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外一首）

倪平方

接近鄉道的盡頭突然彎了一下腰

就會聽到一聲嘆息發自倪氏的肺腑

或許老早就接到了我要回老家的信息

父親皺紋縱橫的黑臉

先于老家閃現在了現實的場景中

幾絲雪白鬢角已掩飾不住他的勞累

只有老家門前那一垣矮墻上

那些橫沖直撞的小蔥隨風搖曳

一次次洗刷著我的大腦皮層

還依稀辨得出童年留下的文字

密密麻麻記錄著更多的故事

推開漏著風發音不準的木門

我隨同父親的步子走進久違的老家

可是再小心翼翼也難以

邁出當年放學歸來那陀螺的步姿

也無法再觸碰逝去的光景

廚房里母親在忙碌地做飯

鍋子里的熱氣騰起滿目的蒙眬

一個更大的夢境被聚集

輕松地安置了天井籬笆和石磨

站在天井的中央抬頭仰望

發現枝丫交錯的屋角

已經掛不住一片刻意流動的浮云

我摘下佩戴已久的面具

在老家沒有什么不可以赤裸面對

千乘橋

側身站在千乘橋上

從柳溪分脈而出的石溪

自足下潺潺流過匯入蠟燭港

引頸回首 向西南望

尋祖的目光越過回仙觀的飛檐翹角

便是滿目蒼翠的東林山 錦峰塔

山風撲面而來更加堅定了步調

我從現代直入遙遠的昨日

偌大的倪家莊就在眼前展露無遺

高聳的門牌樓坊和緊湊的布局

還在捍衛東林倪氏的輝煌

“一門五進士，父子四高仕”

在倪氏宗祠經鋤堂

我見到了夢寐已久的列祖列宗

鞠躬 再鞠躬 三鞠躬

點燃三炷清香 滿腔虔誠

我只能通過這縹緲的言語進行對話

有太多太多的話語想要傾訴

都化作千乘橋下流淌的溪水

我的先祖們都已告老還鄉

謹遵遺訓“帶經而鋤”

在田間插秧地頭種菜橋頭乘涼

愛好比較研究史記寫就《斑馬異同》

也會懷著好心情記錄《經鋤堂雜志》

更主要是干脆棄下紙筆

享受著含飴弄兒的平常生活

流著同樣血脈的我

突然只能步履蹣跚牙牙學語了

我發現自己被先祖緊緊地抱著

異常溫暖而安全

用他樸素的待人接物方式影響著我

一直教我怎樣幸福地生活

就在東林山東北已無跡可尋的千乘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