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鼾聲 （外二首）

◇孟曌琪

躺在沙發床上看電視的父親

睡著了

很快地

表盤上的秒針只轉了兩圈

我就聽到打鼾聲

那是父親只要進入深睡眠后就會有的聲響

像勻速行進的列車

載著我

向遠處，更遠處，深處，更深處

駛去

我關掉所有發出聲響的設備

這樣我才能專注

專注地聽，這鼾聲

以及專注地感受

寧靜，滿足

我開始觀察

伴隨這聲響的

是父親胸腔的起伏

像海浪，像松濤

像一切我能想到的遼闊景象

我想父親夢到了自己的壯年

那片莊稼地和那頭牛

還夢到了母親烏黑的秀發、新婚的日子

當然也會夢到我

只是父親夢到我的時候

一定是把我舉起又放下的場景

像采擷到一顆星辰

那份欣喜和擔憂

總是無處安放

立春日，致母親

一年之計時的第一首詩

給你

就像人生的第一句話

是呼喚你

星辰，潮汐，草木和我

都在這一天醒來

春輝萬縷

也不及你

抱緊你

抱緊逝去的青春

我不懂節令習俗

只知道有你的地方

春天才能歸來

墓畔

父親，多想給你寫詩

盡管爭分奪秒地寫

可還是趕不上你老去的速度

父親，我們每年只回去一次

盡管如此思念

可你比我們更怕睹物思人

父親，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老的

我一遍遍想，一遍遍看見奶奶離去的那天

你被剪斷了生命的臍帶

從此，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

踏上生命的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