螞蟻在潔白的紙上列隊（組詩）

◇陋巖

一

一出井口，這位新來的礦工兄弟，

就點燃了一支劣質香煙，

把疲憊、恐懼和黑暗，

大口大口吐了出去。

二

別人打傘，

是為了遮住陽光或者雨水。

我打傘，

卻是為了抵擋流言蜚語。

三

我一步步向上攀登著，

五十年，也沒有丈量出一只小鳥的高度。

四

那頭正在捕食的狼，

就是他那顆失蹤的心臟。

五

太陽一出來，

雪花就集體潛伏到了地下。

來年春夏，它們穿著五顏六色的服飾，

在枝頭上探出了笑臉。

六

獨在異鄉，咬一口月餅，

月亮發出了故鄉口音的疼痛。

七

母親說，四十年前，

村里的一位領導，

十分偏愛一匹棗紅色的馬匹。

原因很簡單，那匹馬

有點不大不小的脾氣——

誰也甭想騎到它的脊背上去。

八

有根的樹站在一起，

組成了森林。

不孝順父母的人，

永遠不會成為我身邊的朋友。

九

一只青蛙跳到了岸上，

一條魚也躍到了岸上。

青蛙吃到了味道鮮美的蚊子，

魚卻成了別人的美食。

不要總是去模仿別人。

別人的天堂，

或許正是你的地獄。

十

松樹無言，

只生產綠色的閃電。

十一

為了顯示自己的詩人身份，

詩友留起了長發和胡須，

甚至還在腦后梳起了一個小辮子。

只是，此后我再也沒有見他，

寫過一首像樣的詩。

十二

在我見過的所有鳥類中，

只有老鷹是金屬澆鑄的。

身子是金屬的，

目光是金屬的，

叫聲也是金屬的。

面對鷹，所有的金屬，

都不是金屬。

十三

你看見他在陽光下走著。

其實，他一直走在自己的陰影里。

十四

天空有一條巨大的蠶，

雨水和陽光是它吐出的絲綢，

織出萬里錦繡。

十五

“吱呀”一聲，

我推開了老屋的門。

所有的舊物件，

都睜開了塵封多年的眼。

誰的目光，

點亮了那盞生銹的油燈。

十六

老屋里的八臺水甕，

我送給了陶藝大師張文亮。

八枚圓圓的印記，

像一紙文件上的八枚圖章，

證明我家，同意拆遷；

亦像八枚傷疤，

我看見一次，疼痛一次。

十七

不小心踩住了一群螞蟻。

我聽見炮火下，無辜平民的慘叫聲，

電閃雷鳴。

十八

巨輪開得再遠，

月光的纜繩，也不會斷裂。

十九

不管多么牛氣的老爺，

當年都當過孫子。

二十

再遠的距離，

也超不過腳的長度，

也超不過翅膀的寬度。

二十一

我們不要總是抱怨別人如何吝嗇，

而是應該反思一下，

自己給過別人什么。