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艾科
在我的故鄉皖北鄉下,人們對于茶的認知一如北方漢子的性格——粗獷、奔放又豪爽。可飲的開水即是茶,茶的功效僅限于補水解渴。
定居南方后方才知道,精致、細膩、內斂的南方人對于茶的定義有著細致鮮明的區分——概言之,用茶葉或花瓣沖泡的開水方為茶,沒放任何沖泡物的開水則為水,喝茶與喝水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北方人會把享用一日三餐統稱為吃飯,把有無茶葉或花瓣沖泡的開水統稱為“茶”,茶即是水,水也是茶;而在南方,至少在我居住的這座南方城市,只有米飯才是“飯”,只有使用茶葉或花瓣沖泡的水才是“茶”。在南方人眼里,糍糕是糍糕,春卷是春卷,雖然均可抵餓充饑,但與“飯”并無直接關聯,飯、茶、水各有其義。故對茶多酚敏感的北方人去南方朋友家做客,當被主人詢問是喝茶還是喝水時,宜三思而后答,否則就會有些尷尬。
隨著年歲的增長、閱歷的豐富和生活品位的不斷提升,我對人體所需的“水分”有了自己粗淺的認知——白水解渴去火,茶水養性怡情。飲茶品茗乃高雅之事,每一種茗茶背后都有其獨特的歷史文化價值,而且泡茶的儀式就是被茶藝熏陶、文化滋養的過程,幽幽香茗在這種充滿儀式感的過程中能緩緩充盈周身細胞,達到解渴、怡情、養性之效。相較品茶而言,喝水則會省去沖泡的“繁文縟節”,對茶藝和茶具亦不必苛責求全,杯對口、嘴對瓶,咕咚咕咚下肚,亦不失為另一番豪情。
如果非要給出“茶”與“水”的區別,我個人認為,“水”是“茶”的本源,“茶”是“水”的升華。“茶”是人類在滿足最基本的解渴需求之后,對于生活品質的優化提升,茶葉給予水清雅的靈魂,而古代的文人墨客、將相帝王,則賦予茗茶諸多內涵,飲茶成為他們的日常,此類范例不勝枚舉。
比如,北宋文學家、書法家黃庭堅就在《送王郎》里這樣描述:“兒大詩書女絲麻,公但讀書煮春茶。”李清照雖是女子,但在飲茶品茗這件風雅韻事上也不甘落后:“酒闌更喜團茶苦,夢斷偏宜瑞腦香。”還有近現代的張大 烈:“茶鼎熟,酒卮揚,醉來詩興狂。”更加引人關注的,當屬乾隆、嘉慶二帝對于普洱茶毫不掩飾的夸贊——前者揮毫寫下《烹雪用前韻》的御詩,后者留下《煮茗》的佳句名篇。能獲兩位帝王垂青贊譽,足見普洱茶非同一般。在古代,酒與茶宛若詩和畫,彼此繾綣纏綿,刀切蓮藕絲不斷,斧砍江水水不離。

古代的文人墨客賦予茗茶諸多內涵
說起喝茶,古今大不相同。今人品茶其實沒有強行的規制——既可一飲而盡,亦可細斟慢品,全憑飲者喜好而為。只不過真正的“茶咖”大都懷有一顆凈雅之心,喝茶喝的是心情,品茗品的是情懷,故而沖茶、泡茶的儀式、章法,喝茶、品茶的環境、心情,茶葉、茶具的品類、材質,都會直接影響飲者的感官體驗。古人喝茶以“慢”“繁”為要,“慢”是“品”的必要前提,“繁”是“飲”的補充條件,囫圇吞棗豈能感知棗的味道?體現北宋時代背景的古裝劇《夢華錄》里有女主趙盼兒就湯色、水痕、茶味三項指標,同前來踢館的資深茶坊老板進行為時二十分鐘的斗茶經典橋段,可謂精彩絕倫大為震撼,其中所涉茶餅、茶水、茶碾、點茶、擊拂、咬盞等諸多茶藝,無不令人拍手叫絕,贊嘆連連。古人眼中的一盞好茶,蘊含著深厚的文化底蘊,茶中充盈著時光、靜雅與虔誠。
飲者,唯有拂去心頭浮華,才不負那一盞空谷幽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