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高
加息疊加縮表,美聯儲正在推進近41年來最激進的一輪加息周期。9月22日,美聯儲議息會議宣布再度加息75個基點,將聯邦基金利率目標區間上調至3%~3.25%。這是今年3月美聯儲啟動本輪加息周期以來的第五次加息,已累計加息300個基點,尤其是最近連續三次加息75個基點。9月美聯儲縮表規模也翻倍至950億美元,這是歷史上最快的縮表速度。
9月美聯儲加息過后,歐亞非七家央行緊隨加息步伐,以緩解高通脹、本幣貶值以及資金外流壓力。其中,英國央行加息50個基點,是自去年12月以來連續第七次加息,連續第二次加息50個基點,且同時啟動主動量化緊縮;瑞士央行加息75個基點,政策利率從-0.25%上調至0.5%,結束了持續八年的負利率政策;越南央行加息100個基點,是新冠疫情暴發以來首次加息。
本輪加息浪潮呈現“節奏快、范圍廣”的特征,按照GDP加權計算,全球主要國家央行加權政策利率從年初的2.17%迅速升至3.8%以上。據初步統計,年初以來全球至少有34個國家或地區提高基準利率,平均加息4.6次,平均累計加息400個基點。其中,16個發達國家或地區平均累計加息270個基點,18個新興市場國家平均累計加息520個基點。從趨勢上看,今年三季度發達經濟體加息次數略有減少,新興市場國家加息次數有所增加、范圍有所擴大。新興市場加息幅度和加息次數均超過發達經濟體,一定程度體現了其遏制通脹壓力特別是緩解資金外流的緊迫性。
美聯儲通過激進加息,旨在實現兩大目標,一是重建市場對央行信心,二是消除市場的通脹預期,而恢復市場對央行的信任,是消除通脹預期的前提條件。
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以及近年的新冠疫情嚴重沖擊了全球經濟基本面,包括美聯儲在內的主要國家央行采取了史無前例的寬松貨幣政策,嚴重破壞了長期以來形成的央行政策紀律。繼日本于2008年12月和歐元區于2016年3月實行零利率政策之后,美聯儲也于2020年3月將政策利率降至零,直到今年3月。與此同時,與2007年底相比,2021年底美聯儲、歐洲央行和日本央行的資產負債表中的資產分別增長了9.8、4.4和6.4倍。我們一直認為,滯脹是發達國家無節制量化寬松的必然結果,也只有滯脹才能倒逼發達國家結束這一輪罕見的寬松政策,包括零利率政策。
基于上述邏輯,在今年以來主要發達國家滯脹的背景下,對通脹的治理,是要糾正過于寬松的貨幣條件,而為了重拾市場對央行的信心,貨幣政策緊縮必須矯枉過正。
從博弈論的角度看,如果要讓市場相信美聯儲控制通脹的決心,最好的辦法就是建立信譽,即明確通脹目標并實現之,但這樣的信譽已被過去十多年過度寬松的貨幣政策所侵蝕。市場已經形成一種預期,即在通脹和增長之間,央行很可能會選擇后者,因而難以采取過激的緊縮政策,也正因為如此,形成通脹很難控制的預期。
為了讓市場再次相信央行控制通脹的決心,美聯儲必須重建自身的信譽,即只有通過減少自己選項的方式取信于市場,這種方式類似于“破釜沉舟”,并將這樣的決心周知市場參與者。為此,美聯儲必須傳遞這樣一個明確的信息,即使以美國乃至全球經濟衰退為代價,激進加息仍會持續。8月26日,美聯儲主席鮑威爾在杰克遜霍爾全球央行年會的演講中,就傳遞了這樣的信息,他表示:“我們必須堅持加息,直至大功告成。”他同時也提到,歷史經驗表明,如果通脹持續時間越長,降低通脹的就業代價可能會越發高昂,因為高通脹在薪資和價格制定中變得更加根深蒂固。
美聯儲激進加息對全球經濟的影響正在逐步顯現出來。其一,美國經濟衰退風險上升,拖累明年的全球經濟增長。美國十年期國債收益率與一年期國債收益率利差自今年7月開始倒掛,從過去的經驗來看,1年左右之后美國經濟衰退的概率較大。
其二,美元升值。目前市場普遍預期本輪美元升值是周期性的,但不應忽視其中的結構性因素,即歐元區和日本經濟的相對羸弱,是強美元的另外一個主要原因。這個結構性因素短期有可能推動美元指數創最近30多年來新高(2002年2月的高位為118.97),并抬升中樞水平。明年或之后美元指數有可能由升轉降,但與過去平均水平相比,仍將保持高位。
其三,美聯儲的快速加息,對中國的直接影響表現為中美負利差走闊,負利差擴大源于兩國基本面與政策面錯位。今年年初以來,中美利差快速收窄并轉負,9月29日,中美一年期和十年期國債收益率利差分別為-218個基點和-200個基點,為2008年以來首次。歷史上中美負利差并不多見,尤其是2008年金融危機結束后,僅2019年初中美貿易戰升級期間,一年期利率曾有短暫倒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