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物

□常怡

托婭巫師像女主人一樣，帶我穿過廣寒殿迷宮一樣的房間。我們走到一間屋子前面，她停住了。

“你能等我一會兒嗎？孩子。”她轉過頭來說，“我要去照顧一下我的小家伙們。”說著，她自顧自地進了屋。這間屋子和其他屋子一樣，沒有門板，從空蕩蕩的門洞看進去，我發現，這正是那間掛滿了籠子的屋子。

托婭巫師打了個響指，一道白光不知道從什么地方照了過來。這是一間華麗的房間，貼著金色花紋的壁紙，每個籠子都是純金的，像一個個豪華的監獄。她打開一個大個兒的籠子，一只長得有些像獅子的小怪獸被她抱了出來。

那只小怪獸乖乖地被她抱在懷里，呼吸輕柔得幾乎聽不出來，眼珠也沒有精神。她撫摸了小怪獸一會兒，就把它送回了籠子。

“現在只能委屈它們待在籠子里。”她走出來后對我說，“這些可憐的小怪獸，地下沒有它們的地方，它們只能在籠子里慢慢地等待，等待回到地面的那一天。還好，它們不用等太久了。”

那真是怪獸嗎？為什么和我見到的怪獸都不一樣？那是什么怪獸？怎么會順從地被關在籠子里？為什么托婭巫師對待它們就像是對待寵物？不過，我一個問題也沒問出口。我的第六感告訴我，現在不是問問題的好時候。在這里，這個地下皇宮里，還有太多的東西是我不知道的，我最好先弄清楚，自己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看完怪獸們，托婭巫師帶著我走出了廣寒殿。臨走前，她從門口的一間屋子里拿出一個大籃子挎在肩上。

我們走上一座山坡，山坡上的草很松軟，像走在厚地毯上一樣。可是，還沒走兩步，我就被狠狠地絆了一跤。

“哎喲！”我一頭栽進旁邊的樹叢里，等到抬起頭時，看見一只籃球大小、圓滾滾的怪獸，正用它的尖鼻子拼命往地下鉆，不一會兒就鉆進土里不見了。

“沒有摔傷吧？”托婭巫師走回來問。

“沒有。那是什么？”我站起來拍拍身上的雜草。

“馬黃精。”她笑笑說，“一個挺可愛的小東西，就是喜歡惡作劇，味道也挺臭。以前在地面上時，它最喜歡躲在土里絆倒奔跑的馬。所以，它也被蒙古人叫作馬絆。”

“我沒聽說過這種怪獸。”

“那是當然，孩子。地面上的人現在都不騎馬了，不是嗎？馬黃精最大的能耐就是無聲無息地絆倒馬匹，那是它們最擅長的事。沒了馬，它們自然也就消失了。”

“但這里也沒有馬……”

托婭巫師看了看我說：“這里保存的是大約七百年前的世界，馬黃精跟著那個世界被保存了下來。”

說完，她腳步輕松地走下山坡，指著波光粼粼的湖水說：“我們要坐船了，孩子。”

這次是一艘羊皮筏子，我第一次坐羊皮筏子，好奇地看著它鼓鼓的皮面。托婭巫師穩穩地站在筏子上，身上彩色的長袍隨風飄揚。沒人劃船，但是羊皮筏子在水面上跑得飛快。到了湖水中央時，羊皮筏子突然一個急剎車，停了下來。

托婭巫師舉起籃子，吹起響亮的口哨兒。很快，羊皮筏子周圍翻起水花，一只、兩只、三只……怪獸從閃耀著白光的水中浮了起來。

它們有的像豬，有的像鹿，有的像犀牛，有的像鰲魚，有的像馬……它們的身上全都布滿了青黑色的鱗片，血紅色的眼睛閃著嚇人的光。

托婭巫師把籃子里的東西扔給它們，是大塊大塊的肉，它們接過肉后一個轉身，就沉到水下不見了。

我皺起了眉頭，這些怪獸，我好像在哪里見過，在哪兒呢？我的腦袋飛快地運轉著，突然，一個畫面被翻了出來。是元代大型玉器瀆山大玉海在故宮展出的畫面，那天是媽媽帶我去參觀的，專門去看這件獨山玉雕刻成的巨型酒桶。聽說，它是元朝皇帝忽必烈用來裝酒的，我從來沒見過那么大的酒桶，它比最大號的浴缸還要大。玉青色的大玉海上面雕刻的怪獸，就和我眼前看到的這些怪獸一模一樣！

“沒錯。”托婭巫師好像看穿了我在想什么，“它們全部是來自瀆山大玉海的怪獸。海豬、海鹿、海犀、鰲魚……你看到的都是大玉海上的怪獸。”

“它們的眼睛居然是血紅色的……”

我認識的故宮里的怪獸中，還沒有哪只的眼睛是血紅色的，海馬的也不是。

“在地下待久了，總會有些變化，不是嗎？”托婭巫師挑起嘴角笑了笑。

羊皮筏子沒用多長時間就渡過了湖面。托婭巫師輕巧地跳上岸。

“我們要先去見一位‘大人物’。”她說，“表現好點，孩子，表現好點。”

她把我帶到延春閣前，就是陶貓帶我看過的那座三層樓高的、華麗的宮殿。

“這座宮殿漂亮吧？”托婭巫師滿臉自豪地看著我。

我點點頭說：“是的，非常漂亮。”

托婭巫師滿意地深吸一口氣說：“比地面上那些宮殿漂亮多了！”她走上漢白玉臺階，對守門的士兵俑說：“我帶了客人來。”

一個士兵俑立刻轉身走進了宮殿的大門，很快又返了回來。

“請！迦陵頻伽正在等你。”兩個士兵俑推開了延春閣的大門。

我跟著托婭巫師走進宮殿，宮殿很大，里面的裝飾和外面的一樣華麗，連柱子都包著金箔。我們繞到一塊寫滿金字的屏風后面，那里有一條長長的樓梯通往二樓。

“她不喜歡住在一樓。”托婭巫師說，“地下的空間多少是有些扭曲的。如果從二樓的窗戶往下看，地面上的行人會比他們實際的樣子矮一些、胖一些。她不喜歡自己看起來又矮又胖。相反，站在地面上看二樓的人，就會顯得又高又瘦。”

“真有意思。”我由衷地說。

我們走上二樓，宮殿里空蕩蕩的，只有一棵茂密的大樹，樹上開滿了金黃色的花。“好漂亮的花！”我不禁贊嘆起來。

托婭巫師眨眨眼睛說：“這是無憂花樹，喝下這種花泡的茶，就會忘記所有的記憶。”

“所有的？”我吃驚地捂住嘴。

“對，所有的。傷心的記憶、快樂的記憶，好的、壞的，全部都會忘記。”她說，“連自己的父母都會忘得干干凈凈。”

就在這時，樹葉發出唰唰的響聲，一只大鳥出現在樹枝上……不，那可不是一般的鳥。天哪，那是一個長著漂亮女人的臉和上身，卻有著鷹的下身和翅膀的怪獸！

托婭巫師將雙手合于胸前，恭敬地問：“迦陵頻伽大人，您休息得好嗎？”

被稱作迦陵頻伽的鳥，不，是怪獸，優雅地點點頭：“很高興見到你，烏都干。”

她的聲音真好聽，簡直像是誰搖響了天上的星星，清脆而優美。她把頭轉向我，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問：“這位是？”

“她就是李小雨，洞光寶石現在的主人，迦陵頻伽大人。”托婭巫師回答。

“李小雨……”那怪獸微微動了動嘴唇。

“是的，我叫李小雨。”我點點頭說。

“歡迎你，李小雨。我是迦陵頻伽，你們人類喜歡叫我妙音鳥，你也可以這樣叫我。”妙音鳥用她那動聽的聲音說，“歡迎來到我們的世界，你會喜歡這里的。這里有你想要的一切，只要你愿意，我們都會給你。”

我想要的一切……

“你們能幫我找到我的爸爸媽媽嗎？他們在日本熊本地震中失蹤了。”我急切地問。

“你的爸爸媽媽？”妙音鳥笑了，“當然可以，李小雨。這并不難。”

“你知道他們在哪兒？”我瞪大眼睛。“當然。”

我的心怦怦直跳：“可是，你們為什么要為我做這么多呢？”

“因為你是我們需要的那個人。”妙音鳥回答，“我們需要你和你的洞光寶石，讓這座偉大的皇宮重新回到陽光下。只要你能幫助我們完成這一切，我們什么都愿意給你，包括把你的爸爸媽媽還給你。”

我和洞光寶石耳環能讓元朝皇宮重新回到地面上？這怎么可能？

“我要怎么做？”我問。“你很快就會知道的。”妙音鳥微微一笑，我不禁打了一個奇異的寒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