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海勇
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中國共產黨的初心和使命就是為中國人民謀幸福,為中華民族謀復興。這不僅被中國共產黨在革命、建設、改革百年歷程的偉大實踐所證實,而且還能從黨的歷史文獻中加以佐證。就文獻溯源而言,中共二大宣言對黨的初心使命即作了明確宣示。在全民族抗戰一周年到來之際,為迎接黨的十七周年之慶,當時在黨內負總責的張聞天率先就這篇黨的重要文獻作出這方面的闡發,歷史與現實于此形成有意義的互相照應,中國共產黨進一步在初心使命方面實現意識自覺。
1938年7月1日至7月7日,陜甘寧邊區,以及晉冀豫根據地等若干敵后根據地(以延安為主)紛紛隆重舉行抗戰一周年及中共十七周年紀念的紀念周活動。7月1日出版的《解放》第43、第44期合刊即《抗戰一周年中國共產黨十七周年紀念專刊》,刊發張聞天的署名文章《中國共產黨十七周年紀念》。文章極具政治高度地概述了中國共產黨成立以來的奮斗歷程:“十七年來中國共產黨為建立民族獨立、民權自由、民生幸福的民主共和國而英勇奮斗的歷史,充分的證明了:中共是代表中華民族與中國人民的全體利益的黨,中共是最澈底的、最堅決的、最一貫的為中華民族與中國人民的利益而奮斗的黨。”尤為引人注目的是,文章起始即引中共二大宣言,以此論證中國共產黨誕生以來“為了民族獨立、民權自由與民生幸福的民主共和國而英勇奮斗”的光榮歷程。中國共產黨始終不渝地為中國人民謀幸福、為中華民族謀復興的初心使命,由此得到黨的早期文獻的有力支撐。
總之,在全民族抗戰時期,中國共產黨既要堅持自己的共產主義政治主張,同時又要宣揚愛國主義與民族立場。在民族生死存亡的嚴重危機面前,強調后者最能喚起人民的情感認同,這也是共產黨核心領導層所要著重去闡發,并引導全黨和民眾之處。在遵義會議后負中央總的責任的張聞天,對此也是重任在肩。
為此,在為迎接黨成立十七周年之慶而作的文章,張聞天起筆就揭示中國共產黨的人民立場與肩負的民族解放使命。鑒于《中國共產黨十七周年紀念》一文未收入四卷本《張聞天文集》,傳世不廣,茲摘錄前三段文字如下:
中國共產黨從它產生之日起到今天已經十七周年了。這是為了民族獨立、民權自由與民生幸福的民主共和國而英勇奮斗的十七周年。不論國內外的形勢如何變動著,不論中國共產黨處在何種艱難困苦的條件之下,然而它總是向著這個總的目標前仆后繼的前進著。
中國共產黨遠在民國十一年(一九二二年),即在它產生之后的第一年,即提出了如下的政治綱領:(一)推翻國際帝國主義的壓迫,達到中華民族完全獨立;(二)打倒封建軍閥,建設國內和平;(三)統一中國為真正民主共和國;(四)中國境內少數民族一律平等;(五)平等的、直接的、不記名的普選權,言論、出版、集會、結社、罷工的自由權;(六)八小時工作制,減租減賦,廢除厘金苛雜,男女一律平等,普及教育等。
據此可見,中共二大宣言對于張聞天闡發中國共產黨的初心使命起到了重要的文獻論據作用。
之所以印證中國共產黨的初心使命,要從中共二大文件中尋找書證,而不是從更早召開的中共一大去尋根溯源,不僅是因為中共一大缺乏這方面的歷史文獻,而且主要涉及文本缺失與闡釋難度兩個因素。
首先,在客觀上,中共中央并不掌握中共一大文件。由于缺乏辦會經驗,加之檔案意識淡薄,中共一大沒有為新生的中國共產黨留下會議文件。大會原本通過的宣言,因為攻訐國民黨及其南方政權,終為陳公博等人所說服,發表與否交由大會產生的中共中央局決定,后遂不了了之。我們現在掌握的中共一大通過的黨的第一個綱領、第一個決議,以及北京共產黨的報告、廣州共產黨的報告,還有那篇關于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的報告,均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的20世紀50年代由蘇聯送返的俄文檔。中共一大閉幕后,除了將大會決議文件報送共產國際之外,相關文稿還可能為陳公博攜去,以向當時在廣州的陳獨秀匯報,這也就是陳公博1922年底赴美留學讀研時,所作碩士學位論文《共產主義運動在中國》竟附有中國共產黨第一個綱領、第一個決議(因為提交論文須是英文,故加以英譯)的原因所在。而上述大會文件,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在中國均未能得以流傳。
中共一大文件缺乏對中國人民、中華民族的直接觀照,不能單純地理解為早期共產黨人對革命形勢了解不夠,不切實際地憧憬社會革命,更不應就此質疑初心使命的概括并不符合黨的創建歷程的精神真實。李大釗、陳獨秀等五四運動前后的言論,足以證明“群英結黨救中華”確實是創黨群體共同的追求,人民、民族、國家的確是他們思考活動的基點。如果說為人民、救中華是當時有識之士共同致力所向,那么,中國早期馬克思主義者與其他救國者的重大區別在于信奉科學社會主義、走俄國人的路,求得民族、人民的最終解放。十月革命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次獲得勝利的社會主義革命,對中國先進分子尤具吸引力,大有民主革命與社會革命“畢其功于一役”之快。然而,蘇俄1921年初開始實行向社會主義過渡的新經濟政策,取代了戰時共產主義制度。消息傳來,當時中國知識界普遍地認為蘇俄擱置了社會革命的進度,共產黨早期組織成員對此不可能無所知曉,但仍憧憬首先實行無產階級專政,這其實與列寧強調革命的最主要問題在于國家政權問題、政權掌握在哪個階級手里即決定一切的思路觀點深度契合。
1931年初,張聞天歸國抵滬,1932年底前往中央蘇區,1934年10月踏上長征路,1935年初參加遵義會議,被推選為黨中央總書記,至1938年9月至11月召開六屆六中全會前,一直在黨內負總責。此其間,諸事紛紜,隱蔽斗爭,戎馬軍旅,向死而生,鉆研黨史的時間愈加迫蹙。1934年1月,張聞天在馬克思共產主義學校的講稿《中國革命基本問題》由該校出版,第一講“中國革命的社會經濟基礎”,顯然與他在蘇聯的授課與研究有著極大的對應。
根據上述情況大體可以推斷,張聞天1938年撰作《中國共產黨十七周年紀念》,其所用黨史知識緣于往日積累,而無從進行專題資料搜集——須知在上海成立的中央文庫并未遷入瑞金,更談不上隨軍長征——由此也為中共二大宣言的持續影響力提供了有力的佐證。既然中共一大沒有留下會議文件(當時國內情形如此),那么,只能從中共二大文件中去尋找書證,而所幸中共二大宣言的相關記憶是如此明晰。
通過比較中共二大宣言和張聞天文章,不難發現后者看似是直接引文,實則為意引,其將蒙藏回疆三部實行民主自治邦,并與中國本部統一為中華聯邦共和國這兩條文,合并為一——“中國境內少數民族一律平等”,至于中國統一問題已見第三條,在此可避重復。還有,原第七條下分6個子項,則縮略為:“八小時工作制,減租減賦,廢除厘金苛雜,男女一律平等,普及教育等。”要言不煩。除了文字方面作了新的規整與凝煉,張聞天引文還將反帝條文列為第一,這無疑與全民族抗戰的緊迫任務形成照應。這可能是張聞天作文時選擇性記憶所致,當然,也有可能是呼應形勢而作出的適當調整。
需要指出的是,中國共產黨的初心使命還理應包含為世界謀大同的遠大報負。共產國際二大決議明確要求各國共產黨“日常的宣傳和鼓動必須具有真正的共產主義性質”,“并根據本國的特殊情況制定出新的符合共產國際決議精神的共產主義綱領”。共產黨之為共產黨,理應彰顯本質屬性,然而,“根據本國的特殊情況”亦至為重要,二者必須有機結合起來。正如中共二大宣言在堅持黨的最高綱領的同時提出黨的最低綱領,為中國人民謀幸福、為中華民族謀復興絕不能脫離對共產主義理想的堅守,扎根于中華廣袤大地,不斷汲取廣大人民群眾的力量之源,并且得到遠大理想的光耀指引,這在根本上確保了中國共產黨屹立百年并不懈向千秋偉業進發的英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