手:“誰要做你老婆,一邊兒去。找你的新歡王子薇去。”楚尚德把嘴巴湊到楊莉超耳邊說:“我哪里有什么新歡,新歡舊歡都是你啊。”把楊莉超哄得終于笑了,她捶了楚尚德一拳:“希望你說到做到啊,不然我有你好看的。”
“江大秘,這么早來電話要傳達什么最高指示?”唐維虹剛洗漱完,就接到江宏的電話。江宏笑了,說沒什么特別的,就是李書記明天要去溱江市召開省、市、縣、鄉四級黨委端正黨風座談會,請唐維虹也一起參加。
唐維虹很驚訝:“怎么還要我去呢?書記的活動我們派記者去采訪不就行了嗎?難道是因為我是省紀委委員嗎?”唐維虹頓時明白了。
第二天,唐維虹按時來到省委一號樓前等候上考斯特車一同前往溱江。這個地方她也無比熟悉,當記者那些年無數次接到通知在這里等候上車采訪省委書記出去調研。沒多大一會兒,人到齊了。唐維虹發現,此次前往的省級機關里領導只有李俊康、楊長松、王長河和省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齊鐵彥。還有就是省委辦公廳綜合一處的隨員和省紀委、省委組織部一位干部。偌大的考斯特里,往日書記調研都坐得滿滿當當,這次寬裕得很。
“唐總編,知道為什么喊你來參加了吧?”一上車,李俊康就問了。唐維虹笑了:“還不是我們報紙捅破了天花板,把一個麻雀送上了您的辦公桌嘛。”李俊康也笑了,夸贊道:“不點都通。確實是這樣,顧晨剛這個案子,很有典型意義。所以選取溱江作為開端正黨風座談會的地方,好好解剖這只麻雀。”
兩個小時后,車子抵達溱江市委。王唯實率領市委全體常委在辦公樓前迎候。當然,還有報社和電視臺的記者。一下車,他就一個箭步走到李俊康身邊握住了省委書記的手。李俊康一看這個陣勢,就皺起了眉頭:“為什么搞這么大排場?你和市紀委書記、市委秘書長在就行了,其他常委不必全體到場啊。”王唯實很尷尬,當著班子成員和記者的面被上級領導當面批評。不過,他依然想挽回一點面子:“這個,端正黨風是大事,常委班子成員都來聽聽,也是應該的嘛。我覺得。”李俊康笑笑,不再回應他的話,和其他常委一一握手去了。
進入會場,唐維虹不費勁就找到了自己的席卡。這是她參加的屈指可數的和新聞、宣傳無關的會議。李俊康究竟想如何解剖這只麻雀?省紀委書記楊長松做開場主持詞的時候,她一直在思考。
“今天各位面前都擺著一本黨章,有沒有人愿意為大家念一念‘黨員的基本權利’這個板塊?”李俊康開場就拋出了一個問題。全場一片寂靜。作為東道主的王唯實不能允許這樣的尷尬局面持續太長時間,就主動站起來念:“……向黨負責地揭發、檢舉黨的任何組織和任何黨員違法亂紀的事實……”說完,他敏銳地覺得應該停一下,果然猜對了。李俊康接著開了口:“這是黨章賦予黨員的權利,可是在座各位有沒有人解釋一下,王嘉華同志向黨組織檢舉揭發顧晨剛的違紀違法行為,為什么遭到了打擊報復?如果不是《桂湖日報》公開報道了,他還會遭遇怎樣的手段?”全場又是一片寂靜,這次王唯實不接話茬了。
李俊康喝了口茶:“你們雖然一個都不開口,但是我確定你們都早就知道了答案。”他說,一個地方、一個部門的一把手,如果不在一個監督有效運行的環境里工作,很容易滋生大權獨攬、唯我獨尊的帝王思想。對下級的話,只能聽奉承,不能聽意見。當然就更不能容忍檢舉揭發了。那么,如果有人敢于捅破天花板去揭發怎么辦呢?“當然是要叫他嘗嘗苦果嘍。”李俊康說,“所以,我們就遇到了這樣一個聽上去匪夷所思的事情。一個林業局長、科級干部,在座諸位可能都不當回事的部門、職位,卻能‘手眼通天’,讓縣委書記、縣紀委書記為自己做假證。哪怕自己受到了處分,自己的親信接班了都能繼續打擊舉報人。那些不顧廉恥為顧晨剛做假證欺騙上級紀委的干部,對得起自己說過的誓言嗎?”說完,李俊康用筆敲了敲自己面前的席卡。
此刻,唐維虹的筆也在本子上飛舞起來,她知道,這是真正的新聞點。
李俊康繼續脫稿講著:“端正黨風,說起來是個很大的詞兒,落實起來都是小事,都是細節。聽不聽得進批評意見,對于普通人來說是個人修養問題,對于黨員干部,特別是一把手這樣的主要領導,就是黨風問題的具體體現。顧晨剛一個正科級局長尚且如此,在座諸位縣處級、廳局級,乃至省級領導干部,都要捫心自問,遇到類似的事情會不會和他一樣暴怒,一樣削尖了腦袋走關系托門路掩蓋證據逃避黨紀的追責,一樣想方設法去對舉報者進行打擊報復以出氣?”這樣尖銳的靈魂拷問,讓會場又一次陷入極度的安靜。
洋洋灑灑講了一個小時后,省委書記決定收尾:“我看了一下表,已經講了一個小時了。相信大家都對開長會、講長話十分厭惡,我就不討各位厭了。開短會、講短話也是端正黨風的舉措之一。”李俊康舉例說,1992年1月18日,鄧小平同志在武昌火車站同湖北省委領導交談時就強調,現在有一個問題,就是形式主義太多。電視一打開,盡是會議。會議多,文章太長,講話也太長,而且內容重復,新的語言并不很多。“時間過去快30年了,小平同志指出的這些問題,依然是問題,這對于端正黨風來說就是最大的問題。什么難題30年都沒法解決?為什么沒法解決?難度難道比送原子彈上天還要大?我們都要問問自己啊。好了,我就講到這里。”
散會后,唐維虹照例在電梯口“堵”住了李俊康:“李書記,今天的講話可以公開報道嗎?”李俊康毫不猶豫地允許了,并表示,根據錄音整理的講話全文也可以見報。
回到廬源已經是下午三點多,唐維虹沒耽擱一刻,就開始聽錄音寫稿子。點擊好“發送”把稿件郵件發到省委辦公廳綜合一處郵箱,她才松了一口氣。今天她不值班,在家吃完晚飯,她剛準備和鄧子良出門散散步,就又接到了一個電話,是吳景軒。“唐總啊,向你通報一個情報啊。”唐維虹一聽就緊張起來,省委常委親自打電話來“通報”——罕見!“哪敢當?部長有什么指示我洗耳恭聽。”接下來電話的內容,才真的叫唐維虹震驚。吳景軒告訴他,一個小時前,楚尚德跳樓自殺,目前警方已經確認了他的身份,他也已被送往廬源市第一人民醫院正在搶救中,生死未卜。根據省委書記李俊康的要求,他逐一給文教宣傳口的主要領導打電話通報。打完電話,他還要趕赴省委,研究處理此事。

什么?省電視臺臺長自殺?唐維虹驚呆了。那個平日里眼睛長在頭頂上,得意洋洋的楚尚德為什么會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