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眠記（組詩）

徐琳婕

要回光

那晚，許多的事物都在發光

比如星星，比如月亮

比如你

當我讀到一首詩

那些字，輕輕地踩疼我

它們一語中的的樣子

很像你

桃花，落了一地

紫薇在路燈下，顏色慘白

退去體溫的砂粒啞了嗓音，伏在路邊

哭不出聲

我開始害怕在遇見的事物里遇見自己

行走，帶著粗重的喘息

似乎加快速度就能偏離固有的軌跡

月亮是明晃晃的傷口，在十五那晚

替我疼了一夜

需要用光來醫治

從星星身上要回一點，從月亮身上

要回一點

從草叢里的露珠身上要回一點

從你的身上，全部要回

藍色繡球

她把花送來的時候，像為我送來

一個童話故事的美好結局

聲音里有忍不住的喜悅的顫抖

那藍色的花朵齊齊看向我，碎碎地

擠挨成球形，使我對新開啟的每一天

都抱有水洗一般清新的期待

剪枝、去葉、插瓶。裝上我的熱情

愛，與以往日子灰燼的總和

只需坐等每一朵花瓣幸福圓滿的晃動

然而，凋零總是先于想象抵達

像所有輕車熟路的悲劇，所有的美

仿佛都是一場獻祭。是時候了

倒出我的熱情、愛和更多的灰燼

付出與汲取過的都將收回與喪失

并給予與美好幻象相同劑量的痛擊

如此刻，我已交出眸中藍色幽迷的光

以及，身體曾經陷落又蓬勃的部分

入眠記

睡眠，是一項孤獨的事業

做夢的時候，大腦會魔術般

變出許多個自己。每個自己都伶牙俐齒

他們爭辯，推搡。相互打破

又重塑。生出許多歧途

而最終，語言的枯枝敗葉

被意志清除。堆疊出一條無用之路

一座密林出現在道路盡頭。鳥聲陡峭

越過命定的刀尖。

溪流穿過身體里的鹽分，帶來

輕微的眩暈。只記得

歸途顛簸，大霧彌漫

月光的鱗片從密林間緩緩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