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球（外二首）

梁 楓

每一朵都是單弱的，但每一簇

呈完美的球體，幾乎辨別不出

各自幽微的花蕊。

生活總禁不起

細部的端詳，深處的凝視

內心藏匿著光線不能抵達的

波紋、粉末和皺褶。

美的事物能活下來

一定有難以想象的，與庸常周旋的智慧。

譬如抱團取暖，再將身子修煉成

柔軟、圓滿的弧線。

頑石

活得最久的事物中，一定有石頭

聽了那么多年晚鐘，片刻不曾開悟

它占據這片山岡

早于寺院，早于香火

是什么讓它決意裝憨，守拙

從蒙昧直到選擇麻木？始終缺少

一只拉提琴的手，撣去香灰、浮塵

清理黃葉堆積的皺褶

所幸還有雨水——

上天要不定期清洗那些

不愿挪動的事物。冥頑如石者

雨后猝然暴露內心清白創口

狂飆之野草，早已奮力沖出

一塊頑石的開裂之處

現在完成時

終于，我們從生活的苦役中獲得了

片刻的喘息——

啊，這甜蜜的，抵達的錯覺!

漫長的遷徙，成為星光下的記憶

此地水草豐美，予取予求

松香、鳥鳴、深夜的細雨

寂靜多么真實，連疲憊都如此舒適

驚異于我們最終得到的，竟然比

最初追尋的更為慷慨，更為美妙。

一切如此完美。一切恰到好處。

哪怕水滿則溢的險境，已悄然

在暗處累積，我們依然要將此刻

小心稱呼為——現在完成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