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有意抱花來

□葉傾城

這個春天，有個男人，每天給我媽送花——是真的。

我媽每天早上在對面的小山坡上打太極，一起鍛煉的，還有不少人。

有一天，一位老先生走上前來，自報家門，說他已經觀察了她很久——這么多打太極的人里面，就屬我媽打得最好。老先生表示，要跟我媽學太極。

我媽呢，不太想教。

教人很麻煩，動作、呼吸、糾正姿態——大家都是老年人，半途而廢的時候，是說他還是不說呢？但她一貫與人為善，也就沒拒絕，含糊著答應下來。

老先生大約是看出她的猶豫，主動說自家不遠處有槐花，他每天摘了給她，可以烙槐花餅。

老先生說到做到，槐花一開，他就每天都抱一塑料袋新鮮槐花來，水靈靈的，帶著露意。

正好趕上清明小長假，我媽每天烙槐花餅給小年吃。

“挑嘴天后”小年，是我的女兒、她的外孫女兒，也很愛吃這芳香的、雪白的、秀色可餐的槐花餅。

人家都這樣了，我媽覺得這個徒弟可以一收，就很認真地把家里的太極譜借給他，又給他看手機上的網站，告訴他可以去那里下載什么——只是給他看，我媽不會分享。

老先生六十多歲了，小她十幾歲，一看就會。

我媽已經八十歲了，但有魅力的人，哪怕年過八十，也招人喜愛。而認認真真、愿意付出且持之以恒的人，哪怕六十了，也受人欣賞啊。

亦舒有部小說《明年給你送花來》，前面的具體情節我已經忘了，但記得故事的最后，女主角送了一盆梔子花給男主角，約大半個人高，結滿花蕾，有十來朵已經開了一半，香氣撲鼻。男主角看得呆了，記得那個約定：等到明年花開時，親自給你送花來。他鼻子發酸，是，他還活著，他還可以收花。

有一天老先生送花來的時候，很誠懇地對我媽說：“多放幾個雞蛋，比較好吃。”

我媽于是就放了三個雞蛋，烙了餅——給我吃。我說：“留到明天周末給小年吧。”我媽說：“明天他還會送的。”于是，我就吃了，吃得很開心，唇齒留香。

會送花的男人，太可愛了。

這桃紅柳綠槐花白的世界，太可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