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 先生（節選）

希 賢

引詩：

暮晚細雨中

坐在Rizzoli書店的K先生終于起身

撐開一把長柄傘

卡其色風衣一角被風吹起

手指間的紙煙忽明忽暗

第五大道空闊安靜

他嘴角輕輕上揚，余光投向華盛頓廣場

一張舊咖啡桌邊的時髦女士

八十年代他愛的姑娘也如此這般年輕美麗

道旁枯黃的梧桐葉隨雨飄飛

他敏捷地將傘收攏，任葉子落在臉上、肩上

仿佛沉沉暮色就這樣卸下了他的憂傷

1

K先生

我們似乎一直在失去中茍活

一些人變換著曲線前行，像神秘的潮汐

你能否告訴我

誰安排了宇宙的一切

2

K先生

夢境中故鄉總是漸行漸近

九二年的公路上趕騾子的、踩人力三輪的

逆行的，剎車聲、叫賣聲……

騎自行車的母親美麗的后背仿佛此在的永恒

3

K先生

對于小城市來說

懸在鐘擺上的時間是人生諸味中

唯一重復卻不令人生厭的事物

“而浮生若夢

5

K先生

有一陣我在非洲的原始森林

到處是嘈雜的叫聲、糞便和扎人的植物

豪豬臃腫的身體擠在一起散發陣陣臭味

同行者卻手舞足蹈地指出：那是一個

不可多得的樂園

6

K先生

在峨眉山深處，我見過一種眼線狹長的

信天翁不顧自身安危護佑一條小青蛇

也許我們一生所追尋的真理

就隱藏在信天翁小小的瞳孔里

7

K先生

彌留之際的深海動用一生的喧囂

召喚虎鯨露出齒鋒

那時海洋史詩般洶涌，濤聲近在咫尺

仿佛為抵償永恒的寂靜

8

K先生

退潮了

我在一枚貝殼里看到星空

浩茫的星空像一個被遺棄的孩子

樸實而安寧

如同此刻你身旁站立的我

9

K先生

事物持續著從一枚卑微的卵粒

進入信仰無法觸及的生死程序

而海洋，一直在制造這種看似永遠

無解的從容

10

K先生

我在都柏林一座叫鳳凰的公園想起你

鴿群展開鉛灰色羽翼飛出不遠又折返

停在巨大的樹冠上

樹下一位妝容精致的女士半倚著長凳

松弛的乳房像靈動的山水若隱若現

12

K先生

東方既白

我存在于萬有之中

我是雪峰、雨露、云霞、滄海……

我是溫良、光明、壯烈、浩瀚……

我是可愛事物一世的風雨和悲欣

14

K先生

真慶幸我又一次成為孩子

你憂郁的眼神里時間纏繞

一些我無法記起的詞語

在重獲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