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洪濤
春雨下了一夜,天亮時停了。
老狗走出家門,站在門前的水泥地面上張大嘴打了一個哈欠,它抖一抖干枯的皮毛,伸鼻在空氣中重重嗅了一下,精神就興奮起來。
它眼冒精光,鼻子貼近地面急急地嗅探著。嗅到門前不遠的一個地方,雙爪激動地抓刨起來。水泥地面只留下淡淡的爪痕。
老狗焦急地哼著跑了回去。
四奶奶頂著一頭稀疏的白發出來了。
她拖來一把镢頭,在老狗指定的地方吃勁地刨起來,砰!砰!火花與水泥碴子交替噴飛。
人累了,狗接著刨。
人們同情說,四奶奶啞巴了,腦子也壞了。
剛來任職的女鎮長,看到了這奇怪事,走過來問,老人家!你刨水泥地做什么?
四奶奶不回答,繼續刨。
人們告訴她,四奶奶聽不見,向她解釋說,這地方原先有四奶奶一棵很粗的洋槐樹,去年街道地面搞硬化,被伐了。四奶奶氣得得了一場大病,人就啞巴了。
哦,女鎮長慎重起來說,也許是老人家從前在樹下埋了什么值錢東西沒取出來,得幫她挖開地面找一找。
領導發了話,事情好辦多了。沖擊鉆叭叭叭響了半個小時,水泥地面就被挖開了一個圓,露出一個粗粗的樹樁,老狗興奮地跳進去嗅舔著茬口,四奶奶顫巍巍地蹲下身撫摸著。
人們也很興奮,莫非樹下真有寶?待要往下挖,四奶奶比畫著不讓挖。
人們不知什么意思。女鎮長說,四奶奶不讓挖就別挖了。等老人家過幾天情緒平復后同意了,再封上。
幾周后,女鎮長來了,驚奇發現樹樁上長出一根手指粗細,一米多高的新枝,嫩綠的枝葉在春風中微微搖動,宣示生命的壯美。望著守護在樹邊的老人和狗,她眼睛濕潤了。
第二天有人來給新發的樹砌了圍欄。
從此,一樹一人一狗形影不離。
從此,一樹一人一狗就牽住了女鎮長的心,三五天就去看望一回。
女鎮長問,四奶奶!這細小的樹苗哪天才能長大?
四奶奶不能說話卻能聽見,她啊啊地用手比畫著,女鎮長似乎明白了老人的意思。對這棵樹更加關注起來。
一天天過去了,女鎮長看著樹苗越來越高,十分驚奇!看來只要根系不斷,沒有人為地扼殺,生命的力量就無法估算。
再看四奶奶,老臉上也有了笑模樣,老狗也對女鎮長親昵起來。
一個下午,女鎮長又來了。
洋槐樹已長成茶杯粗細,枝繁葉茂。老狗發現女鎮長來了,高興地搖尾迎過來,歡喜地嗅著年輕姑娘的青春氣息。女鎮長撫摸了老狗一下,像往常一樣對樹下老人喊一聲,四奶奶!
四奶奶硬朗地站起身,微笑著回答說,嗯呢!鎮長你來啦!
女鎮長嚇了一跳,驚喜地對四奶奶說,您老能說話了?
四奶奶含笑回答說,多謝鎮長救了這棵樹也救了俺!
女鎮長忙扶四奶奶坐下,蹲下身對老人說,以后可不能再生氣了,為一棵樹氣壞身子劃不來。
四奶奶拉著女鎮長的手說,姑娘!這不是棵一般的樹,這是棵神樹,救過很多人命!
啥?女鎮長瞪大了眼睛。疑惑布滿她年輕美麗的臉。
四奶奶沒回答。她扭頭對老狗說,黃啊!去把那個袋子含來。
老狗聽話,跑回屋叼出一個圓圓的小布袋,顛顛地送到四奶奶手里。
四奶奶把布袋遞給女鎮長說,鎮長!我實在沒有什么好東西謝你。
女鎮長忙推辭,四奶奶說,你打開看看。
袋子打開了,抓一把看看,干干碎碎,黃黃白白,聞一下,清香中透出一絲甜氣。
四奶奶告訴女鎮長,這是去年焯水曬干的洋槐樹花。
這?這有啥用?
好吃呀!四奶奶隨口回答著,眼睛深情地望著洋槐樹說,往年間,這棵槐樹總有開不敗的花。那個香啊!香滿莊。饑荒年間,它救過我們一家的命!也救過一莊人的命!那一年……
第二天上午,女鎮長把布袋送進食堂,告訴廚師,午餐時,務比要讓每個干部都嘗嘗這槐花的味道。
中午,鎮政府大院,槐香縈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