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晗,趙蘭香
(河北農業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河北保定 071600)
自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國家治理現代化這一命題,國家治理問題引起學界廣泛關注,而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進一步明確推進國家治理現代化的重大意義和總體要求,將國家治理現代化提上了新的戰略高度。從馬克思主義國家學說的視角出發來探究國家治理現代化,對研判這一重大命題的內涵和歷史定位具有深遠意義。本文以闡釋馬克思、恩格斯的國家學說為起點,再對中國化的人民民主專政進行探討,最終力求為把握國家治理現代化在馬克思主義國家學說中的歷史定位提供理論借鑒。
馬克思、恩格斯沒有專門論述國家學說的著作,他們對國家學說的探討往往出現在為特定事件所撰寫的政治著作中,然而,綜觀《德意志意識形態》《共產黨宣言》《法蘭西內戰》等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我們不難發現馬克思、恩格斯的國家學說有著豐富的理論內容。
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馬克思、恩格斯用唯物史觀立場消除了長久籠罩在“國家”概念上的黑格爾哲學思辨色彩,從國家起源的角度揭示了國家的本質屬性,他們指出,國家同其他上層建筑一樣,其產生源于經濟條件的變化。國家是經濟發展到特定歷史階段時,為維護生產資料私有制而誕生的產物。同時,隨著階級的分裂,所有者和非所有者之間的階級矛盾也愈發尖銳,此時國家扮演了一種凌駕于社會之上的角色,用以把階級矛盾控制在一定范圍內,因此,國家也是階級矛盾不可調和的結果。需要指出的是,國家最初是為了管理社會公共事務、保護社會成員的共同利益出現的,但是,隨著生產力的發展和生產關系的變化,階級沖突不斷加劇以致不可調和,統治階級為了鞏固其地位并在一定范圍內控制階級沖突,原本履行保護共同利益職能的國家便異化為統治的工具。正如恩格斯指出的,“這種從社會中產生但又自居于社會之上并且日益同社會相異化的力量,就是國家”。在探究國家起源時,馬克思、恩格斯便意識到,雖然國家宣稱代表的是普遍利益,但實際上國家的本質仍是階級利益維護體,此后馬克思和恩格斯便使用“虛幻共同體”來指稱國家。
在馬克思主義國家學說中,國家的職能有兩種重要屬性。首先,國家作為階級統治工具的本質,體現在其政治統治職能上,任何國家機器本身都是抑制階級沖突的工具,其作用是為了維護私有制,使階級壓迫合法化。但同時我們也不能忽視國家職能的另一種屬性,即社會管理職能,國家在調停階級矛盾和管理公共事務等方面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因此,國家履行著政治統治和社會管理的雙重職能。
從起源角度來看,國家的前身是原始氏族社會,隨著生產力的提高,原始氏族社會內分化出專門履行社會管理職能的階層,其初衷是維護社會成員的共同利益。隨著生產關系的變化,這一階層從社會的公仆變為私人生產者,逐漸居于社會之上,最終變成社會的主人。但是,為了調和階級矛盾,同時也為了使國家統治合法化,國家負責社會管理的機構得以保留,繼續履行其職能。因此在此意義上,國家不僅代表著統治階級的利益,也兼顧統籌社會各個階級的利益,擔負著管理公共事務、維持社會穩定的責任。對于國家的社會管理職能,馬克思在為《紐約每日論壇報》撰稿期間,以東方國家為研究對象進行了深刻論述,指出在以印度為代表的東方式社會中,社會公共管理問題離不開政府的統籌安排與調控,如公共基礎設施的修建管理。同時,政府在農業種植、水利灌溉等方面對農民進行統一管理,無疑也維護了農民階級的利益,起到了促進社會發展的作用。馬克思、恩格斯對國家職能雙重性質鞭辟入里的分析,無形地將“國家統治”與“國家管理”做了區分,有助于我們加深對馬克思主義國家學說關于國家職能雙重屬性的認識。與此同時,我們也要深刻把握國家職能的整體性,即國家的雙重職能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如果不談國家階級統治的職能,我們就無法明晰國家的本質,而只強調國家對被統治階級的壓迫而忽略其管理社會公共事務的作用,又會陷入理論的形而上學,因此,我們要全面把握國家的雙重職能。
在資本主義社會,國家作為階級統治工具的本質并未發生改變。馬克思、恩格斯認為,在生產力已經成熟的條件下,無產階級要采取暴力革命的手段,從經濟和政治上剝奪剝奪者,廢除舊的冗余的官僚機構,將世代傳遞的資產階級國家機器徹底打碎,同時取代它,建立起維護人民利益且真正民主的國家政權,即無產階級專政。無產階級專政是無產階級對占少數人口的資產階級的專政政權,而其對無產階級和窮苦大眾則是民主的,因此,無產階級專政是專政與民主的統一。但是,無產階級專政不是國家的最終形態,而是為達到共產主義社會的過渡階段。正如馬克思指出:“無產階級的階級專政,這種專政是達到消滅一切階級差別……達到改變由這些社會關系產生出來的一切觀念的必然的過渡階段?!彼J為,到共產主義社會,國家將不復存在,從有國家到無國家是發展的必然趨勢,但是國家也不能在無產階級掌握政權后立刻廢除,而是要以一種過渡形式存在,這種形式只能是無產階級的革命專政。無產階級專政作為廢除國家的過渡,承擔著雙重任務:其一是破壞性的任務,無產階級專政需要使用暴力手段鎮壓資產階級;其二是建設性的任務,無產階級國家要領導廣大民眾調整和完善社會主義經濟,建立社會主義社會。建立社會主義社會后,舊的具有壓迫性質的國家機關被鏟除,作為階級統治的國家消亡,原本屬于社會的合理職能回歸到人民手中,人民成為國家制度的責任主體,重新確立起人民主體地位,最終實現人的解放和自由而全面的發展。
在中國革命和建設時期,中國共產黨人始終以馬克思主義國家觀為理論借鑒,并與中國革命與建設的具體情況相結合,堅持不懈地進行實踐和探索,發展出人民民主專政理論,形成了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國家學說。
毛澤東在《論人民民主專政》中闡明了人民民主專政的內涵和具體表現等基本問題,他指出:“對人民內部的民主方面和對反動派的專政方面,互相結合起來,就是人民民主專政?!比嗣衩裰鲗U⒎且怀刹蛔?,而是隨著中國社會的實際情況有一個不斷發展的過程。早在局部執政時期,就誕生了各種組織形式,如農民協會、工人代表大會等,而對于政權組織形式,也經過從各革命階級聯合專政到人民民主專政的發展過程。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中國所面臨的并非單一的資產階級同無產階級的矛盾,而是帝國主義侵略、封建主義殘余和外國資本及依附于它的官僚資本支配國民經濟共同導致的復雜矛盾,因而此階段的人民民主專政表現為各革命階級的聯合專政,其主要任務不是打碎資本主義國家機器,而是反對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及官僚資本主義,以建立聯合專政的國家。在社會主義制度建立后,中國社會的主要矛盾發生轉變,關于人民民主專政的主要任務,黨的八大做出闡述:“我國人民還必須為徹底完成社會主義改造、最后消滅剝削制度而斗爭,還必須為繼續肅清反革命殘余勢力而斗爭。”可見,隨著我國社會主義制度的確立和社會性質的深刻轉變,這一階段人民民主專政的實質是無產階級專政。
黨的八大后,生產資料所有制的社會主義改造基本完成,社會主要矛盾發生轉變,即從階級間的對抗性矛盾轉變為人民內部的非對抗性矛盾,社會主義國家的主要任務也由對資產階級的革命轉變為加強社會管理和經濟建設。毛澤東指出:“資本主義社會的矛盾表現為劇烈的對抗和沖突。社會主義社會的矛盾是另一回事,恰恰相反,它不是對抗性的矛盾,它可以經過社會主義制度本身,不斷地得到解決。”毛澤東闡明了社會主義社會和資本主義社會的本質區別:資本主義社會是自我毀滅的,階級矛盾導致資產階級生產出自己的“掘墓人”,促使其走向滅亡;而社會主義社會的矛盾可以通過社會主義制度改革的方法不斷得到解決,其發展是良性的。因此,社會主義國家的首要職能應該是加強社會公共事務管理和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但是,我們也不能完全放棄國家的專政職能,因為我國仍將長期處于社會主義的初級階段,階級對立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還無法完全消滅,國家的發展穩定離不開強制性的公共權力,離不開國家的專政職能。總之,中國共產黨人在積極揚棄馬克思主義國家觀的基礎上,總結了我國社會主義建設的經驗,堅持黨的領導,堅持人民當家做主的原則,全面推進社會主義民主制度建設,為社會主義國家的早期建設提供了范式。
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提出了推進國家治理現代化的重大意義和總體要求,國家問題被提上新的戰略高度,國家治理現代化的重大命題是馬克思主義國家學說在當代的新發展。
馬克思、恩格斯從唯物史觀視角深入分析了資本主義的內在矛盾,得出了“兩個必然”的科學論斷,指出資產階級終將滅亡和無產階級終將勝利的應然趨勢。馬克思、恩格斯對未來社會主義社會的特征作了科學的分析,但是受限于時代條件,缺乏社會主義國家的治理實踐,他們對于未來社會的預測停留在理論層面。在如何建設社會主義的問題上,蘇聯首先進行了實踐并取得一些經驗,但是最終由于路線上的嚴重錯誤,沒有給出合理而可供參考的答案。中國共產黨在這一問題上付出了努力,取得了矚目的成就,但也存在一些未解決的問題。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用十三個“堅持和完善”為推進國家治理現代化提供了具體的方法論指導,我們要牢牢把握十三個“堅持和完善”,從各領域全方面推進國家治理現代化。不同于國家管理,國家治理的內涵更為豐富,要推進國家治理現代化,僅通過某一方面的發展是不能實現的,而是需要多領域、多維度的全面治理,致力于打造政治民主、經濟有序、文化繁榮、社會和諧的治理新格局,完成國家統治向國家治理的轉變,實現各領域的民主治理和社會自治。因此,國家治理現代化從實踐層面為解決社會主義國家的治理問題提供了科學路徑。
馬克思社會管理思想的中心論點是:在資本主義社會,原本是公共利益代表的國家異化為階級統治的機關,代替社會有機體管控社會事務,要把被國家占有的管理社會事務的權力歸還社會,實現社會的自我管理。在我國,國家作為強力的公權力,依然掌控著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我國現階段經濟、政治、文化、生態等各方面的發展在不同程度上都受到了國家權力與社會管理融合現象的制約。正是在我國目前社會治理的大背景下,習近平總書記提出了國家治理現代化這一命題。國家治理現代化不再主張將政府作為單一治理主體,而是要發揮政府的統籌作用,加強政府與社會、市場等其他主體的協同作用。同時要在國家社會職能基礎上,充分認識到人民是推動歷史進步的主導者,要激活人民主體的力量,把社會管理的權力和職能歸還給廣大人民,充分調動人民參與社會管理的主動性和積極性,加強社會的自治屬性和能力。因此,國家治理現代化體現出馬克思社會管理思想的深刻內涵,在理論層面進一步發展,完善了馬克思主義國家學說。
馬克思認為,當階級之間的差別完全消失后,作為統治機關的國家將逐步消解,國家職能的重點也將從政治統治轉向社會管理。隨著無產階級國家的建立,舊的國家機器被打碎,而屬于原本國家機器的合法職能將歸還給無產階級和廣大人民。馬克思的國家職能理論體現的是國家統治向國家管理的轉變,而國家治理正是繼國家管理之后歷史演進的第三個階段,隨著社會的不斷發展,國家的歷史使命從“管理”邁入“治理”時代。作為一種新型民主形式,國家治理相較于國家管理,主體更加多元,運作更加軟性和包容,權力更加靠近人民群眾。也就是說,國家治理是國家統治到國家管理的延伸,其統治的職能進一步削弱,社會管理的職能進一步加強。而國家治理現代化重大命題是順應人類社會歷史發展規律的產物,是國家治理觀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中的深度實踐。因此,國家治理現代化順應社會主義國家職能的發展趨勢,這一命題的提出是對馬克思國家職能理論的深化和發展。
當今世界,作為全球性的公共議題,國家及國家治理問題仍深刻影響著各國的繁榮與發展。馬克思主義國家學說關于國家本質和職能的科學論斷仍閃耀著真理的光芒,對世界各國均有重要理論價值,尤其是對作為社會主義國家的中國。中國共產黨始終堅持以馬克思主義國家學說為理論借鑒,批判性地繼承其“活”的成分,推進了馬克思主義國家學說的中國化,而國家治理現代化命題的提出更是開創了馬克思主義國家學說的新境界。因此,我們應繼續加強理論學習,深入分析馬克思主義國家學說的相關論斷,把握國家治理現代化重大命題同馬克思主義國家學說的血肉聯系,使馬克思主義國家學說在新時代煥發出新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