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紀事（組詩）

王 冬

進餐時刻

我愛一切植物，美好

辣椒使我幸福，一顆豆子經歷了什么

例如洋芋粑，不放辣椒好吃嗎？

以及你難以理解的——折耳根的迷人味道

還有紫蘇，遮住了楊梅的酸甜

于是你吃冰塊，我們飲同一杯

輕微潔癖并未消失

糯米飯咸，我需要吞下整個長江，

只有豆花微甜，草莓洗凈吞咽

剝開每一顆提子，手指沾染紫色

鱸魚上鋪滿青椒，并不辣

像我的青年時刻——碧綠色

榛子香草味巧克力，甜膩，堅果皮層微澀

像短暫歡聚后，臨近分別時的憂傷

若有所失，撫摸瞬間，就要告別，

顫抖不已，一陣慌亂，無處遮掩。

雨天紀事

早晨我醒來時，看見地上的雨水

衣服依然濕潤，像風中我的眼眶

需要用臉貼近，才知道的干燥度

我在最青春時到桂林，五年多來

從沒注意過春天上空，不絕的雨

忘了帶雨傘，獨自騎哈啰，

它那破皮的坐墊，使我濕得更多。

沒有人看見我，落魄，用餐紙隔著

尋找一種受力最小的坐姿，

比起檢索欄中的空——這書的消逝

我能有多悲傷？

在我的至暗時刻，去看被雨淋濕的

草木，它在經歷一夜的沖刷后，

依然為我展開，我們要向彼此敞開。

在野生菌店所想到的

到林中去，摘一棵野生菌

有時會空手歸，某一天閑游到山上

偶然發現一叢，大自然的啟示:

從必然性的約束里走出

在抉擇時，才發現自由的喪失

你可以平靜地對待命運帶給你的一切嗎？

野生的植物有某種毒性，在餐桌上

饑餓的我們須耐心等待，更多的時間里

酒盅與酒瓶的碰撞聲中，毒氣消散了嗎？

時間未到時我已喝完了湯，幻想著

有藤蔓從我身體里緩緩伸出

而野生菌就躲在我的腰下，安寧地逝去

息 烽

午后，我抵達車站，短途距離

很快我就到了住處，床四周是圓潤長木

半透明蚊帳，一個舊上海式座機

煙灰缸藏在右邊抽屜，我躺下時打開空調

呼出冷風，窗外有人播放音樂、跳舞

我羨慕她們，每一個旋律都擊中我心

在我雙臂優美時沒有空閑，而現在

我只能緩緩地抬起雙臂，聽到咔嚓聲

不對稱是美嗎？我有一只受傷的左臂

它長出了新的皮膚，卻和膠質掛鉤一樣

艱難對抗著地心引力的吸引，只能撐住

絲巾，那么輕的東西。

南山驛

傍晚，在平地鐵軌上走

橙色衛衣，左胸口掛著一只小灰熊

有人突然來牽我的手，其他人驚訝地笑

天空浮現了像小象一樣的云，背影是美的

那是嶄新一天，剪去了多余頭發

以為這能阻止它的掉落？

在林中，靈芝舒展身體，玫瑰莊園消失了

濕氣和青苔附著在樹干上

我借來藍色野果，放入手中

以為就擁有了它

我試絲巾時，誰在看我，誰為我戴上帽子？

誰與我一起飲下百香果迷人的酸澀？

隔 河

隔河是峭壁，像通往仙境之橋

我們之間隔著河流

河在我腳下更深處

當我卸下沉重的外衣

望著前方發愣

就成了畫中人，線條簡潔

崖壁上有什么我不曾見過？

我自由移動，在此刻

多么有限，山風陣陣

沒有一條坦途將我們連接

當我從河上回到路面

蘆葦，在路燈下微晃

有人又去到了

我曾站過之地

他是否就能

探出一條密道

去河那邊，一個

禁地，又會是怎樣天色

南 霧

三四月間，水汽凝結

南方霧，遮擋視線

氣溫越低時它越持久

只有這樣才能讓人放慢？

是否依然有人冒險

去接住每一顆細的液態

霧氣似乎又加深了草木之色

路上鮮有行走者，道路變得寬闊

通往學校的必經之地，有一叢黃花

逝去的人靜止了，滋養著它

他飄在園地上空，一陣微風

吹散霧氣就可能望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