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疑案

[日]石持淺海

水島在一家小公司擔任組長。今天，他和組員們一到時間就早早地打卡下班。因為今天是組里的成員理惠最后一天上班的日子，大家要為她舉行告別宴。

趁理惠還在辦公室收拾東西，其他四個人聚在辦公室門口聊起天來。年輕的由紀子大聲說道：“理惠姐明天就要出國了吧？好羨慕啊！”

中年男人筱原吐出一個煙圈，說：“更讓人羨慕的是，她再也不用忍受課長那個老女人了。”

聽到這話，由紀子和組里的小伙子金澤都忍不住笑出聲來。課長為人刻薄，公司里沒人喜歡她，理惠和課長的關(guān)系尤其糟糕。她辭職的理由雖然是“想趁著年輕去海外勤工儉學(xué)”，但其中肯定也有對課長不滿的因素。組長水島對理惠的辭職很是遺憾，但聽到組員們議論上司，他還是出言阻止，畢竟這是在辦公室外，課長還在里面加班呢！

這時，理惠出來了，她對大家說：“對不起，我遲到了，換衣服花了點時間。”

幾個人等不及慢吞吞上下的電梯，從樓梯直奔而下。今天聚餐的地點是由紀子從雜志上找的，是一家時下很受熱捧的泰式餐館。出了公司大樓，走了一段路，大家問由紀子接著該怎么走。

由紀子記不清餐廳的具體地址了，她在包里翻找了一會兒，卻發(fā)現(xiàn)自己把雜志忘在了公司的更衣室里。由紀子想回公司取雜志，大家都覺得有些麻煩。理惠出主意說，路上看見便利店，找到那本雜志翻一下就行了。由紀子卻噘起嘴說，雜志上有優(yōu)惠券，每人可以免費喝一杯啤酒，放棄就太可惜了。

聽說有免費啤酒，組里的兩個男人筱原和金澤動心了，于是組長水島拍板，大家一起回公司拿雜志。

公司在一幢陳舊大樓里的四樓，五個人魚貫而入，朝電梯間走去。電梯既臟又舊，進入轎廂后按下四樓按鈕，過了好一會兒電梯才關(guān)上門。隨著“吱吱嘎嘎”刺耳的機械摩擦聲，轎廂緩緩上升。

突然，轎廂一陣搖晃，筱原喊道：“哇，地震了！”接著“啪”的一聲，燈熄了，轎廂里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大家別慌！”水島正好站在電梯控制面板前，他伸手按了幾下按鈕，可是沒有任何反應(yīng)。

“怎么辦啊！”一聲哭腔在黑暗中響起，是理惠，她站在轎廂的左后方，與水島處于對角線的位置。

“會有人來救我們吧？”水島聽到身后傳來筱原的說話聲，他站在轎廂右后方。

“我們還是自己想辦法吧。”金澤站在電梯門的左側(cè)。

就在這時，黑暗里響起一聲驚叫：“別趁亂碰人家的胸好不好！”

是由紀子的叫聲，由紀子站在轎廂的中間位置，難道是哪個家伙在趁機揩油？水島正想著，又響起一聲短促、如同打嗝的聲響，隨即發(fā)出重物撞在板壁上的沉悶響聲，緊接著便是重物滑落在地的聲音。

水島叫道：“筱原，你帶著打火機嗎？快點燃看看！”

筱原摸索著掏出了打火機。橘黃色的火苗映照下，只見由紀子癱軟地坐在地上，半個背靠在轎廂的后壁。她的胸口扎著一把小刀，已沒了呼吸。

筱原低呼一聲，倒退了一步，理惠雙手掩口，金澤則驚叫道：“她是被殺的！”

轎廂里死一般寂靜，過了一會兒，水島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兇手就在我們中間。”

大家沒有說話，似乎都在思考：兇手是誰呢？水島首先想到從各人站立的位置來推斷，可是，由紀子當時站在轎廂中間，其余四個人分散在四個角落，似乎誰都可以完成刺殺的動作。接著，水島又想到一件事：“剛才，由紀子說有人碰了她的胸，對不對？”

“啊，是的。”金澤接話道，“是誰碰她的？”

沒有人回答。過了一會兒，理惠猶豫道：“會不會是兇手在試探心臟的高度呢？”

筱原說：“別瞎猜了。依我說，不如想想動機，兇手到底為什么要殺死由紀子？”

大家又沉默了，大概都在回想哪個人曾經(jīng)和由紀子發(fā)生過爭吵。水島也在思考，但他什么也想不出。

筱原嘟囔道：“本來，這個時候我們正一起暢飲啤酒呢！真想不到會這樣……”

金澤發(fā)泄般地說：“都怪由紀子，要不是她忘了帶雜志，我們也不會半途返回公司，也不至于被關(guān)在電梯里！”

金澤的話雖然冷酷，說的卻是事實。水島心中一動，想到了什么。

“混蛋！”金澤的情緒有些崩潰了，他大喝一聲，對著電梯控制面板猛踹一腳。沒想到，這一腳扭轉(zhuǎn)了局勢，燈一下亮了，電梯開始緩緩上升！

到了四樓，電梯門打開了，大家爭先恐后地往外跑，大口深呼吸。最后走出來的水島回頭望了一眼，電梯門慢慢地關(guān)上了，由紀子消失在門的里邊。

“趕快報警！”筱原伸手要拿手機，水島連忙按住他的手，說：“慢！能不能先聽我說幾句？”

看到水島沉著、堅毅的眼神，其余三人都點頭同意了。

水島對著三個組員環(huán)視了一圈，開口說道：“由紀子被害之后，我一直在想，兇手為什么要在這種地方動手？電梯故障是突發(fā)的，萬一兇手舉刀的時候，燈一下子亮了，那該怎么辦呢？所以，無論怎么想，總覺得說不通。”

金澤有些不耐煩地說：“要知道原因，恐怕只能去問兇手了。”

水島搖搖頭，說：“大家回想一下，我們下班后，原本準備去干什么？是去餐館為理惠餞行。就算兇手早有預(yù)謀，要在今天殺死由紀子，也根本不用急著在電梯里動手，完全可以按原計劃，等聚餐散了后，在由紀子單獨一人的時候動手。”

筱原一臉不解：“可實際上，兇手卻在電梯里動手了……”

水島點點頭，說：“是的，這才是解開謎團的關(guān)鍵。兇手采取行動，因為出現(xiàn)了意外的情況。”

金澤想了想，問：“意外情況，是指電梯出現(xiàn)了故障？”

水島搖搖頭，說：“電梯出故障幾秒鐘后，兇手就動手了，這說明，兇手在此之前已經(jīng)起了殺心。所謂的意外情況，其實還有一件事，那就是——我們半途返回公司！”

三個組員沒有說話，似乎都在思考水島的話。

水島解釋道：“只有這樣，邏輯才能成立——兇手在公司里留下了什么秘密，是萬萬不能讓由紀子看到的。所以，當由紀子執(zhí)意要返回公司時，兇手就產(chǎn)生了殺死她的念頭。”

筱原撓撓頭，說：“這也太奇怪了吧，會有這種可能嗎？”

水島沒有回答，他將眼睛望向別處，像是自言自語地說：“接下來的話，我是對兇手說的。聽到這里，你應(yīng)該明白，我已推測出了真相。我不想看到你被捕，趕快做出行動吧。我不勸你去自首，也不建議你逃跑，你自己看著辦吧。”說到這里，水島再次停住話頭。

全場陷入一片寂靜，久久沒有人說話。突然，理惠拿起包，對著水島一鞠躬后奔了出去。

隨著理惠下樓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筱原和金澤不由得面面相覷。

“理惠，是理惠？”筱原疑惑地看著水島。

水島沉著臉點點頭，問：“筱原，在電梯里，是不是你碰了由紀子的胸？”

筱原一臉尷尬地不作聲，水島嘆了一口氣，說：“這正好被理惠很聰明地利用了。理惠不用去觸碰由紀子的胸脯，因為她倆身高相仿，心臟的高度也相差無幾，不用觸碰就可以知道。理惠當時那么說，就是要讓人先入為主，覺得兇手是一個和由紀子體形相差很大的人。”

金澤忍不住問：“理惠為什么要這樣做，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水島說：“兇手如果有什么秘密留在公司，為什么只害怕由紀子回公司，而不擔心其他人？仔細想想，答案自然就出來了。”

“是……女更衣室？”金澤脫口問道。

這一下，筱原也明白了。由紀子把雜志落在女更衣室了，理惠卻不想讓她進入女更衣室。更衣室里到底有什么秘密？三人對視一眼，一起向那里奔去。

水島打開女更衣室的門，扭開燈。燈光下的場景讓所有人大吃一驚——課長躺在血泊中，死了。

水島他們報了警，一切終于清楚了：理惠和課長積怨已久，最后一天下班前，她終于在女更衣室里殺死了課長。今天是周五，課長是單身，不回家也沒人知道，要等到下個星期一，公司的人們上班才會發(fā)現(xiàn)尸體，而理惠早已在周六遠渡重洋，銷聲匿跡了。不料最后關(guān)頭，卻發(fā)生了理惠意想不到的事……

由紀子說要返回公司，而且要去女更衣室。這樣一來，理惠慌了，絕望中，她產(chǎn)生了伺機殺死由紀子的念頭。隨后發(fā)生了“奇跡”——電梯出了故障！理惠覺得這是上天給自己的機會，她當機立斷，用刺殺課長的小刀殺了由紀子。對理惠來說，與其束手待斃，不如背水一戰(zhàn)。由紀子被殺，誰都會以為，這只是一件單獨的殺人案，警方的搜查暫時也只會局限于電梯轎廂，絕不會想到再去搜查公司。這樣一來，理惠就有了逃逸的機會……

這時，遠處傳來了警車的警笛聲。水島心想：如果理惠不對由紀子下手，只是殺了課長，我也許還會替她說說情……

（翻譯：杜海清；改編：羅? 杰）

（發(fā)稿編輯：呂? 佳）

（題圖、插圖：佐? 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