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劍釗
相對于那些智性超拔到冷漠的哲意詩,我實際更愿意體驗抒情的溫暖。當然,相對于那些直抒胸臆猶如千丈瀑布的噴灑,以至于讓作者淹沒在情緒中的偽浪漫主義作品,我也更愿意接受一點由語言的簡約帶來的克制。這就是說,我傾向于詩是主情的文體,但它的上品應該是含蓄的、內斂的、安靜的。在我看來,孤城的詩在總體上是接近這樣的風格的。下面我想著重分析一下孤城的兩首與春天有關的作品來印證自己的這種感覺。
《讀春天》是一首敘事性很強的作品,該詩的第一節采取的是“賦”的寫法,“陽光”被擬人化,因此可以“指出雪的膚淺”,接著順理成章地引出“青稞”,引出“看”和“看”的行為,拈出了“想”和“想”的內容,并由“吻”帶出了“傷害”(盡管那是“甜蜜的”),順勢一個逆轉,“讓新生得以成立”。由此,作者完成了后面為想象所提供的鋪展。第二節是一個推進,對應于前述的“陽光”,“風”掀開了另一個陳述,由“咩咩”的聲音暗示出羊的“懂”,不著痕跡地過渡到“嫩草”,以及對“春天的涵義”之“拔高”。至此,本詩的主題也就呼之欲出了,而讀者的注意力也不知不覺地被引入了對農民、自然和春天之間在關系上的梳理。詩的末節在第三節的點題之后予以進一步的強調和深化,便從一首詠嘆自然之詩掉轉了方向,升華成了人生的感悟。
相比前詩以俯瞰之勢的進入,《花蕾一層層打開春天》則從內向外翻卷,借助細小之物來凸顯春光的魅力。不同于一般的對鮮花之贊美和欣賞,作者讓“花蕾”來“打開春天”。該詩的第二句看似寫實,實質是一種想象,它來自詩人對大地和人趨同的認識,這就讓生活擁有了被打量的視角,也讓“蜜蜂陷入花粉”一節在描述上獲得了一定的合理性。詩的第三節“天空空空”在聲音的實驗上顯得大膽而有效,它將“天空”這個詞語綴連了“空空”,從而在原有的詞義上以重疊的方式來加重讀者的感受,為下文的幽默性諷刺進行了清場式的鋪墊,在神祇缺席的時候,凡人揣起了來自春天的綠卡。第四節的第一句重復了第一節的第一句,這里有著某種呼應,但更是為了綰結,詩人以現代漢語向唐朝致敬,爭取對古典的遺產進行創造性的繼承。
除了《讀春天》和《花蕾一層層打開春天》以外,孤城的《鐵匠鋪》《養魚經》《互為翅膀》《雪盛滿桃花的杯盞》 都屬于抒情詩之列,但是,它們同時也不同程度地攜帶了不動聲色的敘事元素。需要強調的是,作者在這些元素中間使用了隱喻、擬人、夸張、象征、反諷等手法,遂使得這些作品既具有啟人感悟的智性,又散發著感染讀者情緒的抒情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