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后（外二首）

◎ 鄭成雨

在天成臺，他們拾貝殼，享受北部灣

溫暖的陽光。我想象我和她

牽手走在海灘上，沙子

和我們的內心一樣潔白、柔軟

二十年后，兒子在遠方

復制、剪切、粘貼，重復著

我做過的那些事情，整日奔波、疲憊

當把一天的時間安頓下來，他會拿起一

本書

會想起我們，卻又無暇顧及，像我現在

一樣

只有身邊椰風和海浪會意，變得平緩、

溫馴

我在平靜的海面上看見，夕陽的光和他

憂郁的臉

二十年后我白發紛飛，落日還如今日一

樣

碩大、渾圓。海水一點一點后退

我們顫巍巍抬頭，仰望落日的憂郁

把天幕燒出的大洞，海鷗和白鷺

銜著霞光遠飛

我們沿著西海岸線，一路走下去，或又

回頭

翻看自己的腳印，節省地用著剩下的時

光

不敢想，這一生都是徒勞

不敢想，兩個牽手的人最后走散

彼此如落單的孤雁

耍猴人和他的猴子

午后烈日退出遙遠森林，把一只鐵皮鑲

角的舊木箱

置于街角。耍猴人盤腿坐于箱頂如老僧

坐禪

他把搪瓷碗里盛滿的面條和陽光

嘬得吧咂吧咂響。他蓬亂的頭發

像頭頂飄過的一朵云，他的胡子拉碴

仿佛要把天空刺痛。

我注意到，木箱蓋的鐵環上

纏著一條半指大的鐵鏈，一只紅眼眶的

猴子

端坐于箱旁我卻疑是單臂掛在一棵松樹

上。

它剝完一根香蕉又開始啃咬

一顆核桃的硬殼。只等耍猴人的長鞭甩

響

它便再次去耍

騎單車和翻筋斗的游戲。

它抬頭的一瞬，我發現它的眼里充滿驚

詫

接著是失望和卑怯——它仿佛認出了我

認出了我脖子上相同質地但更粗大

的索鏈。它開始左顧右盼，但駐足或匆

匆

的行人，無人能夠

幫它解開索鏈，把它放歸松冠如云的森

林。

那一刻我看見，街上匆匆人影，未知未

覺得耍猴人

都向時間后面退去，走遠，縮小

變成了一只只猴子。

入侵者

我和陽臺上的三角梅各安天命

我每天澆灌著她的妖嬈

她獻出綠葉和紅花，喂養我

寧靜單薄的時光

這些年我一直枝椏難再舒展

因而對她的恣意不加修剪

我常在她的一片葉子或一個花瓣上

練習倒立，安居一隅

不招蜂不惹蝶，不問枯榮

而陽臺不知不覺就逼仄了

某一日忽然發現，我不忍剪掉的橫枝

從沒有關嚴的窗口探進頭來

帶著誘人的紅花，和致命的好奇

也帶著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