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六摔傷之后

又 見

那晚夜已很深，街道上仍車來車往，超短裙和長筒靴在春寒的時光里緩緩地挪動著，好像要把這個季節剛剛綻開的花兒一齊抖落……

從夜總會回來已經如此晚了，想著門衛老太太那咆哮的吼聲，那刺骨的目光，夜總會里帶來的那股瞬間的蜜甜頓時逃遁得無影無蹤。

怎么辦？我踉踉蹌蹌地往前走，焦急得有點搖搖晃晃。還是再去怡紅夜總會吧，可我怎么敢打擾本地各方的頭面人物，他們全在那兒樂著呢。讓那老太太開門吧，可現在已過公司住宅小區規定的關門時間，老太太是不會開門的。爬圍墻，那也太冒險了，前天蒙六就是受那丑婆的一聲咆哮而摔落墻角，落得個左腳微跛的下場，蒙六的女朋友本來就怨他其貌不揚，這下就更慘了。

越想越毛骨悚然，公司住宅小區也越來越近，前面突然跑來一條狗，纏上我，又是嗅又是親，熱情得有點過了頭。這條局長的狗，名叫咪咪，因為城北那發廊妹妹也叫咪咪。不過這條狗還多一點長處——公司住宅小區里的屎屎尿尿都不夠它享用。

奇跡出現了。咪咪在圍墻邊忽然消失。我細細探看，心頭一亮，墻角有一口略寬的洞被草莽半遮著。于是我左顧右看，小心翼翼地探下腰，躡手躡腳鉆了進去。

這時，咪咪不知從何處跑來，纏上我輕叫，又搖著尾巴從那洞口出去。我出神地凝望著咪咪的背影，激動得要流出愉快的淚水，局長家的狗，多好的向導！

第二天晚上八點鐘，我又從局里匆匆趕到怡紅夜總會。

岳父也夠大膽，提前點了兩位陪酒小姐。

只見岳父一手輕輕地捏著小姐纖巧的肩膀，一手用力地拍著我的脊背，目光里帶著一絲顯而易見的顧慮和懇求：“只要你不告訴我老婆。”他小聲說。

“只要你也不告訴我老婆。”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他。

然后彼此相視一眼，詭秘一笑，便飄飄然地摟著自己的小姐摸進自己的包廂里去了……

途中，我上洗手間，在走廊邊上，千不該萬不該地遇上了局長。兩個打扮得露骨露肉的女人正扶著他，他見我只是詭秘一笑。“韋老板，你也來了？”他說，然后就隨著兩個女人別別扭扭歪歪斜斜地走了。

我開始對我的發現感到恐慌，怕又要受到局長嚴厲處分。我急得幾乎只聽到自己的心在怦怦地跳，四肢開始發軟。但我又很快地壯起膽來，因為我和局長都干著同樣的勾當。大家都有罪，因此大家都無罪。

夜深了，我穿過那狗洞進入幽靜的公司住宅小區里，驚奇地發現整幢職工樓的各戶房門都上了大鎖。忽然想到，今晚是情人節，公司里能走的人都走了，連幾只平常不愛吠的哈巴狗也不見蹤影。只有我出神地凝望著那洞口，不安地沉思，不知局長能不能原諒我。如果他把我上夜總會的事說出去，如果受處分，臉面倒不是問題，問題是我升職無望，獎金也就沒了。沒錢可不能上夜總會，不上夜總會我可能活不了，就像我們的孩子沒有手機或游戲一樣。

這時，局長正從外面回來，還摟著兩個女人，一路溜達著，摟抱著。我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這如動物一樣的人類勾當，默默地，惡心地，然而我不敢作聲。說來也理所當然，不足為怪。我不知道自己也干了多少這樣的事。

洞口漸走漸近，那三人像緩緩著岸的輪船漸漸地放慢了挪動的腳步。莫名其妙，難道他們也想穿洞？難道堂堂一局之長也怕那門衛太太？其實門衛太太何許人，很少有人曉得，只聽說是某某專門用專車送來的。

門衛太太真的可怕？局長真的準備穿洞？只見局長的兩個女人朝向墻面，其中一個探著腰站著，另一個蹲著不動，恰似個野路無人狗拉屎的姿態。看來她們今天應酬很多，都顯得疲憊了。局長則像一匹餓狼正在尋找野雞似的，腦袋伸進洞口，環顧墻內一圈，向門衛太太的房門那兒望一眼。那房門似乎也上了大鎖頭，沒有動靜。于是局長兩手伸進來，緊緊趴下，然后兩手向前爬去，使身子往前挪動，這簡直是一只橫行的螃蟹。然而，麻煩來了。局長肚皮被洞口卡住了，只好不停地掙扎著。那兩個女人忙了，圍著他團團轉了起來。

我正呆得出神，夜色卻忽然變得暗淡起來，一片烏云遮住了本已朦朧的月兒，眼下的一切變得模糊不清。我忙了幾圈，焦急得冒出冷汗。

我忽然想起了我時刻不能沒有的多功能紅外線夜視望遠鏡，它是安置在陽臺上的，有空沒空我都通過它看到一個五彩斑斕的世界——對面師范大學的女生宿舍樓。可是現在，我必須暫且把望遠鏡抬出屋子，安置在走廊的欄桿上，先一睹眼下的一切為快。

這下可好玩咧！透過望遠鏡，只見一個女人用力地推著局長的雙腿，另一個女人則使勁地推著局長的屁股，可局長呢，兩手趴地，用力地往前推，他想后退。這些出奇的努力都是枉然。我甚至萌生了同情。然而正是此時，局長嘩啦一聲，哇哇地吐出了半盆廢物。這下可好極了。這艱難的一吐，狗洞便顯得寬松了。可那兩個女人還不曉得這回事，仍在往前推著局長，使他嘟地撲倒在圍墻內的地上，落得個身子沾到方才吐出的廢物上。真不知道，局長是多么的難受！

似乎舒了一口氣，局長終于艱難地挺起身子，脫去骯臟的外套卷成一團，然后一邊整著內衣領，一邊探下腰作個特別的手勢，示意那兩個女人進來。

那兩個女人真是吃一塹、長一智，雖頭發長，見識卻不短。只見她們互遞了一個眼色，然后勒緊褲帶，接著，半側著身子，挺起胸部，使自己豐滿的身子變得更加苗條，以便能夠勝利地穿過那狗洞，不至于被卡住……

第二天，太陽還沒有亮醒的時候，局長偷偷地找我商談昨晚夜總會的事情。結果是，我們必須相互保密，條件是，我晉升為局長手下的第一秘書，位居他的兩個女秘書之上。

后來的日子里，我還知道許多比上面更加離奇有趣的事。

我總是百思不解。一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古怪離奇的夢，夢見自己和公司里所有的人都變成了狗，從那狗洞進去，又從那狗洞出來。我們這些狗驚奇而又理所當然地互相看了看，不明白什么東西使我們變得這般深刻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