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的左岸（組詩）

鄧流沙

晨曲

誰的歌聲

驚醒了早晨的河谷

對岸的樹，翻身起床

在遠處張望

幾朵白云

走出月宮的瑤臺

昨夜偷聽到的悄悄話

在臉上泛起紅暈

河水，不顧寒涼

為對岸的樹充當信使

天藍色的信箋上

魚，躍動太陽的光芒

在河的左岸

等著，等著

夕陽燒到了耳根

一江煙波，被一艘船載走

白鷗的翅膀，在岸畔游弋

即便擱淺

也消隱不了遠山的壯麗

站在河的左岸

丈量著與遠山的距離

浪涌過，刻上遠古的印痕

更大的浪，洶涌而來

海洋橫斷面

一滴水，孕育萬千滴水

一滴水，為海洋命名

一滴水沒有什么特別

只是蠕動的根須

只是在跑動時將根須拉成繩索

堅硬而綿柔

那些滔天的巨浪

只是它呵的一口氣

為了這一口氣

它需要沉睡億萬年

才能在根須上生成鹽粒

海底珍藏的一顆珍珠

人類的視野無法抵達

雨林即景

一聲霹靂

樹木警覺，頓時全副武裝

樹枝在暗處，點亮信號

黑夜窺視片刻后，悄悄隱退

雨，持續地下

一場對峙在水洼處展開

橫亙于水中的石頭

成為一場格斗的見證者

雨水浸淫樹木的根系

一些樹木開始傾斜

另一些樹木攙扶而上

鳥類，在慌忙出逃前

讀懂了生命在每一刻的意義

靜默的光陰

不要觸摸那些草垛

它已被白雪輕輕覆蓋

不要采摘縫隙里的那朵蘑菇

提籃的村姑已經走遠

甚至石凳，那一抹灰塵

和留在指間的紋痕

被雪花一路收藏

那些樹木，低低的

無論晨昏，默守著清寒的天空

只有一只鳥，叼著草

從屋檐下走失

靜夜里，總能聽到

風雨呼嘯的聲音

廢墟之上

踩著廢墟

磚瓦和窗格子堆砌的城堡

火焰之風撕開一道縫隙

翅膀開始裂變

天空變得柔軟

白云的綿床鋪到童年

風箏是時間的馬達

越拉越響，越拉越高

在廢墟上美美地睡上一覺

就有魚星子涌向床沿

直到火焰燒紅了眼

門窗之外

殘留一只命運的小尾巴

超低空飛行

有些時間不能飛越

比如，人類的第一次哭聲

有些地方不能遺忘

比如，風雨中的故鄉

在低空飛行，就是重壓之下

翅膀彰顯出分量

更能接近炊煙和磚瓦

如果讓我飛行

我要盡量接近與大地的距離

如果讓我忘記

我決不忘記落在低處的故鄉

寒鴉

冬天的寧靜

被一場大雪覆蓋

走出村莊

想起母親的補丁

細細密密，將雪粒融化

一道針線

是雪地里的一道白光

將整個原野照亮

守住補丁

就守住了原野

寒冷的鐘聲

驚醒了時間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