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朵蓮

☉陸 蘇

今年的第一朵蓮花到了。它特別美，特別隆重，特別動人。

可惜我睡得熟，沒有聽到花過窗，也沒有聽到香敲門。不知道它來時鞋上有沒有濺染月光，不知道金鈴子們有沒有和聲去迎接，不知道院里的石榴花有沒有去幫忙端盆洗塵水，也不知道梔子花有沒有對它莞爾而笑以示歡迎。

但我相信，蓮花靜美清雅的儀仗，一定美得小村的花草噤聲、樹木閉口。不然，我怎么會錯過了呢？

天大亮時我才看見，三畝荷塘上矗立著這一朵蓮。像一盞花燈，掌在田田復田田的蓮葉間，萬籟俱寂，靜謐如畫。

突然風來，宛如吹開了戲臺上的幕布，那似花旦的蓮花玉立，紋絲不動。千萬片荷葉矜持地齊齊側身行禮，手眼身法行云流水，唱念做打絲絲入扣，一場綠葉紅花青衣花旦的大戲，在漸散的晨霧里不緊不慢地上演。

也許是明天，也許是后天，蓮花們將接連抵達，一朵挨著一朵，住滿荷塘。每一個花苞里都含著圓融，每一片花瓣上都寫著靜好。

很難相信這么清麗的蓮花是從一節藕里來，也很難相信這么脫俗的蓮花是經過厚厚的淤泥來到我的眼前。

我寧可相信蓮花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來，坐著舴艋舟、坐著木輪車、坐著青布小轎，優雅又婉約地來這里。

蓮花簇擁，萬念聚集。想什么念什么呢？一定是特別美好的事……

我就那么站著，一動不敢動，像一根幸福的木頭，當著這一朵蓮花唯一的看客。

就這樣，看著蓮花，一分鐘，像一輩子那么長。

（張秋偉摘自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把生活過成詩》一書，視覺中國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