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戰爭中的情報戰

文·圖/姜森

據越南《人民軍隊》雜志報道，今年8月，越南人民軍舉行了紀念總參謀部情報局恢復建制60周年的活動。自1962年起，這個機構擔負起防范、應對美軍和南越偽政權發動的情報戰的重任。

總參謀部情報局的發端

1945年10月25日，越南民主共和國軍隊的總司令武元甲和黃文泰將軍宣布成立總參謀部情報局，由黃明道擔任主任，裴輝軍擔任副主任。在成立初期，總參謀部情報局既要培養人才，又要安排人手及時到有需要的地方執行任務。

美軍登陸越南

最初，總參謀部情報局搜集敵方信息主要靠偵察兵，或者安排情報員滲透敵軍內部，送出重要情報。總參謀部情報局的工作始于1945年底。情報人員為武裝力量提供支持，在越南軍隊阻止法國殖民者進入順安的戰役中發揮了重要作用。據越南人民軍檔案記載，當時情報人員發現了法軍想要進攻的5個重點地區，使得越南軍隊在攔截法軍的戰斗中取得了關鍵性勝利。得益于情報的準確性，越南軍隊對法軍進行了伏擊，抓獲了一批掌握建設海防機場計劃的法國人，最終有力打擊了法軍的機場。

到1946年2月，總參謀部情報局已在越南25個省設立分部，包括越南北部和中部的芒街、海防、太平、南定、河內、清化、榮市、河靜、廣治和順化等地。總參謀部情報局與各地警方合作，破獲了法國殖民者的大批間諜組織。

總參謀部情報局成立的時間雖然比較短，但其作用非常大，為胡志明領導的越南抗法戰爭的勝利提供了有力支持，也為越南民主共和國做出了貢獻。

1946年中，越南民主共和國政府將全國抗戰委員會改制為軍事委員會，總參謀部情報局改制為軍事委員會情報處，隸屬于越南民主共和國軍總參謀部。在越南第一屆國會二次會議上，國防部軍事委員會改制為國防指揮部，軍事委員會情報處同步改制為國防總參謀部情報處。

“新型反游擊行動”

法軍于1956年全面撤離越南之前，美國軍方的顧問就開始在越南活動。1950年，有少量美軍顧問進入越南。到1962年，隨著對南越偽政權軍事援助的全面啟動，數千名美軍和CIA顧問進入越南，協助南越軍隊作戰。南越的營級及以上級別的部隊均配有美軍顧問。除了陸軍顧問以外，來自美國海軍、空軍以及海軍陸戰隊的顧問也紛紛進駐南越部隊。總體而言，美國陸軍顧問的人數最多，參與的任務也最多，他們往往被部署在越南人民軍（北越）游擊隊活動最頻繁的區域。

在這種情況下，越南人民軍不得不進行應對。1962年8月，越南人民軍恢復總參謀部情報局建制，加強與南越及美軍的情報戰。

美軍的部分顧問被編為多個“5人機動顧問小組”（MAT），執行情報戰任務。這種小組專門負責指導、協助南越的“地方自衛隊”開展反游擊作戰。

“地方自衛隊”是由南越偽政權組建的民兵武裝，駐扎于南越各縣。“地方自衛隊”分為兩種，一種是“地區部隊”，由各縣的當地人組成，他們的防務轄區面積較大；另一種是“大眾自衛隊”，由各村的當地人組成，只負責本村的治安，不參與縣一級防御。無論“地區部隊”還是“大眾自衛隊”的成員，都不領軍餉，而且缺乏武器。南越正規軍甚至懶得派教官指導這些民兵。因此，南越民兵的裝備極差，訓練不足，士氣低落。

針對南越農村地區反游擊戰能力薄弱的情況，1967年5月，美軍啟動了旨在全面強化南越反游擊部隊實力的“民間活動與發展支援項目”（CORDS）。該項目是美軍在二戰后實施大規模“新型反游擊行動”的開始，由前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資深成員卡摩爾（時任美國總統約翰遜的心腹）制定。他曾對約翰遜表示：“要壓制越共游擊隊，光靠打仗不行，情報戰至關重要。”

不同于傳統的反游擊行動，CORDS項目將軍事作戰、影響農村經濟、拉攏農民等活動結合在一起。總體上，美軍的所謂“新型反游擊行動”的核心就是搜集軍事、經濟等方面的重要情報。

前MAT成員格蘭登堡中尉回憶：“美軍曾長期忽視對南越民兵和村民提供支持。我們一度以為，對抗越共游擊隊只需要集結更多的圍剿部隊，調集更多的火力就可以了。哪些南越村民需要更多的水，需要高效的農業工具，需要更大的集市？我們一無所知。只有獲得他們的支持，才有希望削弱越共游擊隊，使他們失去落腳點。”

美軍情報部隊在南越農村推動的CORDS項目有三大核心：一是武裝并培訓民兵，鼓動他們對抗越共游擊隊；二是投入資金發展農村經濟，建設基礎設施；三是策動攻勢，讓武裝村民去攻擊越共游擊隊設在村內或周邊的分部，企圖壓縮越共游擊隊的生存空間。

為達成上述目標，MAT“下鄉”時不僅帶著大量武器和現金，還獲得美軍及南越情報部門、宣傳部門的支持。

然而，美軍的上述行動遭遇了一系列打擊。由于南越偽政權嚴重腐敗，美軍提供給南越農村的大量建設資金被地方官員貪污，許多針對南越農村的所謂“民心基建工程”停滯不前。而且，南越地方官員抵觸由美軍推進的旨在提高政府機構運作效率的政治改革方案。

同時，越南人民軍總參謀部情報局派出的特工在南越轄區內頻頻活動，向村民宣傳革命思想，呼吁他們不要支持南越偽政權和美國侵略者。

① 越戰中一名進退兩難的美軍

② 擅長游擊戰的越南人民軍

通過情報戰與游擊隊決戰

在時任美國總統約翰遜的全力支持下，CORDS項目的制定者——卡摩爾被任命為美軍CORDS項目副總指揮。在指揮部，卡摩爾的實際職權相當于美軍四星上將。他既有權管理項目內的反游擊軍事行動，又負責管理相關民事活動。卡摩爾直接向美軍駐越南最高司令官威斯特摩蘭匯報工作。威斯特摩蘭于1968年調離后，接任的阿布拉姆斯將軍繼續保持與卡摩爾的合作。

為了推進CORDS項目，美軍在南越的44個省均設置了一名推進該項目的顧問官，其軍銜一般為陸軍上校，負責統領省內的反游擊行動。南越各省的省長則負責協助落實該項目。此外，美軍還在每個省設置了一名副顧問官，專門推進項目中的民事活動，例如為鄉村建學校、醫院以及公路等設施。

CORDS項目在各省的基層單位就是MAT。最初，有354個MAT被分派至數百個南越村莊。MAT不僅負責培訓“地區部隊”和“大眾自衛隊”對抗越共游擊隊，同時還培訓一些少數民族武裝。在每個MAT中，有1名作戰指揮官（中尉軍銜）、3名士官以及1名南越翻譯人員。其中，美軍士官通常負責教授南越民兵如何操作各類美式武器。指揮官則負責為民兵講解反游擊戰術，或在戰役中直接進行指揮。

1968年初，首批MAT在南越村莊部署完畢。每個MAT駐扎至少6個月，然后由其他小組接替。為了強化MAT成員的反游擊能力，在被派往南越農村前，每名組員必須在美國本土的特戰學校接受為期6—12周的反游擊作戰培訓。培訓內容包括武器及爆炸物操作，反游擊技戰術，以及越南語和越南文化等。

抵達南越的村莊后，MAT通常會挑選帶有大院子的房屋作為駐地，這樣便于集合和培訓當地民兵。此外，美軍還對駐地周邊進行防御加固，例如圍上鐵絲網等。

MAT很快遇到了難題——有些“地方自衛隊”的指揮官不愿意與美軍合作，拒絕接受美軍的培訓。事實上，越共的情報人員已經針對這些人做了大量工作。此時，南越軍方會向民兵指揮官施壓，迫使他們服從MAT的指揮。另有部分“地方自衛隊”的指揮官過度依賴MAT，而美軍的目標是讓地方民兵逐步擁有自行指揮反游擊作戰的能力。

除了提供作戰與武器操作培訓以外，MAT還幫助村莊建造學校、診所以及其他能夠改善村民生活的設施。MAT宣稱他們代表的是美國，嘗試“通過情報戰與北越游擊隊決戰”。但是，這些所謂的“惠民工程”在南越偽政權的主導下往往進展緩慢。

美國軍方、CIA、南越軍隊、情報部門曾聯合實施“鳳凰計劃”：試圖打擊潛伏于南越農村的越共游擊隊員及情報員。各地的MAT向執行“鳳凰計劃”的部隊提供了大量有關越共游擊隊在農村活動的情報。

在“鳳凰計劃”中，美軍和南越部隊可以不需要理由地審問任何他們覺得有嫌疑的越南人。只要被認為有罪，這些人就會遭到關押甚至殺害。在這個過程中，參與“鳳凰計劃”的人員可以使用任何他們認為“合適”的手段進行拷問，直到獲取他們想要的線索以及情報為止。曾經有一名參與“鳳凰計劃”的美軍情報人員表示，他從未見過任何遭受拷問的人事后還能活著。

在掌握相關情報以后，“鳳凰計劃”的參與者將秘密潛入村莊，對目標實施殺害，甚至為了掩人耳目，斬草除根，會對目標所在房屋內的人員全部進行“清除”。到1972年的時候，整個“鳳凰計劃”共殺害越共人員達8萬余人。這些人大多沒有經過逮捕，沒有經過審判，被找上門后直接遭到殺害。美軍和中央情報局這樣做的目的，就是要從根本上清除越共生存的土壤。

“鳳凰計劃”的實施對越共造成了一定的影響。一些原本活躍在農村的越共人員不得不想方設法隱藏起來，減少公開活動，以免遭到毒手。然而，越南人民軍總參謀部情報局的反擊一刻也不曾停止。越南人民最終選擇了越共——越戰以北越的勝利告終。“鳳凰計劃”也最終失敗。1972年，時任美國總統尼克松不得不宣布終止“鳳凰計劃”。

美國的冷戰思維

美軍推動所謂“反游擊 行動”，是冷戰思維導致的。早在1961年，反游擊戰的思想就如野火般橫掃美軍，也引起了約翰遜的前任——肯尼迪總統的關注。時任蘇聯領導人赫魯曉夫承諾支持第三世界國家進行“社會主義民族解放戰爭”，于是肯尼迪下達指示：美軍在應對“有限的局部戰爭”時，必須注重反游擊作戰。

肯尼迪就任總統兩周后，白宮向五角大樓發出了《國家安全行動備忘錄》，指示五角大樓將建設重點放在反游擊部隊上。這是肯尼迪批準的2 3份《國家安全行動備忘錄》中的第一份。

肯尼迪總統特別重視陸軍反游擊戰部隊。在去北卡羅來納州布拉格堡參觀特種作戰中心時，肯尼迪戴上了代表特戰精英身份的綠色貝雷帽。在這之前，美國陸軍禁止特戰精英之外的人員戴綠色貝雷帽。

在肯尼迪的推動下，美國各兵種都邁入了強化反游擊作戰的行列。例如美國空軍組建了一個名為“叢林吉姆”的特戰中隊。他們使用老式飛機，能夠利用偏遠、簡陋的基地開展反游擊作戰。空軍在美國佛羅里達州埃格林空軍基地建立了特種空戰中心，第一航空突擊大隊是其主要作戰部門。

不久后美軍決定：將越南作為新型反游擊戰術的試驗場。美國陸軍特種部隊和空軍突擊中隊被部署到越南。他們最初擔負訓練和顧問職責，后來逐步升級為直接參戰。至1965年，美國陸軍在南越共有60座特種部隊營地。

美軍在越南實施的反游擊戰最終失敗了。美國軍事史學家劉易斯·索利表示：“通過開展CORDS項目，美軍以及南越一度控制了部分農村地區和人口，試圖削弱越共游擊隊的實力。但是，這些努力最終被固執而腐敗的南越政府，以及犀利的北越軍事情報機構斷送了。事實證明，那是越南人自己的戰爭，我們無法幫助南越打贏這場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