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然一飽

文|李丹崖

北風一起，人的胃口就像是一條敞開的大口袋。

也許是基于身體本能的需要，每到冬日，鄙人總會重上五斤開外。

煲湯，是冬日里常有的事情。冬日里的玉米排骨湯，大善。玉米要用新鮮的，剝皮后切成一段一段；排骨用面粉和水洗凈，先焯水，撇去浮沫，撈出來放入湯罐；加水，放入捆綁好的兩段小蔥、幾片生姜，且煮著，大火熊熊，小火綿綿；湯煮半小時左右，放入玉米段，切兩片火腿以提鮮，再煮它半小時。如果你是個推崇儀式感的人，不妨放上幾段胡蘿卜，紅白相間，軟紅可愛，賞心悅目，更養胃。

冬日清晨，窗外落雪，喝上一碗湯，周身暖意融融，冰雪都要退避三舍。清晨一盞湯，好比給饑渴了很久的綠蘿澆了一桶水，整個靈魂都被喚醒了。

湯是容易飽腹的美食。如果你覺得這種飽腹感太過短暫，索性做上一份霉干菜扣肉飯。冬天嘛，人比較清閑，搗鼓一些吃食，好好犒賞上三個季節疲累的自己，實屬應當。

霉干菜扣肉飯，扣肉是關鍵。踩著清晨的暖陽，從菜市場買回來肥瘦相間的五花肉，焯水之后放涼，肉皮用牙簽扎上小孔，便于入味；用老抽、生抽、蠔油調成汁，用刷子將汁均勻地刷在肉皮上，如是再三；熱鍋起油，把肉皮用薄油煎至金黃，夾出來放涼，切成薄片，肉皮朝下，均勻地碼在碗中。下一個步驟，就是炒霉干菜了。霉干菜，一定要選用廣東惠州的才正宗。霉干菜泡水之后，與蔥、姜、花椒、辣椒之類作料拌勻，炒熟后放在已經碼好五花肉的碗中，上屜蒸一個小時。待到滿屋子都飄散著五花肉和霉干菜的香氣，停火，稍燜一下，出鍋，將碗瀟灑地倒扣在碟子中。這時候再看霉干菜扣肉，肉皮黃潤透亮，霉干菜得了油脂的恩典，也呈現出烏金色，煞是誘人，佐以東北大米飯，香透靈魂。

這是較為居家的美味，若是三五好友相聚，索性就來一頓火鍋。冬天，“酒肉朋友”們多一些相聚，吃紹興黃酒，嚼大塊肉，大快朵頤，大聲歌唱，快意瀟灑，不瘋魔不成活，切莫荒廢了紅泥小火爐邊的時光。欣然一醉，醉也快樂，就好比欣然一飽，腸胃都是舒適的，不像是與一幫八竿子打不著的人，赴了一場疲于應付的飯，不熨帖，甚至十分尷尬。

近日，窗邊展卷，讀南宋羅大經的《山靜日長》，其中一個段落讓人很是羨慕：“既歸竹窗下，則山妻稚子，作筍蕨，供麥飯，欣然一飽。弄筆窗間，隨大小作數十字……再烹苦茗一杯。出步溪邊，邂逅園翁溪友，問桑麻，說粳稻……”吃得不必好，喝得不必精，住得不必豪華，可以內心“野奢”一些，自我一些，俗世熙攘之中，給自己一份遺世獨立，最是難能可貴。

如今的大多飯局，飽容易，欣然難。欣然不僅僅是吃得美味，同吃的人合拍，氣氛也要好。這不是矯情，而是源于心靈深處的一種較真。我們本已夠勞累的了，要吃一頓開開心心的飽飯，這似乎并非什么奢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